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江戶,某地,“北番所第一破案高手”西野細治郎的家—— 在平均收入冠絕幕府絕大部分官衙的奉行所當差,西野的生活水平雖不算是大富大貴,但也絕不窮酸。 清晨的柔和陽光從窗臺泄進,落到榻榻米上,將不大的廳房一分為二。 一邊是蒙著淡黃色彩的半個廳房。 另一邊則是被陰影籠罩、現在正享用早餐的西野一家人。 身為當今家主的西野,自是端坐在主位之上。 他的家人分別按照家中地位的高低,依序坐于他的下座。 “長太郎!不許挑食!快點把腌蘿卜都吃了!” 西野的母親——阿禾的尖銳嗓音,響徹廳房內外。 “是、是!” 長太郎……即西野的兒子,被阿禾突如其來的斥責嚇得不由縮緊雙肩。 在快聲應和之后,他連忙將面前碟子里的腌蘿卜都扒拉到碗中。 西野的家是一個十分典型的四口之家——他本人、母親、妻子、兒子。 西野的父親早年因病去世。 6年前,西野在母親的極力撮合下,與一位同樣是御家人出身的武家之女成親。 翌年,西野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也就是今年已5歲的長太郎。 經過多年的磨合,西野一家的日常相處雖仍偶有矛盾,但總體還算是其樂融融。 常言道:嚴父慈母。 然而,西野家的情況卻跟這條俗語有些出入——他家不僅有嚴父,更有嚴母。 西野的父親猶在世時,就是一個不茍言笑、待人待己都很嚴厲的人。 而其母親較之其父,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阿禾出身自一個視傳統、祖宗之法為至高真理的保守家庭。 每日早上起床后,全家人都會畢恭畢敬地朝著江戶城的方向三拜九叩。 吃飯前必會以至誠至虔的語氣感念將軍大人的大恩大德,感念多虧了將軍大人的恩露,他們才能吃上飯。 在如此環境里成長的阿禾,于耳濡目染之下養就了古板、守舊的頑固性格。 她時常將“武士道”、“克己奉公”、“誓死效忠”等詞匯掛在嘴邊,平日里最常讀的書籍是山本常朝的《葉隱聞書》。 阿禾閱讀《葉隱聞書》的勤奮勁兒,光用“韋編三絕”來形容都顯得不夠恰當——西野都數不清他的母親究竟翻爛過多少本《葉隱聞書》。 【注·葉隱聞書:成書于1716年,是由佐賀藩的山本常朝口述,田代陣基用七年的時間筆錄而成。此書被評為武士道的經典,此書之于武士道,堪比《論語》之于儒家。該書開宗明義“武士道者,死之謂也”,主張“‘赴死、忠義兩全’乃武士道的終極追求”】 腦子里塞滿了這些腐朽思想的阿禾,會如何教育自己的子孫后代……可想而知。 “長太郎,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才懂啊?身為武士,絕不可挑食!” 阿禾的年紀雖大,可她的眼神卻依舊銳利、有神。 “這個世上有多少人別說是腌蘿卜了,連蘿卜干都吃不上!” “你知不知道你能像現在這樣吃腌蘿卜吃到飽,是多么大的幸運?” “國家時下風雨飄搖,海外諸夷姑且不論,西國的長州藩等亂臣賊子卻是隨時都有可能趁勢造反。” “等到四海鼎沸之時,別說是大米、腌蘿卜了!小米、紅米、稗子可能都吃不上!” “這個不吃,那個也不吃,此非武士所為!” “必須得什么都吃,才能把身體養得結實、養得健康!” “唯有擁有一副健壯的身體,才能于日后更好地報效將軍、報效幕府!” 長太郎把腦袋埋得低低的,表情沮喪。 “是……奶奶,我知道了……” 阿禾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被西野及時制止了。 “好了,母親,別說了。” 西野望著阿禾,嘆了口氣。 “長太郎年紀尚幼,偶爾犯點小錯是情有可原的。你看,長太郎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吧。” 西野的話音剛落,他的妻子便插話進來,在一旁勸道。 “是啊是啊,婆婆,長太郎已經知道自己做錯了,您消消氣吧。” 在西野夫妻的好言相勸下,阿禾臉上的冷峻線條稍稍緩和。 “哼!” 阿禾用鼻孔冷冷地“哼”了一聲。 “細治郎!你就是太溫柔了!” “所有的幼齡孩童都是一塊雜質冗多的鐵礦石,必須得多加錘煉,才能鑄化成鋼!” “縱容長太郎、對長太郎過于溫柔,可沒法將他培養成堅強、優秀的武士!” 西野無奈一笑,并不回話。 一家子人繼續吃飯。 不消片刻,長太郎放下手里的碗筷,并把筷子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碗上,雙手合十,對著面前的碗筷和餐桌躬身行了一禮。 “我吃完了。” “嗯。” 西野輕輕點頭。 “長太郎,你回房讀書吧。” “是。” 長太郎站起身,踩著不緊不慢的步伐向廳外走去。 就在他的一只腳已然跨出廳房的門檻時—— “長太郎,等一下!” 他的身后,驀地響起阿禾的大喝。 “長太郎,你的碗里有剩飯。” 阿禾伸出手,指了指長太郎的碗里所剩下來的幾粒米。 “類似的教誨,我已說過無數遍了!” “身為武士,碗中絕不可有剩飯!” “哪怕是一粒米也不行!”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