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閣下不愧是有大智慧之人。依江掌門看來,什么是仙人呢?】 按照古籍之中的說法,仙人們或竦身入云,無翅而飛;或駕龍乘云,上造天階;或化為鳥獸,游浮青云;或潛行江海;翱翔名山;或食元氣;或茹芝草;或出入人間而不識;或隱其身而莫之見,皆擁有世間難以描述想象的奇異能力,日日神游乎六合之外,且具備禁咒鬼神、幻化萬端之道法仙術。 可像趙無極這般離經叛道、悖反尋常的人物,絕不可能會被這種遁世逃禪的說辭所蠱惑,反而是他自己、分明天天拿著這般說辭在蠱惑著其他人。 譬如廣州城中的李行合,就是在他的蠱惑哄騙之下,學習了某種魔怔的“成仙之法”,才會在刑具加身千刀萬剮時一哂對之,甚至表現得甘之如飴。 說到李行合,就不得不提及宋獻策和他所出身的方仙道。 這幫人從祖師宋毋忌、徐福開始,就拿著形解銷化、依于鬼神的手段哄騙諸侯國君,卻也還沒能描繪出如后世成仙那般美好的藍圖。 如唐前仙話中的主人公潛隱林谷而成仙,成仙后也只是形體變化、肉體長生不死而已,看不到什么神通仙術;在魏晉時期,成仙與得道更是被視為兩種不同的長生之法,仙人與得道者存在很大區別,仙人更多的就是老而不衰、延年久視。 再往前的時代,仙人的形象就更加簡陋了。 漢代早期仙人之形貌大多丑怪,尤以體生綠毛、背生雙翼為特征,如《淮南子》中《若士》的記載,稱他是古之神仙,有人曾經在山林深谷之中見過,他形體怪異憔悴、見人則逃于墓碑之后,以龜蟹蛤蜊及草根樹皮松子等物為食,全然不見仙人瀟灑翩躚的妙態。 王充在《論衡·無形》中則明確表示:“仙人之形,體生毛,臂變為翼,行于云則年增矣,千歲不死。”確實表明漢代人民,將體生綠毛作為成仙之體證,認為那些面生異骨,體有奇毛,離群索居的便是神仙。 江聞搖了搖頭。 “我沒見過神仙,也不知道什么是仙人。” 【可本門祖師張真人就見過,并且就在這些連綿起伏的閩北大山之中,更有一次便在你所立足的這座湛盧山!】 “……所以這座十山大陣,乃是出自于張真人的手筆?” 趙無極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給江聞一個準確的答復,但是片刻之后還是緩緩說道。 【祖師張真人雖然親睹了仙人的蹤跡,但并未布下陣法,是后來的武當張松溪在抗倭途中發覺異樣,才在某個殘陣的基礎上根據金輪臺中秘藏的三豐真人陣法圖稿,依托縣中十山布置這處大陣,用于繼續隔斷氣沖牛斗的異象。】 江聞無怪趙無極要思索片刻,這段話中的信息量也過于龐大了,并且其中每個人的意圖都晦澀莫名,云龍舞時的一鱗半爪更顯得氣氛詭秘,難怪趙無極要親自前來。 “既然張真人只是提及此事,趙教主又是為何如此傷心?” 江聞就像一個狡猾無端的獵物,明知道身后追蹤著耐心而殘忍的獵人,卻偏偏要在獵人布置的陷阱之間徘徊跳躍,屢屢不按套路地反向提出問題,想要反引對方落入陷阱。 【江道長,你既然能從雞足山華首巖中活著出來,也領略過白陽教那連微塵剎那都能算計的手段,自然應該曉得前元首羅王的諸多事跡吧。】 趙無極傳音所說的話輕巧萬分,卻讓江聞的內心又輕顫了一下。 他在雞足山華首巖中的遭遇,明明只有他和被首羅王奪舍的妙寶法王清楚,其余就算是安仁上人、品照小和尚和駱霜兒,都不可能清楚其中的詳情,可趙無極剛才的口風卻又好像知道了什么事情,這就讓他不免有些惴惴。 但表面上,江聞仍作不動聲色的嬉笑模樣,對著不知身處何處的趙無極說道。 “首羅王乃是前元江湖一大禍首,當初湛盧山中的名劍山莊就是被他所滅。難道這里與他有關?” 【正是。當初武當祖師張真人在擊敗首羅王后,便開始云游天下,只為了破除首羅王所遺留的種種惡法敗果,還天地一個朗朗乾坤。】 【當初祖師沿著崇安古道深入閩地,先踏閩越古城,又到幔亭仙峰,而到訪湛盧山時,就發現了當初首羅王與一群叫‘值符九星’的人斗法的痕跡,也正是因此才偶遇了山中仙人,匆匆一睹。】 江聞反復咀嚼著話語中的營養,一邊不假思索地說道:“這么看來張真人還挺閑的呀,莫非也去過雞足山?” 【云南一地,祖師曾在那盤桓數年。但他去雞足山卻不是發覺什么異樣,只是追殺一名邪派高手而至……】 趙無極似乎也很有興致,講起當時的江湖上流傳著一門邪寒之極、奇詭無比的陰毒內功,內力一旦入體便會盤踞在丹田之處寒冷徹骨,寒毒入體,發作時痛苦難當,九死一生。 張三豐以為此事是首羅王的流毒,便在云南經過了多方探查后鎖定一名叫百損道人的武林高手,最后兩人纏斗三天三夜,才在雞足山陰將他擊殺,結果卻發現此事,似乎跟首羅王沒有太大關系。 江聞原本聽得興致勃勃,時不時地就點頭稱好,卻沒想如今越聽越不對勁。 “……張真人可是正道巨擘,行事怎么能如此酷烈呢?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多不好呀。” 反應過來的江聞這才聽明白,百損道人按理說是倚天屠龍記里玄冥二老的師父,似乎確實是死在張三豐的手下,可按照趙無極的描述,這算什么玄冥神掌?分明是如今盤踞在他體內的寒山勁吧! 難怪江湖傳言張三豐真人切開是黑的,并且最討厭和尚,他這明明就是針對寒山內功這門純正而離譜的佛門內功,打算趁機把寒山拾得,也就是文殊普賢兩位菩薩,留在人間的后手給抹煞掉—— 這分明才是事情的真相吧! 雖然這不能全怪張真人。 畢竟就連經歷兩個世界的江聞,也是第一次看到寒山內功這種,在邪門、陰損、作孽、離奇、惡心人、別沾邊各個方面都登峰造極的六邊形武功,損人損己自找苦吃。 但這更不能怪江聞,表現的這么義憤填膺。 畢竟他現在就身懷著此世間最為高強深厚的寒山內勁,并且兼具著白陽教名譽未來佛祖的隱藏身份,怕就怕萬一這神出鬼沒的張真人現在還沒仙去,此刻跑出來給他一下就有得受了。 【江道長,難道沒有聽聞祖師‘甲子蕩魔’的事跡嗎?】 此話一出,江聞更是如遭雷擊,心說好好好,“甲子蕩魔”可以這么理解的是吧。 所謂的“甲子蕩魔”,傳說是中年時期張三豐在武功大成之后,曾用一甲子的時間剿滅江湖邪惡勢力,這期間的張三豐幾乎把江湖上的的惡人連根崛起,包括那些曾被蒙元所收買的門派和高手,也正是因為張三豐這一舉動,甚至導致元末明初的高手都出現了斷代。 可要是按照趙無極的說法,所謂的“甲子蕩魔”可就不只是比喻借擬了,分明真是行走江湖對付希夷之物整整一個甲子,而那些邪道高手,不過是他順手殺掉的罷了! 這么一想,江聞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沒那么危險,抹了抹冷汗說道。 “這張真人還是太沖動了……話說回來,真人遇見希夷行事鎮壓,遇見邪道高人反手剿滅,結果就把這位仙人當一個屁給放了?湛盧山的仙人也太沒有排面了吧?” 【仙者,長生僊去也……】 江聞本以為自己能夠順理成章地套出更多的話,卻沒想到趙無極比他想的還要更加狡猾,忽然間顧左右而言他,罔費江聞的一番心思。 深深山林怪風肆虐,此時的天幕穹窿哪怕在十種顏色的神氣支撐之下,也越發見得式微昏暗,而屏障之外的天空正在熊熊燃燒,天火瘋狂肆虐在漆黑的畫卷之上,那是只有通過觀星望氣之術,又或者摩尼寶珠般異寶燭照,才有幸讓凡人窺見的瘋狂場面。 跨龍羽人在春分這天,如約而至地出現在了天空中,這次所遺留的不再是千萬年前的殘景,而是實實在在發生在眼前的詭異場景,就好像天空大地的位置猛然顛覆,從地脈深處放起了源源不絕的璀璨煙花…… 那時從地底不斷涌出的紫氣龍光刺破屏障,正毫無保留地沖向田野間牛斗兩宿的方向—— 源于蒼龍七宿中心宿大火星的龍光,卻瘋狂逆涌向玄武七宿的牛宿!天地之數,日月五星,皆起于牽牛! 《漢書》之《天文志》提到過:“牽牛,日、月、五星所從起,歷數之元,三正之始。”很明顯在這個對由天文星象推至天人感應學說而最為狂熱的朝代里,就已經對于牛宿有著非常深刻而隱秘的認識。 江聞也猜不透這座大陣,如今究竟是逆轉了紫氣龍光所要回歸的位置,還是如今他的所見,才是紫氣龍光真正的歸宿,因為數千年以來都被星象讖緯所篤信的二十八星宿分野,很可能也存在著某些低維度本就無法想明白的謬誤。 正是所謂的“氣沖牛斗”,讓人們將目光一直看向玄武七宿的方向,可這一切很可能是湛盧山中始作俑者所布下的迷陣,讓他們忽略了真正的危險,其實來自于蒼龍七宿所在的方向。 此時江聞背后的湛盧劍嗡嗡作響,似乎劍身之中也有一股莫名力量正被天空牽引,想要破體而出,卻終究被質地堅硬、千年不敗的合金劍身所固鎖。 知者不敢言,言者不敢書,一切脈脈直至今日。 江聞喃喃道:“這也太瘋狂了,是誰設下這么大的一場騙局,就為了做這么無聊的事情呢?” 趙無極似乎也遙望著天外無窮無盡的異象,發出了讓人捉摸不透的感嘆。 【古書言鄭之刀,宋之斤,魯之削,吳越之劍,遷乎其地而弗能為良,地氣然也。然而這一切,恐怕連當初在此以白馬白牛祀昆吾之神的越人,都想不到會有這么離奇巧合的事情吧……】 江聞聽完微微愣怔,看了看湛盧劍,隨后忽然抬起頭望天說道。 “我明白了……在天為紫氣龍光,在地為神鋒兵刃……那么,在人呢?” 江聞瞬間領悟到的事情,似乎也震驚了趙無極,他時隔許久才壓低發出聲音,同時似乎在和什么極為危險的力量抗衡著。 【江道長,你又明白了什么?】 江聞不屑于與這個慳吝的人多做分享,潛鱗戢羽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懂得。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