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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萬年和一萬光年-《天堂旅行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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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突如其來的斗毆,集體被捕。青年們賠償了路邊攤的損失,在老板的竭力指證下,加上只有我渾身傷痕累累,我變成受害人,民警教育了一番,便讓我簽字離開。

    后半夜雨也小了,我走出派出所,意外看到小聚站在路旁,小臉皺得緊巴巴,滿眼擔憂。我摸了摸她的腦袋,說:“是不是困了?”

    小聚手里有張攥了許久的紙巾,遞給我。“叔叔,擦擦臉。”

    我接過來,問她:“演唱會好看嗎?”

    小聚低頭說:“剛開始不到半個小時,雨太大,還打雷,取消了。”

    我說:“那你怎么來的?”

    小聚說:“我先到的酒店,服務員告訴我警察把你抓走了,再問燒烤店老板,他說應該就是這里。”

    我有點愧疚,裝著滿不在乎地說:“那你在酒店等我好了,小孩子跑來跑去會跑丟。”

    小聚嘆口氣。“還不是因為你,你太讓人擔心了。”

    “啊?”我震驚了,“七歲的小孩說這話不合適吧?”

    小聚指著一輛黑色商務車。“護士姐姐說你不靠譜,陳巖姐姐也說你不靠譜,她都過來了。”我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見商務車車窗降下,露出一張記憶中熟悉的臉龐。她沖我微微一笑,恍如大學時代那個神采飛揚的女同學。

    我們曾經食堂喝過酒,圖書館寫過歌,大平臺辦過演唱會,當然我只是樂隊的跟班。陳巖說,看我寫的小說,覺得文筆還可以,寄希望于有一天,我能寫出讓她眼前一亮的歌詞來。我們喝酒的時候,我的酒品差,喝多了老哭。陳巖酒品更差,喝多了老搶著買單。模式簡單,我丟人,她丟錢。大三那年,她退學簽了公司,從此再未相遇。

    五年不見,多了拘謹。轉念一想,她即使再成功,跟我也毫無關系,一個正在自我了斷的人,在她面前還能失去什么。

    車內一片寂靜,輪胎摩擦柏油路,嗞啦嗞啦,聽得我昏昏欲睡。

    “你過得不好?”

    “嗯,還行。”

    “小聚發微信,說你出事了,我來看看能幫什么忙。”

    “她怎么有你微信的?”

    陳巖笑了。“她在備注里說自己是宋一鯉的女兒,我就通過了。”

    后座偷聽的小聚迅速扭回頭,一臉鎮靜。

    “說吧,為什么打架?你的性格我清楚,很少沖動。”

    “他們欺負老實人。”

    “跟你有什么關系?”

    “我也是老實人,同病相憐。”

    “怎么,你也被欺負了?”

    “戴綠帽子了。”

    陳巖正喝水,差點噴出來。笑吧,我沒什么意見,這些觸痛不了我。她假模假樣地嚴肅,板起臉,說:“你們不是結婚了嗎?”

    我說:“嗯,畢業后結的婚。”

    她說:“你從來不聯系我。”

    我說:“因為你消失了。”

    她說:“除了分手和死亡,沒有什么消失。人啊,只跟想念的人聯系。那林藝呢,真的消失了?”

    我說:“她懷孕了,孩子不是我的。”

    陳巖終于沒忍住,大笑出聲,肩膀顫抖,手中水瓶直晃。

    我說:“很好笑嗎?是挺好笑的。”

    她拍拍我的肩膀。“兄弟,你太慘了,慘到搞笑,要不,請你喝一杯。”

    駕駛座的女司機突然開口:“巖姐,明早你要趕飛機,不能多喝。”

    陳巖聳了聳肩,說:“對哦,武漢取消了,臨時加了場昆明,我得飛過去準備。”她沒有看我,望著車窗外,停止了嘲笑,平靜地說:“你們沒行李,我請你們住酒店吧,有些話我想跟你說。”

    路燈在車窗上拉出一條條明黃的光帶,像刀片劃過蛋糕,油彩切開夜晚。

    她說:“你這個人就是棵荒草,別人稍微愛你一下,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但你是棵荒草啊,能掏出什么來,最多最多,把自己點著了,讓人家暖一下手。”

    我淚流滿面,胸口悶得喘不過氣。

    后座探過一個小腦袋,賊頭賊腦地問:“那個,陳巖姐姐,加了場昆明是什么意思?”

    2

    酒店酒廊,陳巖換了便衣,坐在我對面,指關節敲敲桌沿,服務生熟練地開酒。四周是香檳色玻璃幕墻,燈光和音樂都影影綽綽,原來有錢人喝酒這么安靜。

    陳巖說:“是不是覺得,我們沒那么熟了?”

    她看上去精致又隨意,配著深紅沙發,古銅桌面,微微一動,倒影搖曳萬千,與我如此遙遠。

    陳巖說:“有個小小的要求,算幫我的。”

    我說:“不了。”

    陳巖仰頭干掉一杯葡萄酒,說:“其實是你自己還沒完成。”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泛黃的信紙,輕輕放在桌面上,“把它寫完,當個紀念。”

    我呆呆地望著那張紙。“這你還留著?”

    陳巖說:“我很喜歡啊,一直等你寫完。”

    我說:“不了,沒什么意義。”

    陳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宋一鯉,你這輩子,真的一件事都干不成。”她也知道這句話,小聚究竟跟她說了多少。

    她轉身離去,留下那張信紙。紙上是我大學時寫的半首歌,幾行字,再未繼續,我的生活那么沉重,沒有資格跟著他們去追求夢想。

    陳巖的助手開了個標間,兩張床,小聚一張,我一張。我剛走進房間,裝睡的小聚打了個哈欠,如夢初醒。“叔叔,你聽說了沒有,陳巖姐姐加了一場昆明的。”

    我直接用被子蒙住自己,試圖阻擋她的發言。小聚爬下床,趴到我耳邊說:“叔叔,陳巖姐姐說,如果我去的話,不用票,最好的位置……”

    我說:“你不去。”

    小聚“哦”了一聲,爬回了自己床上,沒安靜兩分鐘,又開口問:“叔叔,明天回南京,挺遺憾的。”

    我不想說話,緊緊閉著眼睛。

    小聚的聲音帶了點抽泣:“叔叔,你以后會來看我吧?”

    “盡量。”我心想,不算撒謊吧,哪天小聚記起這句話,一查我已經死了,那也不算違背承諾。

    小聚不滿意這個回答,換了個問題:“那能天天給我打電話嗎?”

    我心中有點痛,翻身坐起,房間沒開燈,能看到小聚小小的身子端坐床上,甚至能察覺她充滿期盼的眼神。

    我很困,很累,沉默一會兒,說:“小聚,叔叔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消息,不是因為不想看你,而是有自己的原因,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了。”

    黑暗中的小孩子點頭。“我理解。”

    我們坐在各自的床上,相對無言,小孩再次打破沉默:“但我沒有機會長大了,所以我雖然理解,但是不同意。”

    她語調鏗鏘:“要么你送我去昆明,要么天天給我打電話。”

    我蓋上被子,不想管她。“你想得美,咱倆什么關系?你還真是我女兒了?頂了天純屬兩個病友,我沒義務幫你。你記住,回了南京,我們就當不認識。”

    3

    清晨我盯著小聚刷牙洗臉,她繃著小臉,一言不發。收拾完下樓退房,我帶著她走向面包車,覺得跟小孩斗氣沒必要,主動去幫她拎書包,她退后幾步,瞪著我。“叔叔是騙子。”

    我努力讓語氣溫和一些:“叔叔送你去長途汽車站,你一個人坐車沒問題吧?”

    小聚更咽著說:“你答應送我看演唱會的,武漢沒看成,那就要看昆明的。”

    我失去耐心,將她連人帶書包揪了起來,往面包車內一丟。她真輕得可憐,抓在手里跟小貓沒什么區別。小聚死死拽住門把,放聲大哭:“你說話不算數!”

    我說:“我不是帶你來了,沒看成又不是我的錯,講點道理,行不行?”

    小聚尖聲叫道:“我都快死了,為什么還要講道理……”

    我敷衍著把她往里推。“你還小,不會死的,醫生肯定能治好你,病好了想看幾場看幾場,沒人攔你……”

    小聚的臉漲得通紅,眼中滿是絕望和憤怒,大喊:“我的病還能治嗎?所有人都知道我快死了!醫生騙我,媽媽騙我,你也騙我!”

    我控制不住情緒,沖她大吼:“你以為別人想騙你嗎?還不是為你好!”

    這句話徹底引爆了小孩子,她哭到撕心裂肺。“都說為我好,可是沒一個想過我要什么!生病不怪別人,我自己倒霉,可我總共就一個愿望,就一個!我再倒霉,不能一個愿望都不成吧?”

    說到后面,她抽噎得上氣不接下氣。“醫生說我多活一天都是賺的,我拼命活了,你們別讓在我醫院里賺啊……”

    我無力地說:“下次,小聚,咱們下次。”

    小聚說:“下次是什么時候,一萬年以后?”

    我怔怔地望著她,其實我也想過,結婚,工作,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就是小聚這樣的,大眼睛,齊劉海,笑起來甜成一顆草莓。

    我一無所有。

    小聚緩緩平靜,她的小手輕輕鉤住我的手指,抬頭忽閃著淚眼。“叔叔你怎么渾身都在抖,我不惹你生氣了,叔叔,我回去。”

    她乖乖地坐進面包車里,還沖我招手。“叔叔,走吧。”

    到了武漢長途汽車站,我領著小聚去售票窗口排隊。我把小聚抱起來,說:“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好不好,讓她去車站接你。”

    小聚默不作聲,拿出手機,還沒撥號,來電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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