(5)-《漂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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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直到宴請那天他都還在擔心。
清早,瑪德萊娜收到了瓦爾特夫人的便條,上面說:“我今晚總算有空了,我會來赴宴,可是我的丈夫就不能來了。”
杜洛瓦看完后心里想到:“看來她已經平靜下來了,我沒去找她看來是對的,以后要留神點兒。”
在她來之前,杜洛瓦還是很不安的,她還是來了,神色很安詳,只是有點冷漠和傲慢。杜洛瓦在她面前只好低三下四、言聽計從。
拉羅舍·馬蒂厄和里索蘭兩位夫人都在他們丈夫的陪同下來了。佩爾斯繆子爵夫人來了,連坐都還沒坐好,就開始神采飛揚地講上流社會的新聞。德·馬萊爾夫人今天打扮得很迷人,她很有用心地穿了一件黃黑相間的西班牙制服,她把自己那豐腴的胸部和臂膀裹得緊緊的,那樣她的面龐就更秀麗迷人了。
入席后,杜洛瓦坐到了瓦爾特夫人的右邊,不過在宴席上,他只和她說了幾句很嚴肅的話而且很恭敬的樣子,他不時地看一下克洛蒂爾德,心里不由感嘆說:“她實在太美了。”當他看到自己的妻子的時候,也覺得她很迷人,雖然他懷著惡意,并還在生她的氣,也只好暫且藏在心里了。
他對于瓦爾特夫人欲罷不能的原因是太難讓對方順從自己了,而且他一直有降服她的欲望,還有就是男人的那份獵奇心理了。
所以當她在言語中透露想回去的想法的時候,他立即就說:“我送您回去。”
她立刻就拒絕了,但杜洛瓦卻一再堅持:“為什么不讓我送呢?您這樣拒絕我太讓我難過了。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您看,我不是已經平靜下來了嗎?”
“您總不能就這樣扔下您的客人吧。”
“這有什么呢?二十多分鐘而已,他們恐怕還不一定發現呢,如果您不讓我送的話,我會很傷心的。”
“好吧,我同意了。”瓦爾特夫人低聲說。
可他們一上車,杜洛瓦就抓住她的手不停地吻:“我愛您,我愛您,讓我把心里話說出來吧,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很愛您。”
瓦爾特夫人結結巴巴地說:“您剛才怎么說的?現在又……這可不好……這可不好……”
杜洛瓦作出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樣子,壓低嗓音說:“您看,我是很有自制力的。所以……您還是讓我每天只對您說這么一句……我愛您……好嗎?對了,我還要每天都要去您家,跪在您面前,對著您美麗的面龐把這三個字說上五分鐘。”
“不行。”雖然這么說,她還是任由杜洛瓦吻著她的手,有氣無力地說,“這樣的話你想想人家會怎么說我啊?我家里有仆人,還有女兒,不可以……不可以這樣……絕對不可以……”
杜洛瓦接著說:“我現在是一天不見到你都會活不下去啊。不管在哪里,我每天都要見你一次,就一分鐘也行,給我個機會讓我拉拉您的手,呼吸一下您身邊的空氣,看看你這美妙的身姿和讓我發狂的迷人的大眼睛。”
瓦爾特夫人聽了這單調乏味的表白后,身體卻不停地顫抖,她結結巴巴地說:“不行……絕對不行,不要再說了。”
杜洛瓦知道想要把這個單純心細的女人弄到手的話,絕對不能操之過急,但不管怎樣,一定要讓她和自己見面,地點可以由她決定,可是之后就由不得她了。
他說:“聽我說……我們的見面是不可以少的……我一定要看見您……我就像乞丐一樣……在您家門前等您……您要是不出來的話……我就直接進去找您。”
“不要,”瓦爾特夫人再三說:“您可不能來,您來了我也不會接待的,您要替我的兩個女兒想一下。”
“那您說我在哪里可以看見您?無論是街上還是任何別的地方都可以,時間也可以由您來定,只要有讓我跟你打個招呼并說我愛您就好,說完之后我就走。”
瓦爾特夫人很慌亂,她不知說什么好,這時候馬車已經進了她家的大門了,她只好小聲匆匆地說:“明天三點半吧,我要去圣三會教堂。”
下車后她跟車夫說:“請您把這位杜洛瓦先生送回家去吧。”
杜洛瓦回到家里后,妻子問他:“你去哪兒啦?”
“因為要發急電,我去電報局了。”杜洛瓦低聲說。
德·馬萊爾這時走過來說:“漂亮朋友,您可以送我回去嗎?那么遠要是沒人送回去的話我就不來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轉過身來對瑪德萊娜說:“這個您不會嫉妒吧?”
杜洛瓦夫人慢條斯理地說:“哪里會呢?我才不管呢。”
客人逐漸走了,拉羅舍·馬蒂厄夫人身材矮小,很像外地來的女仆;她出生在一個公證人的家庭里,他和拉羅舍結婚的時候,丈夫還只是一個小律師。里索蘭夫人很老了,像個自命不凡在閱覽室將就學了點知識的舊式接生婆;佩爾斯繆子爵夫人很自命清高,打心眼里瞧不起別人,每次要和別人握手的時候,她都顯得很勉強。
克洛蒂爾德披上了耀眼的頭巾,走出樓梯門的時候對瑪德萊娜說:“今晚的宴會很不錯,不久就會是巴黎首屈一指的政治沙龍了。”
等到只有她和杜洛瓦的時候,她一下子撲到了他的懷里,說:“啊,親愛的漂亮朋友,我現在是一天比一天更愛您了。”
馬車搖搖晃晃,就像一條船在水面上一樣。
“這和我們的那個房間相比起來就差得遠了。”她說。
“是的。”杜洛瓦說,可是他心里想著的,卻是瓦爾特夫人。
第14章 神秘幽會
烈日當空,圣三會教堂外的廣場上只有少數幾個行人。七月的巴黎酷熱難當。城市上空沉沉地積壓著一股火辣厚重的熱流,悶得人們喘不過氣來。
從教堂外的噴水池噴出的水柱,像蔫了似的,在落下來時,是那么的無力,顯得非常疲憊。漂浮著樹葉和紙片的池水也有點發綠了,稠乎乎的一片。
一只狗從石砌池邊越過,猛地跳入池中,在混濁的水中游來游去。在教堂門前的林蔭下,有幾個人坐在靠墻放著的一排長凳上,羨慕地看著在水中嬉戲的那只狗。
杜洛瓦掏出懷表一看,發現現在才下午三點。他早到了半個小時。
他一想到今天這場約會,就覺得好笑:“這個教堂對這個女人來說,用處可真大。在這里她不但可以和一個猶太人舉行婚禮,使自己求得了心靈上的慰藉,還表明了自己的政治態度,保證能享有在上流社會才有的地位。甚至也可以像今天這樣,把教堂當做和情人幽會的場所。難怪有些女人經常把教堂當做一把多功能的雨傘。當天氣晴朗時就是一根手杖;一旦遇上烈日或暴雨天氣,則是很好的遮陽擋雨的工具。而如果不出門,自然可以隨意亂扔。這樣的女人不下好幾百個。雖然她們根本不尊重上帝,但也不會讓別人污蔑他,因為有時候她們還是要在上帝威望的庇護下去做私會情人的事情的。要是你勸她們直接去旅館開個房間,這對她們來說可是奇恥大辱。相反,她們卻認為在祭壇腳下與相好偷情是沒有什么關系的。”
杜洛瓦沿著水池邊慢慢走著,停下,抬頭望了一眼教堂上那面大鐘:上面顯示是三點零五分,足足比他的表快了兩分鐘。
轉眼想想還是先進教堂里邊去會比較好,于是就徑直往里走去。
一進門,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氣迎面襲來。杜洛瓦深吸一口氣,感到萬分愜意。他繞殿內走了一圈,去熟悉周圍的環境。
在教堂高聳的拱頂下,杜洛瓦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巨大的響聲。這時,從寬大的殿堂深處,隱隱約約傳來一陣規律的腳步聲。好奇心驅使他循聲走了過去,發現一位身材肥胖、禿頂的先生拿著帽子,正昂著頭,悠閑地背著手走著。
每隔幾排座位,就有一位雙手捂著臉,跪著在做禱告的老婦。
四周的一切顯得那么孤寂、空曠和寧靜。透過彩繪玻璃照射進來的陽光也顯得那么的柔和。
杜洛瓦轉念一想,這確實是個“絕妙”的去處。
他回到門邊,再看了看懷表:三點才過一刻。在中間過道入口處的位置上他坐了下來,可惜這里不允許抽煙。那位身材肥胖的先生依然在殿堂深處,離平日里唱詩班站的位置不遠的地方獨自走著。那緩慢的腳步聲,仍不時地傳來。
忽然,門外走近來一個人,杜洛瓦轉身發現原來是一位身穿粗呢裙、滿臉憂愁的下層婦女。走到第一排座位那里,她就跪倒在地,目光向著上蒼,雙手合十,帶著無比的虔誠做起禱告來。
杜洛瓦興致勃勃地看著她,想知道她那顆脆弱的心靈此刻正經受著怎樣的憂愁、痛苦和失望。很明顯,她生活窘迫,窮困潦倒。今天來到這里可能是向上帝控訴丈夫對她的暴行,也可能是為了久病不起,已經奄奄一息的孩子。
“可憐的生靈啊!這受苦受難的人到底還有多少?”杜洛瓦在心中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慨,胸中更是因為這無情的世道而“蹭蹭蹭”地升起一股難平的怒火。不過,他換個角度發現:“這些窮人終究還是有所寄托的,認為自己的名字在天上是做了登記的,上蒼一定會照管他們,不管在塵世間受了多少苦,以后回到天上也一定能得到相應的補償。可是,天才知道,這所謂的‘上蒼’到底在哪里?”
教堂里的空寂無聊使得杜洛瓦陷入了無限的遐想,因而對創世之說下了論斷,低聲嘟囔道:“這一切真的是太愚蠢了!”
就在這時,杜洛瓦突然聽見耳際傳來一陣裙擺窸窣的聲音,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她來了。
他迅速站起來搶著迎了上去。瓦爾特夫人沒有熱情的回應,淡淡地說:“我不能在這里待太長時間。您就跪在我身邊吧,不要被人發現了。”
瓦爾特夫人徑直往殿堂里走,希望能找到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她戴著厚厚的面紗,腳步輕到聽不見一點兒聲音。
她走到了祭壇附近,回過頭用在教堂里慣用的說話語調對杜洛瓦低聲說道:“還是在兩側過道旁邊找個地方吧,這兒太引人注目了。”
話說到這,她朝主祭壇的圣體鞠了個躬,并行了一個屈膝禮。然后向右轉身,走回距離大門不遠的地方,終于下定決心,跪在一張禱告用的小木凳上。
杜洛瓦也在她身旁的小板凳上挨著她跪了下來。他裝出一副禱告的樣子,低聲對瓦爾特夫人說:“非常感謝您。我是多么的愛您。我多么希望每天都在您耳邊告訴您,我在第一次見到您以后是如何愛上您的,如何對您一見鐘情……我真希望能有一天能把一切心里話都告訴您。”
瓦爾特夫人看上去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似乎沒有聽見剛才那番話;但實際上她在靜靜地聽著呢。隔著那雙合著的手,她說:“您居然敢對我說這些,實在是太瘋狂了。或許我不該來這里,也不該做出這種事,讓您認為我們的這種……關系能有什么結果。請您必須忘掉這些,也不要再和我說起。”
她在等待杜洛瓦的回答。杜洛瓦本來想要說的那幾句果斷又充滿激情的話,關鍵時刻卻想不起來了,呆呆地愣在那里。后來,他開始說道:“我并沒有期待要什么結果……當然也沒有抱任何希望。我知道自己是愛您的。不管您怎樣對我,都會孜孜不倦地向您表達我的愛意,使您最終明白我的心。我要把我對您的情思一字一句地印在您的腦海里,扎根在您心底,像無比清醇的美酒,點點滴滴都浸透您的肌膚,使您感動,讓您回心轉意,要不了多久您也會對我說:‘我也愛您’。”
他忽然感到,她的肩頭在發抖,胸脯也激烈地起伏。就在這時,她突然用顫抖的聲音說:“你說的對,我也愛您。”
杜洛瓦感覺自己被猛的一擊,渾身一震,發出深切的感嘆:“上帝啊!……”
“但是,”瓦爾特夫人焦慮地說,“我怎么能說出這種話?我都已經……有兩個孩子……我這樣做是不是太罪孽深重了,會遭人唾棄……可是我又不能……真的不能……難以置信……真的連想都不敢想……但我又沒有辦法……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您聽我說……聽我說……我在心里一直……一直偷偷地愛著您,將近一年了。除了您……我都沒有愛過誰。天啊!我經受了那么多苦難,進行了那么多次的斗爭,最后還是沒辦法。誰叫我愛上了您呢……”說完,她雙手捂著臉,嗚咽地哭著。實在是太傷心了,整個身子止不住地在顫抖。
“把您的手交給我,”杜洛瓦訥訥地說,“我能摸一摸,握一握嗎……”
她慢慢地把手從臉上拿開。杜洛瓦這才看清她的雙眼早已噙滿淚花。
他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愛憐地說道:“啊,我真想為您擦干您臉上的淚水。”
“不要弄臟了我干凈的身子……啊,我該怎么辦。”瓦爾特夫人虛弱地呻吟道。
杜洛瓦禁不住想笑出聲來,在這樣的地方他能拿她怎樣?他不再說那些含情脈脈的話了,而是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說:“您能感覺得到我的心跳得有多快嗎?”
殿堂里那位先生不慌不忙的腳步聲清晰地傳來。他繞著祭壇轉了一圈,而后從殿堂右側向他們走了過來,這至少已經是第二次了。瓦爾特夫人在他即將走到她所藏身的大柱旁前,趕緊抽回了自己的手,捂住了臉。
于是,他們跪在那里,一動不動像在向蒼天做虔誠的禱告。那位在教堂漫步的先生漫不經心地看了他們一眼,從他們身邊走過,就向門口走去。他的雙手始終倒背著提著帽子。
“我們明天約在哪兒?”杜洛瓦希望再見面時能換個地方。
她沒有一點兒反應,似乎靈魂已經不在體內了,而剩下一尊如雕像的軀殼。
“要不然我們明天去蒙梭公園?”杜洛瓦建議說。
瓦爾特夫人放下了捂著臉的雙手,露出一張因為痛苦糾結而變得鐵青的臉龐。她轉過臉結結巴巴地對他說:“請您走開……走開一下……我想……我想一個人待著……靜一靜。您留在這……我很難受……我想安靜會兒……做個禱告……愿上帝寬恕我……救救我……請讓我一個人待著……就幾分鐘……”
杜洛瓦見她臉色劇變,情緒極度不穩定,只好默默地站起身,沉默片刻,問:“我一會兒再回來好嗎?”
她點點頭,默不做聲。他就往祭壇那邊走了。
瓦爾特夫人費盡心思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禱告上來,無比虔誠地祈禱著。膽戰心驚、魂不守舍的她向上帝發出了絕望的哀求:“請可憐可憐我吧!”
她閉上了嗔怒的雙眼,不愿再看見剛剛從自己身邊走向祭壇的年輕人,掙扎著想把他從腦海中抹去。可痛苦絕望的她的眼前卻總能清晰地浮現他那撮卷曲的胡髭,而不是期待中的上帝。
整整一年了,她都活在煎熬中。不管是在白天還是黑夜,他的身影一直縈繞在她心頭,讓她感覺他就在身邊,觸手可及。整天吃不下睡不著,她感覺自己好像一只被束縛著的母獸,無法從這頭雄獸的身邊掙脫。她無力反抗,也無法抗拒這頭雄獸嘴角的一撮胡髭和明亮的瞳子的誘惑。
即使現在在教堂里,在上帝身邊,她也感覺比在家里還無力、無助,以致無法自拔。她不能專心禱告,因為心里都是他。而他剛走開,她便覺得內心無比煎熬。不過,她沒有放棄在絕境中搏斗和掙扎,不依不饒地渴望上帝能拯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她不甘軟弱不愿屈服,更不愿就此沉淪。可就算她嘴里多么誠心之至地禱告,耳朵里卻充斥著杜洛瓦在殿堂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她覺得自己真的是沒救了,無論怎樣反抗都是沒用的。不管自己有多么不愿屈服。可能是精神過度緊張,突然一陣暈眩。通常,在這時,女人都會暈倒在地,渾身抽搐,怪聲尖叫,但顫抖不已的她當感到自己就要倒地時,喊叫著在座椅間縮成一團。
正當此時,一個人飛快地走了過來。瓦爾特夫人轉過頭,發現是一位神甫。于是她站起來伸開雙臂奔了過去,嘴里喊叫著:“啊,快救救我!”
神甫停下腳步,驚詫地看著她:“發生了什么事,夫人?”
“請您救救我。請幫幫可憐的我吧,否則我就完了。”
“我該怎么幫您?”神甫疑惑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瘋了。
這是位高個但微胖的年輕神甫。有著因飽滿而直往下墜的腮幫子,臉頰卻因胡子刮得干干凈凈而顯得發青。一看就知道他是在城里或富人街區為家中殷實的女教徒做懺悔的堂區助理司鐸。
“我要向您懺悔,也請您一定要幫幫我,給我指條明路,讓我知道該怎么做。”瓦爾特夫人急切地說。
神甫回答:“我每星期六下午三點至六點都會在此聽懺悔的。”
“哦!不!”瓦爾特夫人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連忙說,“您得現在聽,現在就聽。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也在這兒,在教堂里等著我!”
“等你的是誰?”神甫問。
“是一個男人……如果您不救我,我就會被他毀了……他纏著我……我卻無法逃離……我太心軟……太心軟了……沒辦法擺脫他……”
突然,她撲通一聲跪在了神甫面前,聲淚俱下:“神甫啊,請可憐可憐我吧,看在天主的面子上,救救我,救我!”
她扯住神甫的黑袍,怕他走開。神甫無奈地看看四周,看是不是會有什么正人君子或心懷叵測的人在往他們這里瞧。
“您先站起來吧,我記得我帶著懺悔室的鑰匙。”神甫覺得自己根本就脫不開身,只能依著她。他從兜里掏出一串鑰匙,挑出其中一把后,馬上向一排用木板隔成的懺悔室快步走去。這每一間斗室就是信徒們傾倒其靈魂罪惡的場所,像一個靈魂的垃圾箱。
神甫走進中間那間,關上了門。瓦爾特夫人趕緊沖入旁邊一間,滿懷虔誠和希望,激動地訴說:“我有罪,愿天主保佑!”
……
在祭壇前,杜洛瓦轉了一圈就沿著殿堂的左側門邊走去。來到殿堂中部,偶遇那位仍在殿堂內安然漫步的禿頂先生,心中不免納悶:這家伙一直在這兒轉悠,到底想干什么?
對方卻漸漸地放慢了腳步,還不時地看了看杜洛瓦,很像想和他聊兩句。果然,他走到杜洛瓦面前,向其有禮貌地欠了欠身,問:“對不起,先生,打擾一下。請問這座教堂建了多久了?”
“哦,這我也不太了解。”杜洛瓦抱歉地答道,“或許總共有二三十年了吧。今天是我第一次來。”
“以前我也沒有來過。”
杜洛瓦不覺興趣大增,隨即就說:“您好像看得挺仔細,連細節也注意到了。”
“哪里哪里,我可不是來參觀的,”對方尷尬地笑了笑,“我妻子約我在此見面,不過她還沒來,我在等著。”
他沉默了一陣,接著說道:“外面實在是太熱啦。”
杜洛瓦發覺其實他蠻隨和的,并且覺得他很像弗雷斯蒂埃,就試探性地問:“您不是本地人吧?”
“不,我是雷恩人。先生您呢?你是不是因為好奇才進來轉轉?”
“哦,我是在等一位女士。”杜洛瓦欠了欠身,微笑著向他辭別。
他發現那個窮苦女人還跪在大門邊禱告,于是嘀咕道:“真他媽的見鬼,這禱告到底有完沒完?”現在,他對她一點兒也不感到同情和憐憫了。
他從這女人身邊徑直走了過去,再沿著殿堂右側慢慢往回走,去找瓦爾特夫人。
遠遠的,他驚訝地發現瓦爾特夫人早已不在原先那個地方了。是不是自己搞錯了?于是一直往前走,直到最后一根柱子,接著又折返,始終不見她的蹤影!難道她先走了?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待轉念一想,也許她正在找他,便繼續在殿堂轉了一圈。還是找不著,索性坐在了剛剛她坐過的椅子上,決定在此等她來找他。
這時,他忽然聽見一陣細語。但是他發現,這會兒教堂的這部分一個人也沒有,這悄悄的說話聲是從哪里來的呢?他站起身才發現,在殿堂旁邊有一排懺悔室。其中有一間門外的地上露出裙角的一邊。他湊過去一看,原來是她,她在里邊懺悔!……
他很想沖進去將她拖出來,但躊躇了一會兒:“沒必要這么做。就算她今天向神甫懺悔,明天也還會是向我獻媚的。”于是,他悠然地在懺悔室對面坐下,耐心等她。他心里覺得眼前這一切是那么的好笑。
過了好久,瓦爾特夫人才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見他等在那,便臉色凝重,非常嚴肅地向他走了過去。
“先生,”她鄭重其事地說,“請別送我,也不要跟著我,更不要一個人來我家,我也不會再接待您的。再見。”說完就離開了。
杜洛瓦隨她去了,因為他有原則,凡事不能強求。神甫這時神情恍惚地從他那間斗室走了出來。杜洛瓦走上前,瞪了他兩眼,厲聲叫罵:“你要是不穿這件長袍,我一定狠狠地在你這張豬臉上打兩個耳光!”
怨氣撒完后,他轉身吹著口哨揚長而去。
還是那個胖胖的先生,這時他戴上了帽子,倒背著雙手,仍不耐煩地在門廊下等著。兩只眼睛緊緊盯著門外的廣場和四周的街道。
杜洛瓦走到他身邊,兩人客氣地打招呼。
瓦爾特夫人離開后,杜洛瓦于是回到了報館。一進門,仆役們緊張的神色告訴他似乎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他立馬快步走進經理室。
瓦爾特老頭在忙乎著,一邊一句一句地口授著文章,并一邊給外勤記者安排任務,順便還對布瓦勒納交代兩句,連帶順手拆閱了手邊的信函。
他發現杜洛瓦走了進來,高興地叫道:“噢!太棒了,漂亮朋友來了!”
可話剛說出口,他卻覺得別扭,立刻停下來,解釋說:“實在是不好意思,這樣冒昧地稱呼你。我今天真是忙暈了。我也是聽我妻子和女兒整天這么叫你,順口也就叫了起來,請您不要介意,好嗎?”
“沒事,沒事,”杜洛瓦笑著說,“這個綽號本來也無傷大雅。”
“那很好,既然你不介意,我就同大家一起叫你漂亮朋友啦。來,我跟你講講今天的大事。內閣已經倒臺,議會的投票結果是三百一十票比一百零二票。我們的假期又要推后了,今天是七月二十八日,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開始放。而杜朗·德·萊納及其一伙倒臺的根本原因是西班牙十分不滿對關乎摩洛哥的安排。如今已經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了。馬羅已奉命組閣。他提名布丹·達克勒將軍為國防部長,而外交部長則是我們的朋友拉羅舍·馬蒂厄,他自己任總理兼內政部長。這樣我們的報紙將會具有半官方性質。我正在給幾位部長寫一篇能為他們指明道路的文章,也就一些原則問題發表一點兒自己的看法。”
說到這里,他不禁得意地笑了笑,接著說:“這條路,當然是他們自己打算走的。因此圍繞摩洛哥問題,我現在必須拿出一件像樣的東西,也就是發表一篇能產生效果、引起轟動的專題文章。具體要求,我也說不太清楚,大概就這樣。希望你來幫我的忙。”
“您就放心地交給我吧,”杜洛瓦低頭沉思片刻,“我國在非洲的殖民地,地域遼闊,分左中右三塊。中間為阿爾及利亞,左右兩邊分別為突尼斯和摩洛哥。我給您寫一篇關于此殖民地的政治狀況及其土著居民的歷史的文章吧。除了這些,再介紹一下沿摩洛哥邊界到著名綠洲菲居伊的相關情況。其他歐洲人至今尚未去過這塊綠洲,這次沖突就是因為它而引起的。您覺得如何?”
“太棒了!那你打算用什么題目?”瓦爾特老頭興奮地說。
“就叫,從突尼斯城到丹吉爾丹吉爾是摩洛哥北部古城、海港。”
“這實在是太完美了。”
于是,杜洛瓦翻出了往日的《法蘭西生活報》,把他的那篇講殖民政策以及阿爾及利亞的土著居民和在奧蘭省的所見所聞的處女作《非洲服役散記》找了出來。現在只需用打字機打下來,稍微改動一下,換個新標題,便能應付當前的需要了。
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他粗略地改動后,文章就敲定了。不但緊密結合了當前的形勢,還稱贊了幾句新成立的內閣。
“很好很好……真是太好了。”瓦爾特贊不絕口,“你是個難得的人才啊,真是可喜可賀。”
杜洛瓦晚飯時回到家中,為今天的意外收獲感到欣喜。雖然在圣三會的約會不盡如人意,但他深刻感受到自己這次勝券在握。
在家焦急等待的妻子一見他回來,便對他嚷道:“聽說了嗎,拉羅舍已經當上外交部長了?”
“嗯。就這個問題我剛寫了一篇關于阿爾及利亞的文章。”
“什么文章?”
“你知道的,就是我們第一次合寫的那篇《非洲服役散記》。我只是根據當前的需要又把它改了一遍。”
“不錯,這篇文章的確適合,”瑪德萊娜笑道。她尋思了一陣,說:“可是,我覺得你應該把這篇文章的續篇寫完,但你卻……不再繼續了。若現在我們把它寫出來,那將會是一組很對味的文章。”
“你說得對,”杜洛瓦在餐桌前坐下,“弗雷斯蒂埃這個龜公既然已經死了,現在我們寫這幾篇文章應該沒什么關系了。”
瑪德萊娜聽不過去,于是插了句:“別再開這樣無聊的玩笑了,打住吧!你不要老是把它掛在嘴邊行嗎?”
杜洛瓦本來打算譏諷她時,仆人走過來遞給他一封快信。
這封沒有署名的信里只寫了一句話:“請原諒我一時昏了頭。明天下午四點,請到蒙梭公園。”
不用說都看得明白,他心中不禁暗自狂喜,一邊把快信放進衣袋,邊對他妻子說:“親愛的,我承認這是不對的。我發誓不再開這種玩笑了。”
他開始吃飯,一邊吃飯一邊在心里將快信里的那句話默誦了一遍:“請原諒我一時昏了頭,明天下午四點,請到蒙梭公園。”這似乎表明她認輸了,他曾說過:“在哪里見面,甚至什么時間都由您定,我聽您的。”
他得意地笑出了聲。
“你怎么了?”瑪德萊娜問。
“沒事。只是剛才碰見一位長著很有趣的臉的神甫。”
第二天下午,杜洛瓦準時到達約會地點。不耐酷暑的市民滿當當地擠滿了公園的長凳。孩子們在沙質小徑上玩耍,看管他們的保姆們,正迷迷糊糊,無聊地在凳子上做著好夢。
在一處流水潺潺的古代廢墟旁,瓦爾特夫人滿面愁容,惶惶不安地圍著那一小圈圓柱轉悠。
杜洛瓦走近她,還沒說幾句,她就說:“這公園還真熱鬧,人真多!”
“是呀!要不我們換個地方?”杜洛瓦說。
“到哪去?”
“哪兒都行,其實坐在馬車上也是可以的。只要您把身邊的窗簾放下后就沒人看得見您了。”
“聽上去還不錯。我真害怕了這個地方。”
“好,我去找車。再過五分鐘,我們在對著環城大街的那個門邊碰面。”說完他就飛快地走了。
一會兒,她就在杜洛瓦說的那個門前,和他一起上了馬車,等他把窗簾放下來以后,她就立刻問他:“我們這是去哪兒?”
“您別擔心,車夫會帶我們去到目的地的。”杜洛瓦對車夫說過駛往君士坦丁堡街。
“都是因為您,”瓦爾特夫人心酸地說,“我忍受了那么多苦難、折磨和煎熬,您怎么會知道。昨天在教堂我太沖動了,我害怕和您單獨待在一起,所以決定要離開您。請您原諒我吧。”
“別害怕,”杜洛瓦緊握她的手,“我如此愛您,可以原諒您的一切。”
“但是,”瓦爾特夫人近乎于的央求地說,“您可不能對我胡來……不能……絕不能……否則我再也不見您了。”
杜洛瓦沒有接她的話,而是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微笑,這足以讓女人芳心蕩漾。一會兒他喃喃自語地說了一句:“行,我聽您的,可以了吧?”
接著,瓦爾特夫人向他講述了自己是在得知他要娶瑪德萊娜·弗雷斯蒂埃時,才發覺已經深深愛上了他的事實。她講得很詳細,甚至清楚準確地說出具體日期和她當時的內心活動。
當車子停下后,她便不再說話。
“這是在哪兒?”她問在開車門的杜洛瓦。
“這里有間房子,附近的環境很僻靜,您下來,進去坐會兒吧。”
“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希望我們能有一個好的地方可以說說話,所以,我把我結婚前住的房子租了下來……只是暫用幾天。”
“不!絕對不行!我不進去!我不去!”一想到自己馬上要和他獨處一室,瓦爾特夫人不禁嚇得魂飛魄散,死死地抓住車上的坐墊。
杜洛瓦嚴厲地說:“我說過我絕對不會碰您的。您瞧,人們都在看著我們呢,待會人會越聚越多的。趕緊……快點下來!”
他反復強調:“我發誓,一定不碰您。”
掙扎中,瓦爾特夫人瞥見一個酒店老板站在店門口好奇地向他們這邊張望,于是她慌忙跳下車,沖進樓里。
杜洛瓦一把抓住正要上樓的她,“不,就在一樓!”說完就把她推進了房間。
他把房門一關,便迫不及待地把她抓過來摟在懷里。她不斷地掙扎反抗,都顧不上呼救了:“啊,上帝!……上帝!……”
杜洛瓦瘋狂地吻過她的脖頸、眼睛和嘴唇,同時手不停地撫摸著她的身體,她無處躲藏。而后,本來還誓死抵抗他胡作非為行為的瓦爾特夫人,卻情不自禁地把嘴唇送上了他的唇邊。
她也就漸漸地不再掙扎。現在的她變得溫順且易受擺布,任他給她寬衣解帶。杜洛瓦的手像使女一般靈巧,敏捷地將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下。
瓦爾特夫人緊張地一把搶回被他脫下的胸衣,捂住了通紅的臉,任其光滑雪白的胴體赤裸在他眼前。腳邊是散亂一地的衣裙,除了腳上的鞋,他沒有給她脫去。杜洛瓦一把將她抱起,往床邊走去。這時,她俯在他耳邊小聲謹慎地說:“我發誓,我這輩子從沒有過情人。”那語氣像極了一個年輕姑娘在說:“我愿向您發誓,我絕對是純潔的。”
“那又怎樣?我才不在乎呢!”杜洛瓦暗自思量著。
第15章 扣上頭發
轉眼間已是秋至時分。杜洛瓦夫婦在巴黎度過了整個夏季。趁著議會短暫休假的期間,他們在《法蘭西生活報》接連不斷地發表了數篇支持新政府的文章。
摩洛哥事件愈演愈烈,雖然現在還只是十月初,但是議會卻立即要召開會議。
說實話,人們都不相信會向丹吉爾派兵。然而議會休會那天,右翼議員朗貝爾·薩拉辛伯爵,卻發表了一篇風趣幽默,連中間派也拍手叫好的演說,他說他敢以自己的胡須與政府總理的美髯打賭,新任內閣一定和前任內閣一樣,會派出一支軍隊到丹吉爾,從而與一同派往突尼斯城的軍隊形成對稱。正如必須在壁爐左右兩邊都放上花瓶,使之有對稱的效果。他強調:“先生們,非洲這塊土地對于法國來說,就像個壁爐。不但是一個會消耗大量木柴,而且由于風門太大,為了能夠點著還要燒掉我們許多紙幣的壁爐。
“可你們卻有如此雅致的心情,大手筆地在壁爐的左邊放了一尊突尼斯小擺設。你們可看好了,馬羅先生也必定會效仿你們,會在壁爐的右邊放上一尊摩洛哥小擺設。”
這篇講話早就婦孺皆知。杜洛瓦更是受到啟發,寫了十來篇關于阿爾及利亞殖民地的文章,作為他初進報館時所中斷的文章續篇。雖然他知道根本不可能出兵,但依然打著“愛國”的幌子,在文章中竭力鼓吹出兵,大肆煽動人們的情緒,視西班牙為敵國,并進行了極其惡毒的攻擊。
因為和政府當局有著眾所周知的密切關系,《法蘭西生活報》名噪一時。它總要先于其他嚴肅報刊報道關于政治方面的新聞。在報道時圈圈點點地指出其支持者——各位部長們的意圖。人們開始對這個報刊刮目相看,而且該報也成為巴黎和外省各報搜集新聞的場所,更成為各類消息的重要來源。人們對它的看法和態度也隨即改變了。它已成為政府的重要喉舌,而不再是那群投機政客暗中把持的報刊。拉羅舍·馬蒂厄成為這個報刊的代言人和幕后核心。而那位眾院議員和工于心計的報館經理,也就是那個瓦爾特老頭,很少露面更很少發言的原因,據說是因為他在摩洛哥正暗中做著大筆銅礦生意呢。
而瑪德萊娜的客廳也變成一處很有影響的場所,不僅有好些內閣成員每星期都要來此聚會。連政府總理也曾來她家吃過兩次晚飯。過去不敢輕易來她家的這些政界要人的女眷,如今卻很驕傲有她這么個朋友,來訪的次數甚至多于她回訪的次數。
當今外交部長隨意進出這里,就像這家的主人一樣。他不但每天隨時會來,還總帶來一些要發的電文、情報或消息,由他口授,再由杜洛瓦或者妻子記錄下來,他們就像他的秘書一樣。
每當這位部長大人告辭離開,剩下瑪德萊娜單獨面對杜洛瓦時,他總要對這位身份卑微卻發跡的小人發泄一通,不僅語言中充滿怨氣,還帶有狠毒的含沙射影。
每當這時候瑪德萊娜都會輕蔑地說:“你有本事就做個部長給我看看呀。那樣的話你不就能抬得起頭來了?不過,現在我奉勸你,管好你的臭嘴吧。”
杜洛瓦輕佻地看了她一眼,習慣性地撫過嘴邊的胡髭,得意地說:“我有沒有能耐,到時大家就知道了。”
“行呀,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時候會有這么一天。”瑪德萊娜捺住性子說。
兩院復會的那天早晨,瑪德萊娜躺在床上反復叮囑正在穿衣的杜洛瓦。中午丈夫要去拉羅舍·馬蒂厄家吃飯,所以她想在開會之前聽聽他對《法蘭西生活報》第二天要發表的一篇政論文章的看法。不用說也知道,這篇文章應該是內閣真實意圖的一種半官方透露。
“關鍵是你要記得去問問他,外界傳說貝龍克勒將軍已被派往奧蘭這件事是否屬實。若的確如此,那這件事就嚴重了。”瑪德萊娜嚴肅地說。
“你能少說兩句嗎,”杜洛瓦顯得極不耐煩,“吵死人了。這次去應該問什么,難道還用你教?”
“親愛的,話可不能那么說,”瑪德萊娜不緊不慢地回答,“每回我交代你去部長家辦的事,你總是會忘了一半。”
“你應該知道,”杜洛瓦不甘示弱,“我十分討厭你的這位蠢貨部長。”
“你這叫什么話?”瑪德萊娜平淡地說,“他不是你我的部長,但是他對你來說卻極其重要。”
杜洛瓦側轉身,向她冷笑道:“哼,他可從未向我討好過。”
“他對我不也一樣,”瑪德萊娜白了他一眼,“但要記住,今后我們可都得靠著他。”
杜洛瓦無語。一會兒,他說:“在你的崇拜者中,我倒挺喜歡那個老傻瓜沃德雷克的。好像有一個星期沒見著他了,他還好吧?”
“他生病了,”瑪德萊娜鎮定自若地說,“他給我的那封信上說他的關節炎發作了,下不來床。或許你應該去看看他,他那么喜歡你,說不定你去了,他會更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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