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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心瞇了瞇眼睛。杜凌楓的這個動作太有攻擊性，她預(yù)感今天的談判不會太順利。可是要消除杜凌楓所造成的影響，這是最好的辦法。

    唐心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杜凌楓，我有事和你談。”

    杜凌楓回頭看了她一眼，將獵槍放到一旁，目光落在唐心手中的筆記本上，神色微微一變。

    唐心走過去，將日記本遞給杜凌楓。杜凌楓眸光一緊，“她的遺物怎么會在你手里？”

    “是金緣給我的，她一直都不敢當(dāng)面和你說石小辭的事情，后來拜托我找機(jī)會和你說?！?

    杜凌楓沒說話，將日記本拿過來翻開，目光頓時凝滯。唐心發(fā)現(xiàn)，他臉上居然閃過一絲溫柔。

    “這么多年，你一直恨錯了人。石小辭彌留之際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金牌，而是找個借口讓你離開。她最后寫下的這些句子，就是最好的證據(jù)。”唐心指了指那些英文句子。

    杜凌楓呵呵冷笑，“騙三歲孩子的吧？”

    幾步開外，那些身穿迷彩服的男人們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里充滿了對唐心的嘲弄。有人怪叫著喊：“我作證，你只要打中五只飛碟，我就說服杜凌楓信你！你要是沒射中，就陪我們喝酒去！”

    “好！”唐心試探地看了杜凌楓一眼。他微微點頭，補(bǔ)充道：“連續(xù)射中五只飛碟。”

    唐心當(dāng)初練習(xí)的是手槍，飛碟只是偶爾玩玩，再說這五年很少摸槍練習(xí)。加上今天陽光有些刺眼，連續(xù)射中五只飛碟的可能性太小了。

    “她慫了，哈哈哈！”

    “就知道美女不敢！”射手們看唐心猶豫了，立即開始大聲嘲笑。

    唐心怒了，所謂輸人不輸膽，她怎么著也要答應(yīng)了！

    她正要回答，忽然背后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杜凌楓，你跟女人較什么勁，有意思嗎？”

    沈清源？唐心愕然回頭，正看到沈清源迎光而來。他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戰(zhàn)術(shù)衣，腳上是兩只戰(zhàn)靴，顯得他威風(fēng)凜凜。

    “你怎么來了？”唐心驚訝。

    沈清源淡淡地說：“我問了梨子?！?

    杜凌楓哼了一聲，“我的手下敗將來了?！闭驹谒砼缘哪腥藗冾D時發(fā)出了一陣陣嘲弄的爆笑。

    沈清源不以為意，瞇著眼睛看他，“是我故意輸給你?！?

    “哈哈，這個人不承認(rèn)了！聞所未聞！”杜凌楓哈哈笑著，對唐心說，“很可惜，你愛上了一個慫貨。不然你和我在一起吧。”

    沈清源一把將唐心拽到身后，冷聲說：“你不信，可以再比一次。如果我贏了，你立即把臉書上所有的言論刪掉?！?

    “可以啊，但是你之前已經(jīng)輸給我，承諾不再射擊！”杜凌楓面目猙獰，“你，已經(jīng)沒有機(jī)會了！要么你就讓唐心來。”

    沈清源舉起左手，“我有機(jī)會?！?

    “什么意思？”

    “我不用右手，用左手。”

    杜凌楓和男人們張口結(jié)舌，唐心也驚呆了。據(jù)她所知，沈清源并不是左撇子，左手射擊的贏面太小了。

    “你怕了？心里一定在想，我平時一定用左手偷偷練習(xí)，對吧？”沈清源輕蔑一笑，“問題是，如果我左手比右手射擊水平高，那我比賽的時候為什么不用左手？”

    這是很現(xiàn)實的問題。國內(nèi)射擊比賽關(guān)系到q大射擊隊，而國際性射擊比賽關(guān)乎國家榮譽(yù)。沈清源不可能在這樣重要的賽事上掉以輕心，他拿出的一定是他最好的水平。

    “好，賭就賭！”杜凌楓狠狠地說，“10米手槍慢射！”

    唐心手里握了一把汗，心里急得發(fā)毛。沈清源卻安慰地碰了碰她的手，低聲道：“放心吧，我已經(jīng)擺脫心理壓力了?！?

    “誰擔(dān)心你了？”唐心忍不住吐槽。再說這不僅僅是心理壓力的問題，這是拿自己的短板去和別人的長處比，好不好！

    “哦，你不擔(dān)心我?！彼桓笨赐杆械哪?，“那你今天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唐心張口結(jié)舌，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沈清源附在她耳邊說：“石小辭的事情我也查出來了，等會兒我來說。”

    不是吧？唐心懷疑地看了沈清源，發(fā)現(xiàn)他氣定神閑，不像是強(qiáng)撐面子。

    到了手槍射擊場館，杜凌楓和沈清源分別站上了靶位。他們做完預(yù)備動作之后，拿起手槍。

    杜凌楓率先打出一個10環(huán)，挑釁地看了沈清源一眼。沈清源沒看他，而是穩(wěn)穩(wěn)地舉起了左手。

    唐心緊張到了極點。她知道，習(xí)慣用右手的射擊手改用左手射擊，太難了。不過射擊史上倒是有這樣的例子。那是匈牙利的射手塔克克斯，他原本在世界體壇頗有名氣，可是一次意外，他的右手被截肢。為了自己的射擊事業(yè)，他開始用左手練習(xí)射擊。經(jīng)過一年的時間，塔克克斯重新站上了全國射擊冠軍的領(lǐng)獎臺。那已經(jīng)是20世紀(jì)的故事了。

    就在她思緒飛揚的瞬間，沈清源已經(jīng)射出了一槍?！芭椤钡囊宦晿岉戇^后，場地里久久無人說話。

    沈清源的成績出來了，也是10環(huán)。

    這么巧？唐心疑惑，眼看著杜凌楓也是一臉茫然。不過，他并沒有太過在意，而是開始準(zhǔn)備射出第二槍。

    這一槍，杜凌楓的射擊成績有所下滑，只有9環(huán)。

    沈清源再次舉起左手，平整準(zhǔn)星之后，他射出了第二槍。很快，成績出來了，同樣是9環(huán)。

    唐心看到這個結(jié)果，呆了呆，忽然笑了出來。她已經(jīng)明白沈清源要做什么了。

    “小丫頭，笑什么笑？”身后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不悅地說。

    唐心聳聳肩膀，“我笑杜凌楓輸定了?！?

    接下來，無論杜凌楓打出幾環(huán)，沈清源必然會射出幾環(huán)。他在精確地復(fù)制著杜凌楓的成績！不，準(zhǔn)確地說，他在羞辱杜凌楓。他明明可以打出更好的成績，然而他偏不。他一次次地復(fù)制著杜凌楓的成績，就是在羞辱杜凌楓！

    終于，杜凌楓打到第十槍的時候，受不了了。他放下槍，一把抓住沈清源的衣領(lǐng)，“你想干什么！”

    “你輸了?！鄙蚯逶茨抗馓谷?。

    杜凌楓目光陰森，“我是輸了，但你的行為舉止一點也不光明磊落。你到底想干嗎？”

    “想告訴你競技的精神，想開闊你狹隘的心胸，以及告訴你，石小辭臨死前究竟想要什么?！?

    杜凌楓松開了沈清源的衣領(lǐng)?！澳?？”他失笑，“你們一個個不就是想說服我，告訴我石小辭并不想看我奪金牌嗎？是，她可能真不是那么想的！可是她現(xiàn)在人在哪兒呢？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見著她了！除非她親自站在我面前告訴我，她想要什么！我才信！”說到最后，杜凌楓已經(jīng)是吼叫。他眼眶充血，微有淚光。身后的朋友們也都低下頭沉默了。

    唐心忍不住唏噓，這樣一個二世祖，也算個情癡。

    沈清源依舊是淡然模樣，“我不能讓石小辭親自告訴你，但是有些話，我可以替她說出來?！?

    杜凌楓皮笑肉不笑，“說?！?

    “你們看，這是石小辭的日記本，最后幾頁寫滿了一句英文‘iwanttogotoheaven’，中文意思是‘我想去天堂’。很多人都會覺得，她是忍受不了病痛，才選擇死亡?？墒牵矣胁煌目捶ǎ　鄙蚯逶凑f，“這些英文書寫流利，下筆有女性的柔美，說明石小辭是在一種清醒安靜的狀態(tài)下寫下的。另外，這些句子還變換不同的字體風(fēng)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杜凌楓茫然。

    唐心試探地問：“表達(dá)？”

    “對，就是表達(dá)。”沈清源贊賞地看了她一眼，“這不是一個令她痛苦的句子，她想用這個句子告訴別人自己的想法。可是她說不出來，就只能一遍一遍地書寫，變換字體風(fēng)格?！?

    杜凌楓不耐煩地說：“那又怎樣？這能說明什么??？”

    “我再給你看一幅畫?！鄙蚯逶磸氖謾C(jī)上調(diào)出一張圖片，“這是石小辭命名為‘heaven’的畫作，但是風(fēng)格和她以往的完全不同。這就很耐人尋味了，她究竟想要用這幅畫，組合那些英文句子，一起表達(dá)什么？”

    杜凌楓走上前，看了那幅畫一會兒，“印象派，這是一條河流。”

    “不是河流?！鄙蚯逶凑f，“這里同色系的色塊，其實是有規(guī)律地扭曲的。左邊和右邊分別扭曲了30°和45°，才讓人看上去感覺像一條河流。但如果在電腦上將扭曲的角度修復(fù)，再將中間藍(lán)色色塊變成淡紅色，那這就變成了……”沈清源撥了一下，另一張圖片出現(xiàn)在眼前，“一個微笑的嘴唇?！?

    杜凌楓僵住了。

    “眼熟嗎？”沈清源又撥了一下，“我找了你所有的照片，發(fā)現(xiàn)了一張你在某商場出席活動的照片，照片上你笑得假仁假義，可是那唇線彎起的弧度，和石小辭畫的嘴唇，可真是像啊?！?

    杜凌楓看他，眼神通紅，可是里面的恨意開始土崩瓦解。

    “想必你也猜出來了。石小辭想說的是，她想要你一個吻，吻即天堂。”沈清源說，“她不敢說，只好用這種隱晦的方式來表達(dá)?！?

    杜凌楓眼神渙散，弓著背走了幾步，隨后坐在了地上。唐心看他這反應(yīng)，心里明白，沈清源全部都說中了。

    “至于石小辭為什么沒有告訴你真實想法，而是說想要看你奪金牌，那我就不知道了?！鄙蚯逶此闪艘豢跉?，又說，“有一名心理學(xué)家告訴我說，你和石小辭青梅竹馬，可能根本沒把她當(dāng)作女人看待，于是給石小辭一種誤解，你不愛她。所以，她才沒有說實話吧?！?

    杜凌楓突然搖了搖頭，“不僅僅是。”

    “嗯？”

    杜凌楓沒回答，而是從口袋里慢慢掏出手機(jī)，撥打了一個電話。唐心下意識地想，他一定在打石小辭的手機(jī)號碼。雖然石小辭死了，但杜凌楓肯定會保留她的號碼，當(dāng)作念想的吧。不過，唐心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因為電話通了。

    “喂，爺爺，我問個事，”杜凌楓的聲音沙啞，“石小辭病重的時候，是不是你讓她和我說，她想看我拿金牌？那個時候，你天天要我去參加比賽，別整天玩些實戰(zhàn)射擊……是你讓她說的吧？”

    不知道手機(jī)那端的爺爺說了什么，杜凌楓無力地垂下右手，手機(jī)啪嗒掉在地上。他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別跟著我，我有事要去做?！?

    “杜凌楓！”唐心喊了一聲。

    杜凌楓回過身，神色頹唐，“你想讓我別繼續(xù)跟沈清源作對，是吧？放心，我言出必行。”

    “不是，我只是想問，你要干什么去？”唐心怎么看，都覺得杜凌楓一副要出事的表情。

    杜凌楓擺了擺手，“我沒事，我只是想一個人靜靜，想想怎么去滿足小辭最后的愿望。再見了——”

    他愛小辭，愛得很深?？墒侵钡叫∞o去世，他都沒有告訴她這件事。他也不知道小辭愛著他，愛得那樣那樣深。

    所有人都知道她愛他，像知道桃花必然仰慕著春風(fēng)，知道鯨魚必然歸于深海。只有他不知道，像春風(fēng)來了又去了無痕，像深海平靜悠閑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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