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夜潮-《我在春天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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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戚博遠,鐘藎的心情有所不同。
有一會,她沒有講話,就靜靜地坐著,默默凝視戚博遠。戚博遠回以她風度翩翩的一笑。
她很想給戚博遠拍一張照片,讓凌瀚看看,那樣,他該對他們的明天多些信心。但她也知道,凌瀚的病情和戚博遠是不同的,而且凌瀚了解自己的病。
衛藍給她講了個小故事:在古羅馬時期,有個學者在兩個死刑犯上做了個試驗。他在他們的手臂上用刀各劃了一個口子,然后給其中一位蒙上眼罩,并在他的腳下放了只盆,讓侍者往里慢慢地滴水。十分鐘之后,沒有蒙眼睛的死刑犯的臉上只是浮出疼痛的表情,而另一位,摘下眼罩之后,發現瞳孔放大,表情驚恐,已經死去。那人以為滴下來的水是自己的血,從而心理崩潰,直至喪命。
鐘藎懂故事的寓意,凌瀚能有現在已是個奇跡,那是因為他放不下鐘藎。這樣強大的精神支柱,才讓他重新振作起來。衛藍又加了一句:藥物的作用是有限的。
“鐘檢,我很快就會出去了吧!”戚博遠問道。他并不知去北京是做精神鑒定,他以為北京之行,是上面找他了解情況。真相大白,他整個人都輕快起來,越發溫和親切。
“馬上就要再次開庭,法官會告知你結果的。”
遠方公司向法庭申請戚博遠缺席審判,免他受刺激。法庭考慮到他的情況特殊,有可能會同意。這樣子,中國會多一位動車組專家,不然,精神病院則增加一位病人。但遠方公司也承諾,他們會聘請精神病科醫生監控戚博遠,只讓他在有限的范圍內活動,確保他不會傷害到別人。
戚博遠點點頭,“我今天臉上有什么嗎?”他摸摸自己的臉。
鐘藎收回視線,微微一笑,“我替戚工感到高興。”也只有戚博遠這樣的人,在殺人之后,不留一絲陰影。“現在的媒體非常及時,涉及面也廣,我想你心里的那個人一定對你的事情有所耳聞,你有沒想她來......看望你?”
這好象是道難題,讓戚博遠沉思了許久。
“想過是不是?”鐘藎突然做出一個大膽的猜測,“你們......在這個意外之前剛見過面?”
“我們都已重組了家庭,做什么事都要考慮到另一半的感受。上一次見面是三年前了,她主動來找我。一起去喝了杯咖啡,她問我身體怎樣,工作壓力大不大,其他沒說什么。”
三年前,不正是凌瀚發病時嗎?付燕是想向戚博遠傾訴苦衷,還是找他幫忙?
“平時電話聯系么?”
“她不方便的。”戚博遠語氣有點悵然若失。
“似乎你愛她比她愛你多,有沒覺得不公平?”
“感情里,不存在一絲勉強與作假。她沒有要求我愛她,我心甘情愿的。她心里能給我多大的位置,那和我無關。”
聽完這話,鐘藎能夠想像當年付燕突然失蹤,對戚博遠是怎樣的打擊。“遺憾她......沒給你生個孩子?”鐘藎小心翼翼地問道。
“相反,我很欣慰我們沒有孩子。不然,我們之間早就沒有愛了。”
“孩子不是愛情的結晶么?”
“我不喜歡孩子。”戚博遠回答得斬釘截鐵。
鐘藎的心像被人狠狠地一扯,她不由自主攥緊椅子,緊到關節隱隱生疼。
看守所長陪她出來,忍不住發牢騷,有戚博遠這樣一個犯罪嫌疑人在這里,他日夜不得安寧,生怕一不注意,讓他發了病,不知怎么收場。鐘藎安慰道,快開庭了,馬上你就解放了。
這天又是艷陽高照,路邊的柳樹葉被曬得萎萎的。鐘藎在樹蔭下站了站,想起凌瀚當時裝扮成啞巴在這里猛抽煙的情景,他當時也不只為看她,可能也有不放心戚博遠,而戚博遠卻不知這個世界上有個他。
鐘藎輕輕嘆了口氣,向高爾夫走去。
車門突地從里面開了,駕駛座上坐著湯辰飛。
“你......怎么......”鐘藎嚇一跳,她記得她把車鎖好才進看守所的。
湯辰飛一雙眼中布滿了血絲,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你當開個車鎖真是什么技術活!”
鐘藎咽了咽口水,有點來火:“湯主任還真是多面手,啥都擅長。請問你找我有什么事?”眼角巡脧了下,沒看見湯辰飛的陸虎。
“我兩夜沒合眼。”湯辰飛恨恨地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讓鐘藎看得很清楚,“告訴我,男朋友之類的話,你是和我開玩笑的。”
“你看我像是會開玩笑的人嗎?”
湯辰飛的語氣驟然積聚起憤怒,聲調有些高:“那你該給我個交待,我記得不久前我們還談婚論嫁了。”
那才是個玩笑,鐘藎沉默。
“那個男人是什么時候插足進來的,他比我好在哪里?你說呀,讓我輸得明明白白。”湯辰飛表現出不符常規的煩燥。
“你為什么對他這么感興趣?”鐘藎一臉疑問。
“你說呢?你和我相親,然后我們相處得挺不錯,一起吃飯看電影、約會,我見過你爸媽,接著,你該見我爸爸了,你這個時候說你有男朋友,你把我當猴耍。”
鐘藎車也不要了,轉身就走。
湯辰飛跳下車,幾大步就追上了她。
“我沒有話和你講,等你清醒了,我們再談。”
湯辰飛仰起頭,強光刺得他瞇起了眼。他緩緩閉上眼睛,“你很愛他嗎?”
“長這么大,我就愛過一個人,就是他。”鐘藎一字一頓。
湯辰飛睜開眼,盯了她有十秒,突地邪邪一笑,雙手攤開,“知道了,行,那我退出,讓有情人成眷屬,我做你的藍顏知已。說好了,你結婚,我要做伴郎。”
鐘藎不動聲色地問道:“我介紹你們認識?”
“我已經倒地了,你還要踹我一腳?”
“世界很小,說不定你們認識呢!”
“我認識的男人還沒一個比我帥呢,我相信你眼光沒那么差!”湯辰飛恢復了往昔的狂妄。“我們回城吧!”
他欲攬鐘藎的肩,鐘藎躲開。
他咂嘴,“現在就和我劃清界限了,哼,我恨奪走你的那個男人。”搶過鐘藎的車鑰匙,先上了車。
鐘藎猶豫了一會,拉開后面的車門,也上了車。
人剛坐定,湯辰飛一腳油門,高爾夫像顆炮彈,嗖地下飛了出去。鐘藎抱住前面的椅背,臉都白了,“湯辰飛,你瘋了,慢點!”
湯辰飛對著后視鏡吹了下口哨,“這算什么呢,我讓你見識下什么叫做速度。”說完,又往下踩了踩油門。
樹木、建筑物如閃電般飛快向后掠去,馬路上的車來人往,湯辰飛視若不見,猶如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一路馳騁。迎面駛來的車驚恐地避向路邊,行人瞠目結舌。
高爾夫迅速地闖過一個紅燈,鐘藎看到路邊值勤的警察拿起對講機,盯著后面的車牌,喊叫了幾句,應該是讓下個路口的警察把車攔住。
“湯辰飛,你靠邊停車,我來開。”鐘藎一陣緊張。
湯辰飛神態自若如閑庭漫步,“放心,沒人敢攔我們的。誰攔,我撞死誰。”
“這是本事嗎?如果你不是湯志為的兒子,你敢這么橫?”鐘藎高吼道。
方向盤倏地一轉,在一個丁字路口,湯辰飛倏地急拐,車駛進了一條小巷,在刺耳的剎車聲中,車終于停了。
湯辰飛回過頭,對著鐘藎笑得春風拂面,“你以為我在仗他的勢?錯了,你大錯特錯。我從來不屑于沾他的光,如果有得選擇,我不情愿姓湯。真是嬌柔的一朵花呀,開個快車都嚇成這樣,以后要是有個什么風雨,你可咋辦呢?你確定那個男人有能力保護你嗎?不如,你還投進我懷抱吧!我不介意你移情別戀過,只要后面乖點就行。”
“出了巷口就有出租車,你下車吧!”鐘藎盡力鎮定地說道。
“這又氣上了?唉,我賠禮道歉,帶你去吃好吃的?”
鐘藎推開車門下車,膝蓋直發軟,但她努力站住了,她替他拉開車門,“再見!”
“不再理我了?”
“對不起,我趕時間。”
湯辰飛長長地嘆了一聲,沒再說話,下了車。鐘藎上了駕駛座,欲關車門,他的胳膊橫在中間。
四目相對。
“鐘藎,有一天你會為你今天的理智與冷漠而后悔的。”湯辰飛以少有的嚴肅口吻說道。
“湯辰飛,適可而止吧!”鐘藎語帶雙關地回道。
湯辰飛歪歪嘴,笑,收回手臂,“改天我們再聯系。原諒我吝嗇,我不祝你幸福。”
“幸福是爭取來的,我不在意。”
“你放心地走吧,交警現交接班剛過,沒人會把你的車攔住。你所有的違章記錄我會幫你刪除。”湯辰飛揮揮手,“
鐘藎咬咬唇,慢慢把車倒出小巷。
湯辰飛直到高爾夫沒了蹤影,才拿出手機給解斌打電話。剛按了一個鍵,有電話進來了,號碼也沒看到,直接接通了。
“你好!”生硬的問候。
湯辰飛放聲大笑,“我以為你把我給忘了呢,你的第三封郵件什么時候發過來,我可一直等著呢!噓,你別說話,聽我說。你有什么,直接放馬過來,別故弄玄虛。我讓你失望了,我沒哆嗦,也沒躲。你再不來,我就過去了。你信不?”
一聲無力的嘆息。
解斌到的時候,湯辰飛直直地立在巷子口。
解斌愣了愣。在他心里,絕對是把湯辰飛當“大哥”的,似乎就沒什么事能難得住他。在這寧城,湯辰飛談不上呼風喚雨,至少也能令風云變色。
今天的湯辰飛看上去有點......山窮水盡處的悲壯,猶如當年項羽在烏江邊,四面楚歌響起,霸王仰天長嘆。
“湯少!”他沒敢靠近,遠遠地叫了一聲。
湯辰飛緩緩走過來,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
“去喝點酒?”解斌小心地問。
“我要去趟我父親家。”湯辰飛捏捏額頭,似乎有點無力。
解斌嗯了聲,把車調頭。他沒敢多問。湯辰飛有什么事想讓他去做,會直接講的。
“你有結婚的打算嗎?”湯辰飛突然問道。
解斌呵呵笑道:“暫時沒有,不想太早被捆綁住。湯少呢?”
湯辰飛沉默了,進了紫荊花園都沒說話。他沒有解斌等著,揮揮手,讓他走了。
那個躲在暗處的人聽他吼叫過之后,平靜地告訴他:第三封郵件已送到湯志為處,湯志為將會轉交給他。
然后,那人掛了電話。中間間隔不到一秒,湯志為的電話到了,讓他立刻回家一趟。
抬手按門鈴。
湯志為搬新居時,付燕特地為他配了一整套鑰匙,他沒要,這又不是我家,我要了干嗎?付燕臉色當時很難看,他看都沒看。
湯志為開的門。保姆和付燕都不在,家里就他一人。
他一言不發地看了看湯辰飛,轉身往書房走去。湯辰飛跟在后面。
“把房門關上!”湯志為背對著他。
他蹙蹙眉,關上房門,當他轉過身時,湯志為手里拿了盤錄像帶。
他輕笑搖頭,慵懶地在沙發上坐下。“你約我來陪你看錄像?”
“你不關心這里面的內容?”湯志為嚴厲地瞪著他。
“別繞圈子了,有啥說啥!”
“你費盡心計找過它,現在找著了,心里面一塊大石落下了?”
“這又不是母帶,有什么可落的。”
“湯辰飛!”湯志為暴吼一聲,額頭上青筋蠕動。“你是不是該解釋下你為什么三番五次找戚博遠的老婆?”
湯辰飛仰起頭,朝天花板眨了下眼睛,“我想你夫人應該會給你答案的。”
湯志為咚地拍了下桌子,“都到了這時候,你個孽子還敢這么狂妄,你不知這是人命關天的事?”
湯辰飛不耐煩地看過去,“你被枕頭風吹得老糊涂了,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我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嫌我礙眼,我走人好了,犯不著把我往火炕里推。”
“氣死我了!”湯志為顫抖地指著他的鼻子,“間接殺人也是犯罪。”
“笑話,我和她無怨無仇的,吃飽撐著啦!你講話有點可信度。”
“要不是你是我兒子,我早就......”
“早就報案了?你心里面是不是早就想把我繩之以法?可犯罪不是講證據講事實,你有嗎?就憑這錄像帶,拉倒吧!我偉大的、敬愛的父親,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你四周的一切。我沒想到她會對你坦白,她告訴你戚博遠是她的誰?老鄉?學長?初戀情人?她必定是挑她能說的說,其他不能講的,她會帶去殯儀館的,比如他和她的兒子。”
湯志為面色如凝寒霜,“你就這么恨她?”
“在你眼中,別人都是善良之輩,我永遠是個不肖之徒。我從來就不指望你相信我。”
湯志為痛心地跌坐到椅中:“我再問一次,為什么要這樣做?”
“你還真是誣陷上我了。”湯辰飛冷笑,“我是你生的,所謂知子莫如父,你懂的。”
湯志為瞬間被擊敗了,面色蒼白,眼神絕望。
湯辰飛嘴角勾起一抹譏諷,“你沒什么說的,我還有個會,先走了。”
“辰飛,我已向領導申請退居二線,我......”湯志為無力地閉上眼。
湯辰飛輕飄飄地哦了一聲,“識時務者為俊杰。趁早找好退路,你是當之無愧的俊杰。”說完,拉開門。
湯志為沒有喊住他,他亦沒有回頭。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之間的關系,很早之前,就形同虛設。所以,沒什么好講的。他的前方是天堂還是地獄,和湯志為沒任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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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藎回到小屋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凌瀚做了蔬菜豆腐卷,很費功夫的一道菜,他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準備。另外還有紅燒小黃魚、苦瓜炒杏鮑菇、絲瓜雞蛋湯,主食是蒸的泰國香米。鐘藎直嗅鼻子,跑到廚房探頭探腦,催著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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