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危在旦夕-《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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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忠吃了一驚,道:“大人,殿下說過,不得動用肉刑的……”
衛宗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喝道:“將此人帶下去,若有喧嘩,以咆哮公堂之罪處置。”
陳忠一下閉上了嘴。他雖然夠粗魯,但衛宗政連文侯和二太子都能請出去,對他杖斃堂前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一個衙役把坐籠的門打開,我身后的兩個則抽出刀來,道:“楚將軍,請進。”我絕望地看向衛宗政,他面無表情地端坐在上面,根本不為所動。對于他來說,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嫌犯,我是生是死,也只不過是件小事。
衛宗政也許屬于二太子一黨吧。我被那兩個衙役押著向坐籠走去,陳忠在一邊有些不忍地扭過頭。坐籠不是肉刑,但是給人的痛苦卻比肉刑更甚,我曾經聽說過有老弱罪犯在坐籠里倒斃的先例。衛宗政把我關進坐籠,那是非要讓我說出真相來吧?
不說,二太子會殺我;說了,也許二太子和文侯都要殺我了。邵風觀這一點說得不錯,我也想通了。坐在坐籠里,看著他們把一根根木棒尖頭向里地插在籠子上,我面無表情地想著。
那些木棒插到離我還有兩寸左右停下了,我數了一下,上上下下一共有四十八根木棒。這些木棒留下了一個比我的身形稍大的空間,還好我是按最舒服的姿勢坐的,衛宗政也沒讓我進站籠,大概我還能堅持久一些。如果是站籠,站了一天后,只怕真是生不如死。
那些木棒插好后,衛宗政向左右兩個督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員道:“丁大人,安大人,此案事關重大,兩位大人辛苦一趟,務必讓此案水落石出,有請兩位!”
督察院丁御史身形高高瘦瘦,大理寺的安正卿卻是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更像個武將。丁御史道:“衛爵爺恪盡職守,下官等自當協力以助。”
丁御史說話很圓滑,衛宗政只是微微一笑,忽然又板起臉道:“楚休紅,世間萬事不會有永無揭曉之理,你縱然想要隱瞞也是無濟于事,可還記得福德帝被刺之事?”
福德帝是大帝的長孫,是帝國第三代帝君,繼位時年才五歲,三年后在帝宮花園內遇刺身亡,死時也是個小小的八歲孩童,自然沒有子嗣,繼位的是他的長叔威德王。福德帝只是個孩子,德字談不上,八歲就橫死,也談不上福,威德王卻是個明君,繼位以來,帝國河清海晏,五谷豐登,是歷代明君中的佼佼者。但威德王卻不能配享太廟,因為還是他在位時,福德帝遇刺之事便是由當時的三法司審明,那刺客是由威德王府派出來的。當奏折呈給已經繼位的威德王時,上面就明明白白寫著“威德王弒君”五字。威德王怒不可遏,將大理寺正卿田仲廷杖斃殺,刑部尚書和督察院御史貶官,下令再審,但第二次呈上去的仍是那份奏折。三法司官員換到第三批,總算捏造出一個兇手來,但是這事已經傳遍帝國上下。威德王雖以辣手使得天下無人敢議,但他一生卻也沒有子嗣,過世后,繼位的泰定帝雖然是威德王繼子,但迫于民議,仍然將威德王靈位遷出太廟,并去帝號,以至于現在的史書上明書的帝國十七帝中,第四代仍是個“威德王”。
衛宗政跟我說這些,是想讓我明白三法司歷來的風骨吧。但是三法司縱然鐵骨錚錚,當時仍然順從了威德王之意,而且前面兩批官員也沒有好下場。
我在坐籠中道:“衛大人,罪將不敢隱瞞,但事實如此,罪將縱然膽大妄為,亦不敢胡亂捏造。”
衛宗政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來人。”
有個衙役過來道:“大人。”
“爾等仔細看守,無我之命,任何人不得擅入。”
那個衙役躬身答應,衛宗政對另兩個官員道:“兩位大人,今日暫且至此,先回去歇息,明日再審。”
安正卿走時看了我一眼,道:“衛爵爺,若罪將堅不吐實,又該如何?”
衛宗政冷冷地看了看我,慢慢道:“鐵也會有熔化的時候。”
他的話冷森森的,如同刀鋒。
陳忠還想說什么,衛宗政道:“陳將軍,我有話要問你,隨我到偏廳說話。”
陳忠行了一禮,又看了我一眼,跟著走了出去。也許衛宗政要問問他路上的事吧,等他們走后,我端坐在坐籠里,想著這些天來的事情。
衛宗政說我“堅不吐實”,其實我說的都是實話,只是有一些沒有說出來而已。陳忠不知道什么事,我說的也不會跟他對不上來。
他們走后,這大堂里一下靜了下來。大堂的門被反鎖起來,只有兩個看守我的衙役在一邊。我端坐在坐籠里,身上開始覺得有些酸痛。保持一個姿勢坐得久了,人也會累,何況邊上盡是些尖頭木棒,我稍往邊上一靠便會碰上。坐籠是種酷刑,就在于讓人無法休息,連換個姿勢也不行。我看了看那些木棒,雖然不是鐵制的,但是那些尖頭也足以刺入人的皮肉里去。我閉上眼,心里默默念著那本《道德心經》。
天在慢慢暗下來。看守我的兩個衙役也開始打盹兒。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聽到有人在輕輕叫我。我睜開眼,卻見一個衙役蹲在坐籠外看著我。我吃了一驚,還沒說話,他將手指按在唇上,小聲道:“拿著這個。”
他遞過來的是個木制的圓筒,不長,一頭用布蒙著。我有些奇怪,有根線繃著。我拿了過來,卻聽見里面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楚將軍,聽到了嗎?”
這是陳忠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狐疑地看著那衙役,那人也沒說話,指了指邊上另一個正睡著了的衙役。我又驚又喜,小聲道:“陳忠,這是怎么回事?”
陳忠道:“這是薛員外做的傳聲筒。楚將軍,文侯大人明天就會向帝君上書,你還好嗎?”
是薛文亦啊,他做出來的東西實在匪夷所思。知道他也在幫我,我心里一陣激動,小聲道:“還行。你怎么樣?”
“今天衛大人問了我弓的事,我堅持那弓便是刺客留下的,他也沒辦法。真奇怪,他好像知道我換了一張弓。”
我冷笑了一下:“因為他是二太子的人,自然知道。”
陳忠像是被我說蒙了,道:“二太子也不知道啊。”
我道:“他怎會不知?那刺客本來就是他派來的。”
陳忠像是吃了一驚,頓了頓,道:“這是怎么回事?”
我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剛才那衙役,那個衙役站在一邊,正注視著睡著的那個。我把手蒙在那個傳聲筒上,小聲道:“還記得那天有刺客來刺殺我,你是在回來后才知道的吧?”
陳忠道:“是。那天我撕裂了一頭鼠虎,見殿下沒事了,趕緊回來,沒想到還出了這等事,是末將失職。”
我冷笑了一下道:“多虧那三頭鼠虎,才讓我脫出了這個圈套。那天我就隱隱地覺得有些地方不對,但一時想不出來,現在才算想通了。”
陳忠一怔,道:“什么地方不對?”
“你是回來以后才知道我被人刺殺,二太子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這么快就趕過來了?”
陳忠道:“那天是有人向二太子通報的,我還碰到他了,也沒跟我說話,我還不知有什么事呢。”
我道:“不錯。可是他向二太子通報,碰到你,你是那百人隊的隊長,為何不向你通報?”
陳忠又怔了怔,道:“不錯。可是——”
我不等他再說什么“可是”,道:“那天只是因為來了三只鼠虎,你趕上去援助二太子,才讓他們這個天衣無縫的計劃有了個疏漏,不然我真要落入他們的圈套了。若沒有鼠虎的事,他派人來行刺,再過來查問,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找不出半點漏洞。”
陳忠還是有些懵懵懂懂地道:“可是殿下為什么要嫁禍給邵將軍?而且邵將軍如果已有預防,為什么特意讓我來?”
讓你做替死鬼,你這傻瓜。我心底暗暗罵著。邵風觀有心救我,但如果我在路上真的被人殺了,他也不會來救我的。讓陳忠押送,只是因為他不屬邵風觀嫡系,人又缺乏應變之才,也不知道內情,死了一樣無損他們自身。
那天的那個刺客箭法如此低劣,竟然連射數箭不中,卻能安然脫身,我就已經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了。邵風觀手下有廉百策這等箭術大高手,派來的刺客不應低劣如此,那天的刺客是故意不射中我的吧。只是這些事情要說清也很難,陳忠未必聽得懂,也不必多說了。
這個計劃會是誰定下的?二太子不見得能有這么嚴密的計劃,多半也是路恭行想出來的。如果不是鼠虎突襲,那么這個計劃實在可說是天衣無縫,我一定會誤以為是邵風觀派來的刺客,便會轉向二太子那一邊了。
冥冥中,也有天意吧。我嘆了一口氣,一時也沒什么話可說。
這時睡著的那個衙役忽然動了動,另一個連忙小聲道:“楚將軍,快把傳聲筒給我。”
我把木筒交給他,他接過木筒,一邊走一邊把線繞起來,從門縫里遞了出去,又走回來小聲道:“楚將軍,明天就不是我輪值了,你可要當心。”
我點了點頭。雖然在坐籠里仍是一動不能動,但知道了別人還在想辦法營救我,也讓我心定了許多。
在坐籠里不能和平常一樣睡著,坐了一整天,困意越來越濃,我剛垂下頭,突后背后一陣鉆心地疼,人一激靈,右臂又是一疼。我慌忙坐直了,側過臉看了看臂上,右臂已有了些血跡。背上那根木棒還沒有刺破皮膚,右臂上卻大概已經受傷了。雖然仍是疲倦不堪,但是心頭卻已又驚又懼,哪里還敢再睡。但是勉強坐了一會兒,我卻實在受不了了,一個人像是用一根蛛絲吊在半空中一樣,雖然仍是穩穩地坐著,卻又像是飄在空中,可又不敢有半分大意,我知道,只消身體一動,馬上又會有劇痛傳來。
怪不得坐籠會讓人望而生畏。這種刑具貌不驚人,我坐了還不到一天,就領教到它的厲害了。
那些木棒很多,我的手也只能稍許動動。由于綁得很牢,不用想把木棒推開。人坐在里面,只能戰戰兢兢地保持清醒,就算犯困,一碰到木棒的尖頭,那種劇痛也會讓人清醒過來的。
一天已是如此,再下去,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下去了。如果真的按二太子的主意,用坐籠把我裝到帝都來,恐怕我在路上就得招供。衛宗政用這種手段對付我,不言而喻,他一定是二太子一方的人了。我端坐在坐籠里,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已經有了幾分曙色,天也許快亮了,我不知道這樣子還能再堅持幾天。或許,一天也堅持不下去了,如果不休息,那么天亮時衛宗政再來提審我,只怕我會不顧一切地招供出來。
現在再想轉投到二太子門下,恐怕也已太晚了。
我本來是盤腿坐著的,此時兩腿也酸痛不堪,卻又不敢動一動。我也知道保持這個姿勢太難了,困意一層層地襲來,慢慢地,我終于又合上了眼。
剛合上眼,上下眼皮就像用了極黏的膠水粘住一樣,再也張不開。我心頭一凜,知道這樣絕對不行,勉力坐直,但眼睛仍然睜不開。這實在是種很古怪的感覺,明明腦子清醒,身體卻又不聽使喚。
不能睡,一定不能睡。
我默念著,長吸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吸進,身子向后靠了靠,背心處登時又傳來一陣劇痛。但這次有所防備,我沒有亂動,只是微微地將身體前傾,果然,刺痛一下減輕了。
現在一定要保持住身體的姿勢,絕不能動。
我慢慢地調勻呼吸。人只要保持呼吸均勻,那么身體就不會亂動的。一個好箭手最先學的不是射靶,而是呼吸。在開弓后瞄準這一段時間里,必須屏住呼吸,而我以前正因為摒不了太久,因此箭術一直馬馬虎虎,只能算是平凡而已。現在按《道德心經》里的打坐方法來呼吸,居然倒可以一呼一吸持續很久。
吐納了幾次,身體果然漸漸平靜下來。《道德心經》里說,修習有成的人能打坐數天,一直一動不動,這樣倒可以頂到衛宗政放我出來。
坐籠一般是坐一天便垮了,最高紀錄據說是五天。調勻呼吸后,我已經不覺得有什么苦處了,這樣下去,說不定會超過那個紀錄。我不禁有些想笑,我修《道德心經》是想學會讀心術的,沒想到讀心術還沒摸到門,倒是有這種用處。
這時,我突然想到,其實現在倒可以試試我到底有沒有讀心術了。讀心術本就是種很奇特的本領,我也不知道施展讀心術到底是什么樣的感覺,說不定,我已經修成了,而一直不得其門而入,因此并不知道。趁這時候,我不妨試試看。如果現在真能修成讀心術,那我就可以讀出衛宗政的想法,到時他再要審我,我也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了。
記得先前那個幫我的衙役就睡在坐籠邊的一張躺椅上,他靠得比較近,我正好對著他的頭。我想象著他的位置,開始沉入冥想。
讀心術的施用方法《道德心經》中也語焉不詳,鄭昭以前說過那不是看出對方想的字,而是一種難以用言辭表達的感覺,因此根本不受語言所限。最大的可能,就是看到對方正在想的情景吧,而我現在如果試成了讀心術,只怕會看到他正做的夢。我胡亂試著,想象著我正在進入他的腦子里,但好像只是在胡思亂想。突然,我只覺整個身子一輕,像是飄了起來一樣。
讀心術修成了嗎?我又驚又喜,但是自己腦子里還是空空一片,根本讀不到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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