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王總管說:“你說這毒藥是來自魔界?” 祝大先生說:“看來是的。” 王總管說:“方才的‘驚心血鴆’好像也是來自魔界?” 祝大先生點點頭。 王總管皺著眉頭說:“這短短時間之內哪來那么多魔界的東西?難道說有魔界的人混進來了么?” “并不是只有魔界的人才能使用魔界的毒藥。”祝大先生說,“據說三員外座下新出現的那個‘毒將’本就是一個十分神秘的人物。” 王總管說:“你懷疑是‘毒將’下的手?” 祝大先生說:“既然‘暗將’能混進來,‘毒將’當然也有可能混得進來。我記得余青看到的進入唐老謀帳篷里的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 王總管既不贊同,也不反對。他沉吟了片刻,才又問:“藥罐子里有毒么?” 祝大先生又點點頭。 王總管說:“大先生可想得出毒是什么時候下的么?” 這次輪到祝大先生沉默了。不但沉默,他的臉上還忽然間出現了一種古怪的神色。過了許久,他才說道:“這藥是我親自配藥兌水。在整個煎藥的過程中,是我親自全程守候,半步也沒有離開過,沒有人可以在煎藥過程中下毒。” 王總管說:“大先生不是曾經去過一趟唐老謀的帳篷么?” 祝大先生說:“不錯。但是那時藥已經煎好,是我親自灌進這個藥罐里的。在倒進湯藥之前,我還親自把這個罐子清洗了一遍。藥灌進去之后,是我親自把它密封起來的。” 王總管說:“這個罐子雖然密封了,但是要啟開好像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祝大先生說:“你懷疑有人乘我不在的時候啟開了藥罐,下了毒以后再重新密封起來?” 王總管承認。 祝大先生忽然看向一旁的蘇劍笑,說:“剛才我打開藥罐的時候,你可曾聞到一股刺鼻的藥味?” 蘇劍笑點點頭。 祝大先生又問:“現在這股藥味還在么?” 蘇劍笑搖搖頭。 祝大先生重新看向王總管,說:“這劑湯藥本身并不能單獨服用,必須與另一味藥散配合才能產生藥效。這味藥散需在藥湯煎好之后加入到藥湯里面,并立即密封在藥罐之中,一個時辰以后才能打開服用。這味藥散融化之后,氣味十分的濃烈,但是最怕見風,遇風即瀉。也就是說,藥罐一旦打開,藥的氣味很快就會散發掉。” 王總管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剛才你啟開藥罐的時候,這股藥味還在?” 祝大先生說:“現在想來,或許也正是因為這藥的氣味太過濃重,才掩蓋了毒藥的一點點異味,所以我才未能馬上發現藥里被下了毒。” 王總管又皺起了眉頭:“這豈不是說自始至終都沒有機會可以下毒?” 祝大先生嘆了一口氣:“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一個人才有可能下得了毒了。” “誰?” “我自己。” “今晚還真是一個多事之夜啊。”展平心想。他看著營地中不時出現的人影和不尋常的明亮燈火,握住刀柄的手不知不覺中又緊了幾分。 展平所帶領的小隊共有六個人,今晚負責營地東側夜巡的任務。原本夜巡的工作是需要分成兩組進行的,每組三人,這樣他們可以輪流休息。只有充分的休息才能夠保證夜巡人員在工作時得以集中精力。但是今晚的情況無疑比較特殊。 “一只蚊子都不許飛出去。” 想起王總管下這個命令的時候臉上那種要吃人的表情,展平依然感到脊背有些發涼。 這次六個人全部出動,每一個人都有些緊張。 雖然接二連三地發生事故,但是鏡花莊的營地依然平靜如故,毫不慌亂。方才起火時產生的些許喧囂也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越是到這種危急的時刻,越能顯示出鏡花莊應付危機的能力。這能力是經過千百次戰斗錘煉出來的。 但是透過這表面的平靜,每個人都能隱隱感覺到那種仿如彈簧緊繃到極致一般的威壓。 營地最外圍立有臨時的駐馬樁,使團的馬匹圍成了一圈。此刻這許多馬兒也仿佛感受到了這種不尋常的氣氛,都有些不安地抖動著,輕輕地噴著鼻息。 一張嚴絲合縫的大網已經無聲無息地覆蓋了整個營地,一般人絕對不可能從這天羅地網中逃脫出去。 “老……老……大,有……有……有點冷。”跟在展平身后的劉老四結結巴巴地嘟囔了一句,雙肩往里收了收,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展平眉頭一皺:“你小子又喝多了吧?話都說不利索還偏偏這么能喝。” 劉老四訕訕地笑了一下:“出……出來時少……少穿了……了一點。” 展平冷冷地說:“今晚你便是凍死也得在這里給我釘著。” 劉老四腦袋一縮,不敢再多說。只看眼前這陣勢,任誰都知道出了大事,想要脫離崗位回去取衣服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了。 展平臉色稍霽,輕輕嘆了口氣:“待會你和站樁的小周換一下。他那個位置風小,靠著馬也可以取取暖。你一個大老爺們,凍一晚死不了。” “是……。謝……謝老大。” 跟在劉老四身后的一個人輕輕地壞笑了起來:“真是要謝謝老大。在這荒郊野外的,你小子還能抱著個馬子過夜,兄弟我可是羨慕得緊啊。” 劉老四怒道:“破鑼,去……去……死。”說著迎面就是一拳。 破鑼早有準備,低笑著閃身避開。 展平臉色一沉,正欲開口訓斥,忽有所覺,霍然轉身,右手拇指已經死死按在腰刀簧片上。 “什么人?” 劉老四和破鑼聞聲齊齊身形一滯,緊緊地盯著前方。 只見前面一輛馬車后面緩緩走出一個人影來。 這人慢慢地從陰影中走到燈光照得到的地方,冷冷地哼了一聲。 “展平,值此非常時刻,你卻縱容部下在當值之中玩笑打鬧,該當何罪?” “原來是大公子。”展平身體稍微松弛下來,但是右手卻還是緊緊握著刀柄。 “當值之中玩笑打鬧”這條罪名說來可大可小。鏡花莊的人馬雖然訓練有素,紀律也頗為嚴明,但是說到底鏡花莊只是一個江湖幫派,并非正規的軍事組織。想要要求這些骨子里散漫的江湖人像軍隊一般一絲不茍,令行禁止,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是以在許多事情上主事者一般都會睜只眼閉只眼,只要不是太過出格,大都不會有什么處罰。不過此時畢竟不同往日,正是強敵當前、危機四伏的非常時刻。而眼前這人又是以不茍言笑律下極嚴著稱的祝子奇,倘若真要降罪下來,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想到這,展平心中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忘記做一件事。他的聲音還是公事公辦般的生硬,彷佛絲毫不知眼前這人一句話就有可能令自己前途盡毀。 “夜深人靜,大公子何事徘徊?” 聽到這生硬的問話,祝子奇的臉色反而稍微緩了一緩。 “夜深人靜,何事徘徊”正是今天晚上的切口。 這句切口需要的回應卻并不是一句話,而是一個動作。以一個動作作為回應的好處很明顯的——即使有人在旁窺視,也無法獲知這個切口的回應究竟是什么。 看到祝子奇作出了正確的回應動作,展平才真正放松下來。他放開刀柄,抱拳行了一禮,聲音中也帶上了恭敬:“屬下律下不嚴,愿受大公子責罰。” 祝子奇卻擺了擺手,說道:“看在你還算盡職盡責,這件事暫且記下。如果再讓我看到你犯這種錯誤,定罰不饒。” “是,多謝大公子。”展平暗暗松了一口氣,只覺得掌心居然滲出了冷汗。祝子奇無疑是一個能帶給人極大壓力的人。 展平又問:“不知道大公子還有什么吩咐?” “給我一個人,跟我去辦一點事。” “是。”展平抬頭看了看祝子奇,發現他的目光正落在劉老四身上。 “老劉,你陪大公子走一趟。” 劉老四應了一聲。祝子奇點點頭,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他沒有解釋,也不必解釋。 對于展平來說,祝子奇的任何命令都不需要理由。 劉老四看著祝子奇挺拔的背影,只覺得心中一緊,不自覺地向展平看了一眼。展平與他目光交會,卻只是點點頭。劉老四不敢多說,連忙快步跟了上去,雙手卻又緊了緊上衣的領子。不知怎的,這會兒的風竟仿佛又冷了些。 兩人很快就走進了營地里面,消失在視線之外。 破鑼忍不住低聲說:“營中那么多不當值的人,大公子為什么非要從咱們這里抽調人手?” 展平瞪了他一眼:“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 只是他口中雖然說得嚴厲,心中卻也隱隱覺得有些蹊蹺。 “對于宋猛的死,你好像并不是很在意?”王總管坐在蘇劍笑對面,靜靜地看著他。 這時他們已經回到馬車中。 蘇劍笑早在王總管到來之前就擦干了淚痕。此時他面容清冷,雙目低垂,兩手抱胸,一副無所謂的神態。 “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對于一個在江湖中拼殺的人來說,死亡或許反而是一種解脫吧。” “你的話中大有輕生厭世的味道啊。” “生生死死原本就是這世上最永恒的道理。只可惜輕生者未必死,畏死者卻又未必生。” “是么?”王總管的嘴邊忽然浮現出一絲譏諷的笑意,“你說這些話,只是想要我相信你已經抱著必死之心吧?” “哦?”蘇劍笑抬頭靜靜地看著他,面上波瀾不驚。 “你是不是想要我知道,一旦衛姑娘再有什么三長兩短,你也不會獨生?” 蘇劍笑不置可否,淡淡笑了起來,輕聲說:“這些天死的人已經太多了。” 王總管說:“你可知道他們為什么要殺宋猛?” 蘇劍笑搖頭。 “宋猛一個重傷之人,對他們的目標根本沒有妨礙。何況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下此毒手,無論如何都是要冒極大的風險,如果沒有十分必要的理由,他們實在不必如此節外生枝。” “你想來已經知道他們這么做的原因了?” “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王總管緩緩地說:“那就是為了保住你的性命。” “保我的命?”蘇劍笑很吃驚。 “不錯。在三員外來說,對你是志在必得。反觀我們呢?有了宋猛和衛十五娘之后,有你沒你對我們的計劃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影響。然而要讓我們將你拱手讓給他們,卻又是萬萬不可能的。為了擺脫他們的糾纏,我們說不定會將你殺了,以絕后患。”王總管的聲音中仿佛帶上了一種刺骨的寒意,“何況你本來就是祝莊主的殺子大仇,不是么?” 蘇劍笑臉上的笑意絲毫沒有改變,仿佛王總管所說的話跟他絲毫沒有關系。 “宋猛一死,你們要殺我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王總管放松了一下身體,口氣一緩:“即使宋猛不死,我們本來也沒有要殺你的意思。”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