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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朦朧朧的細(xì)雨，落在教堂后院的墓地。

    克里斯托弗拖著軀體，奮力托起石碑，碑上刻著主人的名字：雷蒙德·普涅。

    “雷蒙德...”神父細(xì)雨中呢喃著，捧起濕潤的泥土，夯實(shí)碑下。

    圣地淪陷的第三天，雷蒙德的尸體被找到了，那些投降的士卒們，把這位復(fù)活鎮(zhèn)的騎士送到大教堂來，他渾身血跡干涸。克里斯托弗還記得，是自己撫平了他的眼瞼。

    雷蒙德被葬在他女兒的身旁，如他之前要求的那樣。

    克里斯托弗張了張干燥的嘴唇，此刻本應(yīng)誦念經(jīng)文，他卻難以言述。

    主會(huì)庇佑你，神父本打算這樣說的，此前他也說過無數(shù)。

    然而，雷蒙德戰(zhàn)死了，安息在碑下。

    “雷蒙德，”良久，克里斯托弗緩緩道：“你是我們間最優(yōu)秀的一員。”

    神父撲打修士袍上的泥土，起身回到教堂大廳內(nèi)。

    昏暗的蒼穹，烏云低低壓著，仿佛要傾覆圣地。

    這里是圣地，理應(yīng)是地上天國。

    “老朋友，你安葬了雷蒙德。”克里斯托弗聽見身后，摯友卡洛揚(yáng)的嗓音奄奄一息，“也該安葬我了。”

    克里斯托弗凝視著他，不知如何回話。

    “這里是圣地，是離主最近的地方。放心，我會(huì)去往天國的。到那里，無論真教徒或是異教徒，都將放下刀劍，為彼此架起犁鏵。”時(shí)日無多，卡洛揚(yáng)仰著頭看天花板，透光的彩窗上，碎玻璃繪滿信仰的良善。

    卡洛揚(yáng)闔上雙眼，他沒咽氣，頭太暈了，只是闔上雙眼，休息一會(huì)。

    神父站起身，環(huán)視著不復(fù)昔日輝煌的教堂。

    或面熟或陌生的難民們倚靠一起，顫抖的動(dòng)作，悲苦而驚慌，擠在圣徒像下，他們親吻著圣像，雙手合十著，用各自的聲音，低低地誦念經(jīng)文，淚痕干涸在臉龐。

    圣地淪陷了。

    他們每個(gè)人都知道，所以祈禱著，希望主能知道。

    克里斯托弗看見安妮。

    女孩偎依在媽媽懷里，母親酣睡的呼吸下，不安而好奇地盯著身邊斷肢的傷兵。

    跨過躺倒在地的難民們，神父走到傷兵跟前，檢視傷口。

    傷兵一連燒了兩天。

    “神父，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主在哪里？”傷兵哭慟著，他意識(shí)模糊，眸中的瞳孔逐漸失掉焦距。

    他無意識(shí)地伸著手，指甲斷裂，指根抽搐顫抖。

    克里斯托弗唯有盡力安撫他，為他誦念經(jīng)文，彌撒的經(jīng)文，同他說，這里是圣地，是離主最近的地方，在這里的懺悔，都能傳到天國。

    傷兵沒有向主懺悔。

    他痛苦地拍打腦袋，一只手伸出來，叫喊著：“媽媽、媽媽...主在哪里？...媽媽...回家...媽媽。”

    傷兵呼喚著母親。

    克里斯托弗的面容滯著，神父念不出經(jīng)文，每個(gè)音節(jié)都卡在喉嚨里。他眼角含淚。

    一雙小手握住傷兵伸出的手。

    安妮，她小心翼翼地從熟睡媽媽壞里走出。

    她握著傷兵的手。

    難民們被傷兵的叫喊聲驚到，他們聽著傷兵念著母親、念著故鄉(xiāng)，回過頭時(shí)，彼此看見對(duì)方面上干涸的淚痕。

    “回家，媽媽...快回家...媽媽。”傷兵沒有念著主，他喊著媽媽。

    主在哪里？

    教堂里，他們彼此失措地互相看著，摩挲著圣像，他們互相凝視對(duì)方的表情，麻木的臉龐上，同樣的迷茫、同樣的驚慌、同樣的苦難......尋找不到答案。

    ...難以計(jì)數(shù)的，渴求回答的目光，他們看向神父，看向克里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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