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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郡守府燭火通明。

    外面喧囂聲震天，沒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入睡，即使是牙牙學(xué)語的劉槿也不能，他仿佛也感受到周圍的緊張氣息，被驚醒之后就啼哭不止，照顧他的婢女沒有法子，只能將他抱來交給張氏，張氏又抱著他哄了半天。

    劉婉和劉妝已經(jīng)大了，當(dāng)然沒法得到弟弟的這種待遇，她們只能緊緊依偎在一起，仿佛又回到劉遠(yuǎn)出走，劉家逃亡的那個晚上。

    這種時候劉楨必須擔(dān)負(fù)起長姐的責(zé)任，即使她也只比劉婉大了一歲，但是平時的表現(xiàn)讓人無法將她和劉婉歸到一起，她將兩名幼妹安置在廳堂一腳，又讓人端來泉英讓她們喝了壓驚。

    韓氏也來了，她神情嚴(yán)肅，正襟危坐，親身經(jīng)歷過幾次戰(zhàn)亂的她，沒有如同其他人一般驚慌失措。韓氏出身韓國宗室，若不是因為秦國，她也不會國破家亡，在場最盼望打勝戰(zhàn)的，除了張氏等人，只怕就要數(shù)她了。

    張氏一直坐立不安，這也是難怪的，作為當(dāng)家主母，她的責(zé)任和壓力都要比劉楨她們大得多，直到此時此刻，她的腦海里依然會閃過“如果當(dāng)初不造反，現(xiàn)在就不用擔(dān)驚受怕”的念頭，不過這種念頭很快就被眼前需要面對的事情所取代。

    阿蘆匆匆跑過來，低聲道：“主母，物什都收拾好了，連同小郎君的被褥等物，不過有些多，怕是需要一輛牛車才能運載！”

    張氏起身道：“帶我去看看！”

    二人很快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劉楨離得近，聽到了以上這段對話。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是終究還是沒有開口，自從上一次跟張氏因為意見不同而遭到責(zé)備之后，她一直很注意告誡自己不要過于“多嘴”，雖然有時候自己確實是出自好心，但往往也會遭來誤解，張氏作為當(dāng)家主母，本來就有權(quán)力決定府里一切，而她不管心智多么成熟，身份上依舊屬于晚輩。

    就在劉楨猶豫的時候，張氏已經(jīng)跟著阿蘆匆匆出去了，三個弟妹瞧見母親離開自己的視線，似乎更加緊張起來，尤其是劉槿，嘴巴一扁又開始小聲嗚咽，劉楨讓婢女抱起他在廳堂里來回走動，自己則給劉婉和劉妝講幾個小故事分散注意力。

    劉楨講的小故事都是戰(zhàn)國策上面的，當(dāng)然這個時候還不叫戰(zhàn)國策，這個名字在原來的歷史上要等到西漢才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它們只是被收錄起來的一些戰(zhàn)國軼事。

    不過劉婉和劉妝似乎對這種故事不感興趣，聽沒兩句就開始走神，小的東張西望，要去逗弄弟弟劉槿，不過劉槿顯然并不買賬，腦袋左搖右晃想要躲開她的騷擾；劉婉則干脆就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直接打斷劉楨道：“阿姊，我不想聽這個，你講別的罷！”

    劉楨把不安分的小妹妹扯回來，無奈道：“那你想聽什么？”

    原諒她匱乏的講故事能力，給秦朝的小朋友講什么白雪公主可不符合時代潮流，更何況張氏也是繼母，劉楨不想會引來什么誤會。

    劉婉托著下巴，上半身幾乎趴在食案上，韓氏瞥了她一眼幸好是在這種非常時刻，韓氏寬容地放過了她，沒有出言糾正。

    “我想聽韓傅姆說韓王宮里的掌故，”劉婉歪著頭瞅著韓氏，“傅姆，你在韓王宮里待過，那里是不是住著許多公主？她們是不是都長得很好看？”

    韓氏被劉婉打斷沉思，回過神來，也沒有惱怒，只是淡淡道：“能為韓王寵幸的都是美人，這樣的女子自然美貌?！?

    劉婉對這些陳年八卦的興趣遠(yuǎn)遠(yuǎn)大于聽劉楨講各國縱橫捭闔斗智斗勇的故事，聞言就睜大了眼睛：“那她們現(xiàn)在在哪兒呢？也和傅姆你一樣離開韓王宮了嗎？”

    韓氏嘴角的淺淡笑紋霎時消匿無蹤，她語氣轉(zhuǎn)冷：“我不知道。也許是死了，也許和我一樣隱姓埋名，流落民間，又也許……”

    被秦人擄入秦宮，充為秦皇后宮妃嬪。

    劉婉怔怔地看著她，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她與劉妝向來都很喜歡聽韓氏講她舊日在韓王宮的奢侈生活，尤其是說到韓王舉行宴會徹夜狂歡的盛大場面時，劉婉劉妝兩人能聽得眼睛眨也不眨，心向往之，但她們卻未聽韓氏說起后來這些人的去向，今天心血來潮一問，沒想到卻是這種結(jié)果。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學(xué)習(xí)，劉婉已經(jīng)不像從前那樣缺乏見識了，她知道這種時候最好是不要再問下去，但好奇心又促使她想要知道答案，所以還是忍不住問道：“傅姆你出宮之后還有再遇見過她們嗎？”

    韓氏不語，劉婉的話讓她忽然想起一些往事，想起自己兒時最好的玩伴子尹。

    子尹是韓桓惠王的幼女，自小倍受寵愛，生得千嬌百媚，戰(zhàn)國公主多數(shù)用來聯(lián)姻，韓桓惠王卻遲遲不舍將自己的女兒嫁出。韓桓惠王死后，他的兒子，子尹的兄長韓王安繼位，他也是韓國的最后一位君主，再然后，韓國滅亡，宗室四散，子尹因容貌出眾，被秦人強(qiáng)行押往秦國，彼時韓氏躲在宮柱之后，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帶上馬車，從此再無音訊。

    多少年過去，子尹的哭喊聲依舊如同在她耳邊，韓氏永遠(yuǎn)忘不了終生難忘的那一刻，她一面為子尹的遭遇傷心難過，一面又暗自慶幸自己容貌既不出眾，也非韓王女兒。

    “傅姆！”劉婉催促著她回答。

    “沒有?！表n氏道，“我幼時的朋友去了咸陽，我也沒有再見過她了?！?

    劉婉遺憾地喔了一聲，為故事戛然而止的結(jié)局感到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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