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呼聲之中,竟果然展動(dòng)身形,追了過去。 沈浪伸手要去拉她,但心念一轉(zhuǎn),卻又住手,望著朱七七逐漸遠(yuǎn)去的身影,他嘴角似是泛起一絲微笑…… 朱七七放足急奔,奔出了十?dāng)?shù)丈開外,偷偷回頭一望,呀,那狠心的沈浪,該死的沈浪竟未追來。 再往前瞧,金無望也走得蹤影不見了。 漫天飛雪,雪花沒頭沒臉地向她撲了過去,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心里又是悲哀,又是氣惱,又是失望…… 她忍不住又哭出聲來。她邊哭邊跑,淚水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既不辨方向,也不辨路途,只是發(fā)狂向前奔…… 前途茫茫,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縱然辨清了方向,辨清了路途,又有什么用? 眼淚,好像要結(jié)成冰了。 她狠命地用衣袖擦去淚痕,喃喃道:“好,姓沈的,你不拉我,看我真的死了,你對(duì)不對(duì)得住你的良心,但……但我為什么不死呢……為什么不死呢……” 她又舉手擦眼淚,卻突然撞進(jìn)了一個(gè)人的懷里。 這一撞竟撞得她一連退出去四五步,方自站穩(wěn),她正待怒罵,猛抬頭,石像般的站在她面前的,卻正又是金無望。 此時(shí)此刻此地再見著金無望,朱七七真有如見到她最最親熱的親人一般,也說不出是悲,是喜? 不管是悲是喜,她卻大呼一聲撲了上去,撲進(jìn)了金無望的懷抱,抱住了他,比上次抱得更緊。 金無望發(fā)際、肩頭,都結(jié)滿了冰雪,他面上也像是結(jié)滿了冰雪,但一雙目光,卻是火熱的。 他火熱的目光,凝注著遠(yuǎn)方的冰雪。 良久,他自長(zhǎng)嘆一聲,道:“你真的跟來了……你何苦來呢?” 朱七七的頭,埋在他胸膛上,帶著哭聲笑道:“我自然要如此,我真的跟著你……從此以后,你永遠(yuǎn)再也不會(huì)寂寞了,難道……難道你不高興么?” 金無望道:“從此你永遠(yuǎn)都要跟著我?” 朱七七道:“嗯!永遠(yuǎn)都要跟著你,永遠(yuǎn)不離開,你就算趕我走,我也不會(huì)走了……但你也永遠(yuǎn)不會(huì)趕我走的,是么?” 金無望苦笑一聲,道:“可憐的孩子……” 朱七七道:“不,不,我不可憐,我才不可憐呢,有你陪著我,我還可憐什么?你從此可再也不準(zhǔn)說可憐了。” 金無望喃喃道:“可憐的孩子……” 朱七七埋著頭,不依道:“你瞧你,又說了,你說,你說我有什么可憐?” 金無望嘆道:“你又何苦為了要?dú)馍蚶硕遥磕阌趾慰唷? 朱七七大聲截口道:“我不是為了沈浪,自己愿意跟著你的。” 金無望道:“但沈浪來追你回去如何?” 朱七七道:“我睬都不睬他。” 金無望道:“真的?” 朱七七道:“一千個(gè)真的,一萬個(gè)真的。” 金無望默然半晌,忽然道:“你瞧,沈浪果然追來了。” 朱七七身子一震,大喜呼道:“在哪里?” 她身子立刻離開金無望的懷抱,回頭一望,來路雪花迷茫,哪有沈浪的影子——連個(gè)鬼影子都沒有。 再回頭,但見金無望嘴角,已泛起一絲充滿世故,充滿了解,但又免不了微帶譏嘲的笑容。 朱七七臉紅了,卻猶自遮掩著道:“他來了我也不睬他,我……我……” 金無望搖頭嘆道:“孩子,你的心事,瞞不了我的,你還是回去吧。” 朱七七頓足道:“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金無望道:“但你又怎能真的跟著我?” 朱七七道:“你不讓我跟著你,我就死在你面前。” 金無望苦笑望著她半晌,喃喃道:“跟著我也好,反正沈浪必定會(huì)跟來的,他任憑朱七七跟著我,只怕也是為了便于跟蹤我的下落……他未曾明白逼著我?guī)げ裼耜P(guān),已算他對(duì)我的一番義氣,他若要暗地跟蹤,自也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我怎能怪他?” 他自言自語,既像是在為自己分析,又像是在為沈浪解釋,他語聲低沉含混,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清。 朱七七道:“你說什么?” 金無望道:“我說……你要跟著我,唉,就走吧。” 兩人急行半日,正午到了西谷。 這是新安城西的一個(gè)小鎮(zhèn),鎮(zhèn)雖小,倒也頗不荒涼,只因此地東望洛陽,北渡大河來往客商,自為此鎮(zhèn)帶來不少繁榮。 朱七七一路始終拉著金無望的手,入鎮(zhèn)之后,仍未放開,別人要對(duì)她怎么看,對(duì)她怎么想,她全不放在心上。 別人自然要對(duì)她看的,心里也自然是驚奇,又覺好笑,但只要一瞧到金無望的臉,便看也不敢了,笑更笑不出。 朱七七輕聲道:“你瞧,別人都怕你,我好得意。” 金無望道:“你得意什么?” 朱七七笑道:“我就希望別人怕我,但別人偏偏都不怕,如今我跟著你走,就好像跟著老虎的狐貍一樣,可以沾沾光,也可以當(dāng)作別人都在怕我了,我自然得意,只是……只是肚子太餓了,想裝神氣些,卻又裝不出。” 金無望忍不住一笑,道:“你此刻便吃得下么?” 朱七七道:“我又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一遇到件芝麻綠豆大的事,就吃不下喝不下了……什么事我都很快就能忘記,照吃不誤,所以我五哥說我將來必會(huì)變成個(gè)大大的胖子。” 金無望不禁又為之一笑,道:“胖子又有何不好?走,咱們?nèi)ゴ蟪砸活D。”這冷冰冰的怪人,此刻不知為了什么,竟仿佛有些變了。 兩人走了一段路,金無望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當(dāng)下問道:“你五哥可就是江湖人口中常說的朱五公子?” 朱七七嘆了口氣道:“不錯(cuò),我那五哥,可真是個(gè)怪物,我家里的靈氣,仿佛全被他一個(gè)占盡了,無論走到哪里,他都最得人緣,最能討人喜歡,我真不知道這是為了什么。”口中雖在嘆氣,心中其實(shí)卻充滿了得意之情。 金無望道:“我也久聞朱五公子之名,都道此人乃是濁世中翩翩佳公子,只可惜直到此刻,我仍未見過他一面。” 朱七七道:“莫說你見不著他,就連我們這些兄弟姐妹,幾乎有三兩年未曾見著他了,他總是像游魂似的,呀,到了。” “到了”的意思,并非說“游魂”到了,而是說飯鋪到了——一間小小的門面,五張小小桌子,收拾得干干凈凈,酒香、茶香一陣陣從門里傳了出來,只可惜桌子旁卻坐滿了人。 金無望道:“此地生意太好……” 朱七七道:“生意好的地方,酒菜必定不差。” 金無望道:“怎奈座無虛席。” 朱七七道:“無妨,你跟著我來吧。” 拉著金無望走進(jìn)去,走到角落上的桌子邊一站,這桌子上坐的是兩個(gè)面團(tuán)團(tuán)的商人,正吃得高興,猛一抬頭,瞧見金無望,直嚇得忍不住打了個(gè)寒噤,趕緊垂下頭,再也吃不下了。 朱七七拉著金無望,站著不動(dòng),那兩人手里拿著筷子,夾菜又不是,放下又不是,竟拿著筷子就去算賬了。 于是朱七七與金無望便在這張桌子坐下。 金無望搖頭道:“果然有你的。” 朱七七道:“這就叫作狐假虎威。” 金無望忍不住大笑起來,但笑了半晌,又突然停頓。 朱七七道:“你為何不笑了,我喜歡你笑的模樣。” 金無望默然半晌,一字字緩緩道:“這半日來,我笑得實(shí)已比以往幾年都多。” 朱七七呆呆地望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她心里究竟是酸?是甜?是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幸好這時(shí)酒菜已送來,于是朱七七放懷吃喝。 金無望卻是實(shí)難下咽,朱七七便不住為他夾菜,別的人既不敢瞧他們,又忍不住要偷偷來瞧。 只因這兩人委實(shí)太過奇怪,男的太丑,女的太美,又似疏遠(yuǎn),又似親密,這兩人之間究竟是何關(guān)系誰也猜不出來。 朱七七只作不知不見,笑道:“這一塊你非先吃下去不可,空著肚子喝酒,要喝死人的。” 伸出筷子,夾了塊排骨,要送到金無望碗里。 但,突然間,她身子一震,筷子夾著的排骨,“噗”地掉進(jìn)醬油碟里,她目光直勾勾瞧著座前面的窗子,面上竟已無血色。 金無望動(dòng)容道:“什么事?” 朱七七用筷子指著金無望身后的窗戶道:“你……瞧……”語竟已無法成聲,筷子不住地“喀喀”直響,顯見她的手竟抖得十分厲害。 金無望變色回首,窗外卻是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他又是奇怪,又是著急,沉聲道:“瞧見什么?” 朱七七顫聲道:“窗……窗外有個(gè)人。” 金無望道:“哪有什么人?你眼花了么?” 朱七七道:“方才有的,你一回頭,他就走了。” 金無望道:“是誰?” 朱七七道:“就……就是那惡魔,那害得我又癱又啞的惡魔。” 金無望動(dòng)容道:“你可瞧清楚了?” 朱七七道:“我瞧得清清楚楚,他的臉,我一輩子都不會(huì)忘記。”直到此刻,她竟仍未定過神來,語聲竟仍有些顫抖。 金無望面上也變了顏色,雙眉皺起,沉思不語。 朱七七道:“你可要追出去?” 金無望搖頭道:“此刻必定已追不著了。” 朱七七惶然道:“那……那怎么辦呢?我此刻一見著他,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了,他好像隨時(shí)隨地都跟在我背后,還要來害我,我只要一閉起眼睛,就好像瞧到他正沖著我獰笑……”突然放下筷子,用手掩面,幾乎哭出聲來。 金無望沉思半晌,霍然站起身來,拿出錠銀子,拋在桌上,拉起了朱七七的手,沉聲道:“你跟我來。” 朱七七道:“哪……哪里去?” 金無望面色鐵青,也不回答,拉著朱七七走出店外,四下辨了辨方向,竟直奔鎮(zhèn)外最最荒僻之處而去。 朱七七又是詫異,又是驚懼,她委實(shí)已被那惡魔嚇破了膽,世上她誰也不怕,可就是怕“他”。 只見金無望板著臉,大步而行,四下的地勢(shì),愈來愈是荒僻,此刻縱已雪霽日出,朱七七還是不禁冷得發(fā)抖。 她不知不覺間,用兩只手扳著金無望的肩膀,倚到他身上。自后面看去,一個(gè)高大英偉的男子身旁,倚靠著個(gè)窈窕纖弱的少女,依偎而行,這景象確是令人艷羨;但走到前面一看,一個(gè)嬌笑仙女與一個(gè)奇丑大漢,并肩走在灰蒙蒙的積雪荒原上,這景象卻有說不出的可怖。 金無望肩上雖然多了個(gè)人的重量,走得仍是極快。 朱七七忍不住又問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金無望道:“我也不知道。” 朱七七一怔,訥訥道:“那……那么你要走到哪里去?” 金無望道:“我也不知道。” 朱七七又驚又怒,道:“你……你……” 金無望道:“我這是在做什么,你立刻便會(huì)知道的。” 語聲微頓,突又低叱道:“來了。” 朱七七倒抽了口涼氣,屏息聽去,只聽身后果然有陣衣袂帶風(fēng)之聲傳了過來,來勢(shì)迅急異常。 但金無望卻未停步,也未回頭。 朱七七自也不敢回頭,只是在心中不住暗問自己:“來的是什么人?莫非……莫非是他么?” 只聽那衣袂帶風(fēng)之聲,到了他們身后,身形便自放緩,竟始終不即不離地跟著他們,既不趕上前來,也不說話。 朱七七只覺一陣寒意,自背脊升起,當(dāng)真有如芒刺在背一般,當(dāng)真忍不住要回頭去瞧上一瞧。 但她畢竟忍住了,只是一雙手抱得更緊。 只覺金無望腳步加緊,身后那人腳步也加緊,金無望腳步放緩,身后那人腳步也放緩。 朱七七此刻已可斷定,身后這人必定便是那惡魔,她也恍然發(fā)現(xiàn),金無望故意走到這等荒僻之地,也是為了要將“他”引來。 但卻猜不透金無望如此做法,究竟是為了什么?他若要將“他”除去,此刻便已該動(dòng)手了。 他若無意將“他”除去,此刻該有些舉動(dòng)才是呀。 金無望腳步愈走愈快,到最后竟在這荒涼的雪原上兜起圈子來了,那人竟也跟著他兜圈子。 朱七七忍不住又要問他,但還未問出口來,耳中已傳入金無望以“傳音”之術(shù)說出的語聲。 只聽他一字字道:“此人武功雖不弱,但內(nèi)力卻不濟(jì),我此刻便是在故意消耗他的內(nèi)力,等他內(nèi)力不濟(jì),再激他動(dòng)手,便可取他性命。” 朱七七又驚又喜,真恨不得抱起金無望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一親,來表示她的贊許和感激。 突然金無望仰天一笑,道:“好……好。” 那人也嘶聲笑道:“好……好。” 金無望道:“我明知你要來的。” 那人也道:“我明知你要來的。” 金無望道:“你既來了,為何不說話?” 那人也道:“你既來了,為何不說話?” 金無望怒道:“你此刻可是在戲弄于我?需知我雖與你同門,卻與你絕無交情,你可知我將你誘至此地,便要取你性命。” 那人似是驚“噫”了一聲,但口中還是學(xué)道:“你此刻可是在戲弄于我,需知……” 金無望突然厲叱一聲,道:“你是什么人?” 語聲之中,霍然帶著朱七七轉(zhuǎn)過身去。 那人收勢(shì)不及,幾乎撞在他們身上——直沖到他們身前不到一尺之處,才拿樁站住——那一張又臟又丑的怪臉,便恰巧停在朱七七面前,哪是他們心中所猜想的“惡魔”,卻赫然正是金不換。 這一變化,不但使朱七七大驚失色,金無望也大出意外——他們未引來狐貍,卻引來了一只狼。 朱七七失聲驚呼,道:“是……是你!” 金無望怒喝道:“原來是你。” 金不換“咯咯”笑道:“是我……兩位未曾想到吧!” 朱七七大聲道:“你鬼鬼祟祟,跟在我們身后,要干什么?” 金不換擠了擠眼睛,笑道:“我只是想瞧瞧,兩位親親熱熱的,走到這荒郊來,究竟是為了什么?這里可不是親熱的地方呀。” 金無望怒喝道:“住嘴。” 金不換道:“好,住嘴,大哥叫我住嘴,我就住嘴。”仰天一陣怪笑,接道,“如今我才知道,我們的大哥,畢竟是有苗頭的,三下兩下,就從沈浪手上將這位朱姑娘搶了過來。” 金無望目光閃動(dòng),面露殺機(jī)。 朱七七卻忍不住大罵道:“你放的什么屁?” 金不換大笑道:“好兇的嫂子……嫂子,你真兇,小弟告訴你件秘密,我這大哥看來雖老實(shí),其實(shí)呀……哈哈,哈哈。” 朱七七忍不住問道:“其實(shí)怎樣?” 金不換道:“其實(shí)我這大哥卻風(fēng)流得很,自他十五歲那年,就不知有多少女子為他害相思病了,到后來……” 金無望冷冷望著他,聽他說話,也不阻攔,但金不換卻故意像偷望了他一眼,故意頓住語聲。 朱七七果然忍不住問道:“到后來怎樣?” 金不換道:“咳咳,我不敢說。” 朱七七道:“你說,沒關(guān)系。” 金不換嘻嘻笑道:“這些女子纏得我大哥不能練武,到后來我大哥一發(fā)狠,竟自己毀去了他潘安般的容貌。” 朱七七失聲道:“呀……” 金不換道:“容貌雖是他自己毀去的,但他毀了之后,性情竟也跟著變了,非但對(duì)女子恨之入骨,對(duì)男子也不理不睬。” 朱七七呆了半晌,幽幽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原來你那時(shí)果然是在騙我。” 金不換道:“騙你……我可沒有騙你……” 朱七七跺足:“啐!誰跟你說話。” 金不換瞧了瞧她,又瞧了瞧金無望,嘻嘻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嫂子是和大哥說話,原來大哥以前曾經(jīng)騙過嫂子,卻被我揭破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