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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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遠的態度擺在那里,三個年齡最長的兒子當中,劉槿是最不得他喜歡的,因為劉遠覺得劉槿的個性沒有一處與自己相似,若說張氏內心深處不希望自己的兒子當上太子,那是假的,但她也知道這個希望不怎么大。之前張氏也想過通過三妹夫吳虞勸說皇帝立劉槿為太子,不過效果不大,之后劉遠反而接連許多天未曾到周南殿來,后來劉楠受傷,劉桐被立為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差點沒讓張氏咬碎了一口牙,她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如果劉遠當真想要立那個不知廉恥的賤人的兒子,那她拼卻這個皇后之位不要,也得大鬧一場。
不過峰回路轉,張氏完全沒有想到,劉遠竟然會打算立劉槿。
張氏忙問:“這消息可確切?”
韓氏點點頭:“傳話的人乃是陛下跟前的近侍之一,我平日與他多有來往,想必是可信的。”
張氏大喜,對婢女道:“快快將豐王喚來!”
劉槿很快就來了,他今年已經十一歲,也算半大少年了,只是終究不如習武的長兄來得壯實,出落得有些纖細瘦弱,看上去更像一個文生。
他聽了張氏的話,卻并不見得高興:“阿母,此事尚未有定論,阿母就將孩兒急匆匆地喚來,實在于禮不合,而且論長幼排序,也當輪到大兄才是。”
張氏快要被他氣死了:“你怎么這般沒有出息!你阿父若想立你大兄,早就立了,何必等到現在?如今你大兄受了傷,以后只怕不良于行,連戰場也沒法上,還如何立軍功,你阿父如何會看重他?便是如此才輪到你啊!難道你還要白白將太子之位拱手讓給陶氏那賤人的兒子不成!”
劉槿畏懼父親,但對母親倒是很敢說話,他便慢吞吞道:“阿母,我與阿桐雖不如何親近,可終歸也是親兄弟,再說阿弘與我從小一道長大,阿母怎能連他一道罵了呢?”
張氏:“定是宋弘私下攛掇你讓位給劉桐,是也不是!”
劉槿搖頭:“阿母錯了,阿弘非但沒有如此做,反倒還和阿母一樣,都勸我要爭取被立為太子呢,是我不愿意,而非他的緣故。若我見了阿父,定是要勸他改立大兄的。”
張氏從未見過如此奇葩,天下人人歆羨的太子之位落到他頭上,竟然還有往外推的?!她頓時被這個不孝子氣得說不出話來,劉槿見了,暗暗吐了吐舌頭,向母親告了一聲罪,轉頭便溜了。
再說劉遠那邊,張氏收到的風聲并沒有錯,此時的他確實是在跟宋諧討論立太子的事情。
除了少數幾個像宋諧這樣的老狐貍,幾乎不會有人看出劉遠立這個太子,僅僅是權宜之計。
劉遠內心其實也挺猶豫的,他親征死在戰場上的幾率比較低,但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萬一他真的出事,以劉槿那種柔弱的性格和年紀,能夠穩定大局和人心,維持著一個剛剛建立沒有幾年的王朝繼續走下去嗎?朝野上下難道就會對他忠誠如一嗎?
所以他把宋諧找來,也是為了向他確認一件事情。
“丞相,想當年我起于潁川時便將你奉如先生,至今未變。”
宋諧拱手:“陛下隆恩深如海,臣一刻未敢或忘。”
劉遠看著他:“如今天下未定,內憂外患,為平大局,我不得不親征趙歇,以安人心,若我不幸殞命,丞相可會扶持新帝,助他處理國政,直至成年?”
宋諧聞弦琴而知雅意,不需要劉遠多加暗示,便直接下跪起誓:“臣宋文君在此發誓,此生定忠心大乾,報效陛下,鞠躬盡瘁,至死方休,如若違約,不得好死!”
時人對誓言看得極重,輕易不可能出爾反爾。
劉遠滿意了,親手扶起他:“丞相何須如此?”
宋諧年紀也不小了,依靠著劉遠的攙扶,起身時還有些吃力,他與皇帝交情很深,有些話別人不能問,他卻還是可以問的:“陛下當真是決定了要立豐王嗎?豐王年幼,雖為皇后嫡子,只怕難以服眾。”
劉遠聞言沒有作答,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便是這一口氣,也已經泄露了他猶疑不定的內心掙扎了。
“……還請丞相擬策書罷,立豐王劉槿為太子。”
宋諧這一問,正好也算完成先前劉楨對他的托付,算是盡了幫劉遠說話的情分了,此事他見劉遠讓他起草策書,便也不再追問,應聲提筆。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有宮人來報,說長公主求見。
宋諧心下計議,心道長公主只怕也是為了立太子之事。
他聽劉遠問:“長公主今日可在咸陽宮?”
宮人答道:“長公主去郊外皇陵拜謁先皇后了,剛剛歸來。”
宋諧眨了眨眼,眼底泛出一絲笑意,他微垂著頭,也沒人瞧見。
顯然他已經看明白劉楨意欲何為了。
劉遠對宮人道:“請公主進來。”
宋諧:“臣告退。”
劉遠:“丞相不必退避,可在此稍候片刻。”
宋諧:“謹諾。”
劉楨今日穿得很樸素,一襲淡藍色絹面的襦裙,腰間系著冰紈羅帶,連頭上也僅是挽了個雙環髻,不加任何飾物,素雅淡麗,宛若神仙中人。
這樣的打扮陛見本是有些失禮的,不過劉楨今日要說的事情,卻總不能一身大紅大紫,那就太不像樣了。
她走了進來,先是對劉遠行了一禮:“阿父安好。”
劉遠嗯了一聲:“你今日去拜謁你阿母了?”
劉楨:“是,下月便是阿母的忌日,請阿父允準我出宮為阿母守陵一月,聊表孝心。”
劉遠挑眉:“怎么忽然會有如此想法?”
劉楨道:“先時阿母在向鄉,未能遷來此處時,想要祭拜也只能向天禱告,如今陵墓碑文已立,合該我這個當女兒的表示孝敬。我出生不久,阿母便已亡故,這十數年間,心中時時掛念,若得阿父準可,以后每年逢阿母忌日,我便都將前往皇陵祭拜,并守陵一月,陪阿母說說話,免得阿母泉下寂寞。”
劉遠本是面無表情聽著她說話,待得劉楨說完,眉目才漸漸柔軟下來,終是嘆了口氣。
“你阿母沒福氣,早早就去了,她是個好女子,我至今也不曾忘記。”
老實說,劉遠連周氏長什么樣,也都不大記得了,但是人一死,留給生人的就只剩下全然的美好之意了,一點點好處都能被無限放大,再加上張皇后的對比,更顯得這位周皇后無比可貴。
更何況周皇后為他誕下長子和長女,這一雙兒子曾經是劉遠的驕傲,縱然現在長子不爭氣,讓他非常失望,可聰慧的長女也時時讓他惋惜對方不是男兒。
比如說現在,會用哀兵策略抬出生母來令劉遠動情,既想起周氏,從而想起周氏所生的劉楠,又字字不提立太子之事,玩轉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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