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灼灼桃花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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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宮闈深深,她每踏出一步,心便沉一分。當(dāng)她看到榻上面容蒼白的女子時,她知道,自己的病或許治不好了。
像是早就預(yù)料到,她似乎并不驚訝,只是淡淡地將目光從榻上絕色女子的蒼白臉上移開,回頭對上賀連齊的眼。
那雙凝了她千遍萬遍的眼,當(dāng)初她為何沒有看出,原來他只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
“阿瀲,救救她。”他的聲音難得有絲緊張,無數(shù)次面對危險境遇,他連眉峰都不皺一下,竟然也會緊張。
她微微斂目,像是極力思索,良久,唇邊竟漾起一絲笑:“我可以救她,可你用什么東西來換。你知道的,我從不白白救人。”
這真是一個難題,他身上的兩件圣物盡數(shù)給了她,當(dāng)真是沒有什么東西能夠和她交換了。
屋子里靜得只能聽到榻上女子因痛苦發(fā)出的細(xì)微呻吟,良久,他像是下定決心似的,一字一字地吐出她曾夢了千百遍的畫面——
“你不是想看塞外的落雪和江南的煙雨嗎?阿瀲,救了她,我們就遠(yuǎn)走高飛。”
她笑,這也許是她聽過最動聽的謊言。可誰讓她是沈瀲,誰讓國師曾預(yù)言說她活不過十八歲,誰讓能救他未過門妻子的,只有她。
只因為她跟她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他陪在她身邊這樣久,久到連她都相信,也許上天并非薄情寡義,將他帶至她身邊,過去受的種種苦難都算不得什么。可這一切,竟都是哄她去救榻上的這女子。
她伸手覆在眼睛上,像是在遮窗欞投下來的刺目陽光:“你想救她,直接告訴我就好,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他皺眉似乎想說什么,卻被她打斷:“我可以救她。只是你以后看到她的臉,會不會想到我?”
他愣在原地,卻見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日影斑駁,她一步一步沿著石階踏出壓抑的殿內(nèi),像是從沒有走得這么穩(wěn)當(dāng):“我會救她,只是賀連齊,我在宮中的這些日子,能不能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她見到祁顏時正逢十日后的血月,她淡淡地同他說起要救一個人,語氣無關(guān)緊要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祁顏破天荒地沒有訓(xùn)斥她,只是本該溫柔的眸色此刻卻深如寒潭:“阿瀲,你該知道,六件圣器百年才開啟一次。若是救了她,就再沒有辦法救你自己。”
她抬眼望向天邊朦朧月色,半晌,淡淡道:“他既不愛我,那便讓另一個我去愛他吧。”
序章
在鬼街待久了的人,許是會聽到這樣一樁算不得傳說的傳說:有女沈氏名瀲,無人知其來處,亦無人知其身世,只聽聞其能救人于膏肓,奪人于閻王殿前。
換言之,只要人沒死或是沒死透,這位名為沈瀲的女子便能將他救回來。
面前兩個耕農(nóng)打扮的男子說起這些的時候,我正嚼著隔壁王大娘賣給我的包子,聽著他們言語之間把沈瀲吹噓成一個九天下凡的仙女,隨手正了正頭上有些歪斜的道冠,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其實我來大燕才不過半年,已經(jīng)在三天之內(nèi)第四回聽到關(guān)于沈瀲的傳言。可見這名聲,傳得有多快。
幾人走遠(yuǎn),王大娘才拍了拍沾滿面粉的手,做賊似的湊過來,緊張地道:“沈姑,這位道姑,我家兒子的病,煩請您什么時候再去看一看。”
王大娘家的兒子有咳血之癥,我初到大燕時無意間在城郊十里外將他救下,把他送回家后隨手寫了平日里自己用的藥方。煎藥服下之后,咳嗽果然好了些,王大娘便千恩萬謝直呼我高人。許是覺得這樣的稱呼用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并不貼切,連喚了三四天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問我姓名。
過去的十六年,尋常人都喚我帝姬,父王母后一并幾個兄長胞姐喚我一聲阿瀲,還著實沒有遇到過自報姓名的時候,就隨口回了句——沈瀲,這才回想起來大燕之前師父囑咐我不可以真名示人。但我又覺得這沒什么,畢竟在陌生的鏡中世界并沒有人認(rèn)識我。可不出一月我就后悔了,因為我實在沒想到自己會成為一個擺攤算命的,這個攤位恰好就在王大娘的包子鋪旁邊。
此時,對上她救子心切的殷切目光,我猶豫道:“不到病入膏肓,我是看不了的。”這是我曾跟她說過的話。
可能自古高人都有怪癖,聽到我這樣說,王大娘倒是沒再說什么,只是訕訕地回到蒸籠前,自顧自嘟噥:“沈姑娘本事這般大,在鎮(zhèn)上開個醫(yī)館豈不是更好。在鬼街?jǐn)[攤算卦,一日能掙幾個錢?”
我剛想說若我當(dāng)真大張旗鼓地開一個醫(yī)館,一傳十十傳百,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傷風(fēng)頭痛都來我這里看病,那我也就不用在鎮(zhèn)子上混了。
話未出口,喉嚨里又涌起一陣腥甜,我咳嗽一陣,趕緊吞了兩口包子咽下。對上王大娘疑惑的目光,我掩了掩嘴,笑嘻嘻地答她:“這是,天機不可泄露。”
因著舊疾復(fù)發(fā),今日收攤便早了些。臨走之前,王大娘又拿油布多包了幾個包子,塞到我懷中:“聽說道姑近日收了徒弟,這些帶回去給他吧。”
我看著懷中的油布包有些愣神。
徒弟這回事,著實說來話長。
其實我并沒有傳言里那樣神乎其神,我能救的只有將死之人也是句句屬實,只因我救人的手段與尋常大夫有些不同。
我本不是大燕人,甚至不屬于這塊大陸。我來自另一個塵世,那里有一統(tǒng)五湖四海的大國——大周。生為皇室中最小的帝姬,自幼父王母后便多疼愛我一些,只因我出生時國師曾替我占過一卦,說我命格有異,生來注定命不好,也許活不過十八歲。
生在帝王家還被預(yù)言命不好,相信這是一件很損皇室顏面的事。父王很是震怒,一氣之下將當(dāng)時的國師關(guān)入地牢。
但我滿月時寢殿無故失火,三個月時險些落水,一歲時收到一碗有毒的羹湯,聽說那原是罪妃害我母后的,不知為何會轉(zhuǎn)到看護我的奶娘手里。
父王終于率文武百官,親自從地牢把國師迎出來,并且官復(fù)原職,客氣詢問如何才能破解我的命數(shù)。
國師也很為難,撫著長須思索半晌,才顫顫巍巍地說:“唯一的辦法,只能對帝姬多加照看。”
“多加照看”有許多種理解方法,而父王的理解是將我寢殿的侍衛(wèi)和宮女增加了一倍,比將要繼承父王之位的哥哥還多。
我不知道這是件好事還是壞事,只知道兄長姊妹經(jīng)常微服出宮,只有我時常微服但還沒有出宮就被請回寢殿。為了安撫我,父王倒是會時時賞賜我些不尋常的小玩意兒——鏤空的玉葫蘆、會學(xué)人說話的鸚鵡等等,羨煞了我的那些長姊。
若是非要讓我對這樁事情作出評價,我只能說,那時的我,痛并快樂著。
后來,國師送我一個玉盤,囑咐我玉不離身方可無憂。
我將那雕得極為精細(xì)的玉盤攤在手中,日光投下來,映出其中淺淺的玉痕。玉質(zhì)倒是通透,只是同樣的物件在國庫中也能一下尋出兩三樣,珍貴固然,卻談不上稀奇。
那時我才十二歲,并不知道這玉盤有什么不同尋常的用處。可自從配上它之后,倒真沒有再出什么意外。
四年后,恰逢中秋月圓家宴。依稀記得,那晚的月亮又圓又亮,我獨自一人在八角涼亭里撐著腮醒酒,偶有風(fēng)過飄來陣陣月桂花香。花香夾雜著酒香最是醉人,幾乎快要睡著之時,眼前驀然現(xiàn)出一陣耀眼的白光,還未等我清醒過來就已經(jīng)失去意識。神思恍惚之際,我驀然想到,這道白光似乎來自國師送我的那個——傳說能保我性命的玉盤。
當(dāng)我再有意識的時候,卻是站在陌生的大街上。
耳畔隱隱有縹緲的聲音傳來,像是隔著萬重山水——
“大千世界有無數(shù)凡塵,稱作鏡中世界。大周是其中一處,而你身在的是另一處。青玉命盤便是連通各個塵世的圣物。”
這另一處到底是個什么地方,他并沒有說清楚。而我此時唯一關(guān)心的,是如何才能回到大周,以及回去之后要如何去找已經(jīng)告老還鄉(xiāng)的國師算賬。
這處街景倒是繁華,行人的衣著也同大周別無二致,道邊幾株木荷開得正好,我卻無心欣賞,只抱著酒壺站在寬闊街道中足足立了半個時辰,也不見再有什么異動。
我鉚足力氣回想,最后的記憶卻停留在玉盤上綻出的耀眼白光。我思索良久,把懷中的玉盤或捏或揉或捧或抱都沒有半點反應(yīng)。
我又琢磨,想要回去或許得在夜里,當(dāng)天夜里還特意找到一處涼亭,可玉盤卻再無生氣。
我整整在不知名的地方待了三日,第三日清晨,正當(dāng)我打算出城再試試別的辦法時,忽見城門口丈高的告示牌前圍著許多人。
其實我并不喜歡湊熱鬧,可想來我一時半會兒也是回不去的,就湊上去看了看。奈何看熱鬧的人著實太多,我探頭看了半晌,也只能看到宣紙的一角仍有未干的墨跡。
人頭攢動,看熱鬧的心情登時消了大半。我轉(zhuǎn)身欲走,忽聽擋在我身前的一人道:“世子廣發(fā)名帖請遍名醫(yī),是為了救誰?”
另一個道:“聽說是陛下舊部的遺孤,后來還被封了帝姬。自幼與世子可是青梅竹馬……”只見遠(yuǎn)處走來一隊巡邏侍衛(wèi),說話之人又清清嗓子,扯一把身邊人的袖子,“咳,皇室之事又豈是我等可揣度的。走走走,我請你去喝酒。”
宮廷秘辛向來是百姓茶余飯后津津樂道的話題,在大周的時候,今日誰同誰互許終身,明日誰又同誰反目成仇,我多半都是在市井上聽到的。
一聽到“帝姬”兩個字,我的興趣又被提了起來。
待圍觀的人群三三兩兩離開后,我才看清告示上的內(nèi)容。大概因為時間緊迫,告示寫得很是著急,結(jié)尾的地方一勾一畫像要飛起來似的。內(nèi)容約莫是說有一位帝姬重病,張榜以相請名醫(yī),無論是否世家出身都可以一試。
除了名醫(yī),同時還要尋一個青玉做的命盤。
又有人疑惑道:“救人和尋玉盤,這二者之間可有什么關(guān)系?”
有人小聲接道:“聽說這玉盤能救那位帝姬的命。”
我聽得云里霧里,又看向告示的末端,那里似乎配著一幅畫。我仰頭努力辨認(rèn)一陣,心口驀然一陣狂跳。
這玉盤,真是眼熟得不能再眼熟。
眼看日頭逐漸升起來,城門口的人也越聚越多。我?guī)撞阶叩饺巳浩ъo處,低頭瞧了眼自打來到這里之后就從不離身的罪魁禍?zhǔn)祝^一遭覺得父王囑咐我出宮帶著侍衛(wèi)何其重要。
人命關(guān)天,究竟要不要將玉盤交出去成為我那幾天的一塊心病。并不是我貪財,而是這玉盤是我回到宮中的唯一辦法,若是將它拱手相讓,估摸著我這輩子都無法回到大周。
一塊玉能救人性命,從前的我必定是不信的。可如今它竟將我?guī)У絼e的世界,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眼下唯一的辦法似乎只有一探究竟。能說出這玉盤可以救那位帝姬的人,或許也會知道如何讓我回到大周。
于是,我又多待了兩日,多番打聽,這才知道傳言似乎出自城東郊外十里清華寺的一位住持口中。
清華寺依山而建,赤色斑駁的朱門前植著重重松柏,時節(jié)才入初秋卻有莫名的冷意。有灰袍僧人半彎著腰清掃石階上的落葉,我將蓋住大半邊臉的兜帽壓得更低,低聲問道:“請問住持現(xiàn)下在何處?”
我本以為這位住持定是位避世高人,已經(jīng)做好三顧茅廬四顧就直接在寺院打地鋪的準(zhǔn)備。可沒想到這位高人竟還兼著在前院做掃地僧的職位。
住持緩緩直起腰,在看到我時分明愣了一愣。還沒等我說出來意,他已先將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只閉眼搖頭念出兩個字:“孽緣。”
我被這話說得云里霧里,正待再詢問清楚時,寺院中不知從哪里涌出來許多身穿鎧甲的士兵,手執(zhí)長矛長劍,齊刷刷地指向我。
明晃晃的鐵器晃得我一陣頭暈眼花,我錯愕地看向住持,他面露不忍之色,又低聲重復(fù)一句:“這位女施主,你來到此處實屬孽緣,如此做法并非老僧所愿,施主莫怪。”
我這才知道自己被誆了。原來是住持下了個套讓我往里鉆,估摸著是為了我手中的這件圣物。
活這么大別的沒見過,就是大陣仗見得不少。我沉沉地吸口氣,向著領(lǐng)頭的侍衛(wèi)柔聲問道:“不知小女子犯了何事,竟惹得將軍這般動怒?”
其實看打扮他最多是個侍衛(wèi)頭頭,被稱作將軍一定很高興。果不其然,當(dāng)身后的侍衛(wèi)沖上前想要將我綁了的時候,他掩著嘴角干咳兩聲,繼而一臉嚴(yán)肅道:“一切等世子來后再做定奪。”
我不知道他們口中的世子是誰,估摸著就是今日發(fā)下告示的人。若是真等著他來,我懷里的這件寶貝一定留不住。
可恨父王請先生教我琴棋書畫,單單沒有教我武藝。
山寺晨間微寒,我裹緊了披風(fēng)想著如何才能逃命。待否定了第五種方案時,遠(yuǎn)處忽見一頂軟轎緩緩而來。
鵝黃的轎頂,寶藍(lán)的轎簾,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里,極為不和諧地落在敞開的山門前。
腦海里飄過的第一樁想法,并不是侍衛(wèi)口中的世子來得也太快了些,而是堂堂世子并不像我的那幾位哥哥一樣駕馬飛馳而來,竟然坐著軟轎!
轎夫在山門口堪堪停住,侍衛(wèi)們紛紛露出畏懼之色,為首的那位竟還往我身后縮了縮。
我有些不大理解為何他們竟會如此懼怕,難不成他們的世子是位兇狠險惡之人?然而,還未等我想得透徹,忽見寶藍(lán)色的轎簾半掀開來,只露出半截修長的手指,一道聲音冷冷淡淡響起來:“二哥命你們在此,是有何事?”
回答他的是侍衛(wèi)們齊齊單膝跪地的窸窣之聲。遠(yuǎn)處有薄薄霧靄遮住日光,過了許久,領(lǐng)頭侍衛(wèi)才小聲問安:“五世子。”
五世子卻仿佛沒有聽到,用閑話家常般的語調(diào)說道:“二哥為了一個女子便這樣大費周章,若是日后繼承王位,國家豈不是也要毀在他手中。”
領(lǐng)頭侍衛(wèi)露出為難神色,剛剛氣勢威嚴(yán)的侍衛(wèi)頭顱低垂,竟沒有一人敢答話。
須臾,簾子里傳來一聲極低的輕笑:“既是這樣,這女子,本世子便帶走了。”
領(lǐng)頭侍衛(wèi)猛地抬頭,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急道:“五世子,二世子吩咐屬下若不將她帶回去,便要屬下提頭來見。還請五世子不要為難。”
話未說完,已被堪堪打斷。這位五世子空有一副好嗓子,似乎是帶著笑的,說出的話卻是冷得瘆人:“你的頭,與我有何關(guān)系?”
忽然,軟轎后涌出許多執(zhí)劍侍衛(wèi),將圍著我的侍衛(wèi)又重新團團圍住了。
來到陌生的國度短短幾日,卻讓我見到一出爭嫡奪位的好戲。
自幼我便痛恨宮廷內(nèi)斗,可從沒有一次像今日這樣感謝內(nèi)斗。兩面交戰(zhàn),我眼看著周圍的守衛(wèi)逐漸松懈,腳底抹油準(zhǔn)備趁亂逃走,卻恰好被不知哪一方的侍衛(wèi)看到,揮著長刀向我沖來,大喝一聲:“她要逃了,快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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