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完-《昨日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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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時,蘇蓉已經不見人影。
喬司月暗暗舒了口氣,牽著喬惟弋去了最近的小賣部,指著冰柜說,“想吃什么自己挑。”
喬惟弋猶豫半分鐘,挑了個火炬冰激淋,見喬司月紋絲不動,“你不吃嗎?”
“我不吃。”
“是不是媽媽沒給你零花錢?”喬惟弋從兜里摸出一張五塊錢的紙幣,攤在掌心,“你別擔心,我有好多錢的,你想吃什么隨便挑,我請你。”
喬司月彎唇笑,拿出一根小布丁,奶香味在舌尖蕩漾開,悶在心里的苦澀漸漸消淡。
回來時,小院門口停著一輛電瓶車,是喬崇文的代步工具。
三樓臥室門緊緊關著,喬司月腳步無意識放緩。
“這孩子脾氣越來越差了,我才說她兩句,她還嘴還了十句。”里面蘇蓉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怪不得現在都敢和班主任對著干了,我看啊就是被那幾個壞孩子帶的……就上次來咱家吃飯那小姑娘,爸媽都不在身邊管著,心早就野了。還有那高高瘦瘦的男生,你還有印象沒,之前也來過我們家的……小小年紀不學好,學人早戀,干脆氣死我算了。”
聽她這般詆毀,喬司月忍無可忍,門被重重推開,砸到墻上,發出一聲巨響。
蘇蓉和喬崇文同時一驚,僵著表情偏頭看去。
“我說過的,之前班主任那事和別人沒有任何關系,如果你們接受不了我變壞的事實,也不要把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喬司月深吸一口氣,“至于早戀,你們不用擔心,沒可能的。”
話說完,她越過身后的喬惟弋,徑直回到臥室,留下夫妻倆在原地發愣。
喬司月把臥室門鎖上,對著天花板上的星空貼紙,眼眶慢慢濕潤。
第二天上午蘇悅檸和林嶼肆都沒來上課,直到下午第一節課課間,蘇悅檸才出現在教室。
喬司月輕聲問:“你見到陸釗了嗎?”
蘇悅檸搖頭,眉眼是藏不住的疲憊,“他家沒人。”
陸釗一連幾天沒來學校,除了他家,蘇悅檸不知道該去哪找他。
喬司月輕輕嘆了聲氣,過了差不多兩分鐘,轉移話題:“我手機被繳了,也不讓我碰電腦,最近這段時間你就別發消息給我了。”
蘇悅檸音量不受控地抬高,“你爸媽又想給你關‘關禁閉’?都2010年了,他們還來這一套,能不能換點新鮮手段?”
“我昨天和我媽吵了架。”喬司月停頓好久,“她翻了我的畫冊。”
下節是自修課,班長代替老師坐在講臺桌邊管控紀律,教室很安靜,只能聽見刷刷的落筆聲。
喬司月和蘇悅檸的同桌換了座位,剛坐下,蘇悅檸推過來一張小紙片。
她停下筆,側目對上紙上工工整整的三個字:對不起。
稍愣后回:沒事你道什么歉?
耳邊傳來壓抑的哭腔,豆大的淚珠砸在泛黃的本子上,很快洇出大片痕跡。
蘇悅檸的眼淚來得猝不及防,喬司月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抽出紙巾慌亂在她臉上抹著,一面低聲說:“別哭了,我接受你的道歉。”
那天蘇悅檸哭了很久,直到下課前五分鐘,喬司月才聽見她說:“對不起,我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邊。”
喬司月喉嚨脹得難受,聲音也是啞澀難辨,“我沒關系的,只有一年了,再熬一年我就自由了。”
蘇悅檸張了張嘴,還沒說什么就被打斷。
“剛接到通知,今年運動會提前到國慶前,老慣例,要報名的都來我這。”王宇柯站在講臺前,揮揮手里的報名表,“名額有限,先到先得。”
零零散散上去幾個人。
喬司月收回目光的前一刻,林嶼肆單手提著書包進了教室,停留沒幾秒,又出去。
她鬼使神差般的跟了上去,一出教室,就聽見他的聲音:“你是嫌活得太久了?”口吻可以稱得上惡劣。
喬司月腳步一頓,視線拐了個彎,看見路迦藍靠在墻角,細長的眼尾上揚,語調里含著破罐子破摔般的惡趣味,“就三千米而已,我還能把命跑沒嗎?”
后面的話她沒再聽下去,轉身回到教室,走到王宇柯座位前,“還能報名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現在很多項目人都滿了,估計——”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女生低著頭,在“三千米”那欄刷刷簽下自己名字。
女子三千米是這次運動會的倒數第二個項目。
喬司月完成檢錄那會,林嶼肆剛結束完跳高比賽,他朝她走過去,“伸手。”
她照做,玻璃糖紙刺得手心有些疼。
林嶼肆:“等你跑完,我再送你一樣東西。”
這兩個月,她只見過他幾次,可他的態度還是那般熟稔。
看吧,他又在給她希望,她多想拒絕,可每次都會很沒出息地為此心動。
喬司月應了聲好,站上跑道前,從手腕上摘下他送給自己的星星發圈,綁了個高馬尾。
槍聲響起,她第一個沖了出去,忍受缺氧的痛苦和肌肉的酸脹感,不斷加速。
還沒跑完全程,就已經甩下最后一名整整一圈。
也因此她看到了路迦藍頭上系著的發繩,黑色,嵌著星星吊墜。
那一刻,她什么也聽不見了。
包括蘇悅檸擔憂的聲音,還有看臺的吶喊助威聲。
最后那五十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完的,直到她越過終點線,和他的距離不斷縮近——
然后看著他擦過自己的肩,目光沒有一刻停留地越過她。
喬司月唇角的笑容僵住,腳步突地一頓,耳邊傳來一陣響亮的起哄聲。
她僵硬地偏過頭,視線里是路迦藍緊閉的雙眼、白到瘆人的臉色,還有他額角因緊張滲出的汗液、抱起女生時繃起的肌肉線條。
自作多情后產生的難堪仿佛一雙無形的手,精準地拽住不屬于她的饋贈,狠命往另一側拉扯,星星被扯落,馬尾辮上只剩下光禿禿的純黑發圈。
她就像一個小丑,站在舞臺中央,卻無人在意。
王宇柯確認完成績回來,聽見一道稱得上撕心裂肺的哭聲,愣了幾秒,撥開人群,對上女生盛滿淚痕的臉,直接傻眼。
他走到蘇悅檸身邊,壓低聲音問:“怎么哭成這副樣子?”
蘇悅檸放平肩膀,把人攬在肩頭,輕言細語地哄了幾句,然后才回答王宇柯:“拿了第一,太激動了。”
“……”
王宇柯半信半疑,但也沒說什么,指著領獎臺,“過幾分鐘就要頒獎了,你幫她整理整理心情,咱大十班的臉面可不能丟。”
蘇悅檸敷衍地應了聲“行”。
喬司月坐在看臺緩了會,找徐梅芝簽了張請假條,提前半小時離開學校。
一路上,遇到不少從小超市買完零食汽水回來的學生。
“你剛才不在,不知道這次的三千米有多精彩。”
“我記得路迦藍報了三千吧,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豈止她。第一名追著倒數第一多跑了一圈,最后還哭得跟個神經病一樣。”女生笑到不行,提及路迦藍時,臉上的笑容斂下不少,語氣也酸溜溜的,“至于路迦藍,就是那個跑了倒數第一的人,最后被十班那林嶼肆公主抱抱出操場。”
另一個女生啊了聲,一字一頓地重復:“公主抱?”
“是呀,還是當著全校師生的面被抱出操場的。要說這倆人沒談,我可不信。”
喬司月忍受著胸口傳來的窒息感,戴上衛衣帽子,跑進雨中,濺起的雨水染臟白色裙擺。
那天晚上,她夢見自己和路迦藍兩個人走在一條不見天日的隧道里,路的盡頭是懸崖絕壁。
她驀地伸手朝路迦藍后背一推,冷眼看她在半空掙扎,過了很久蹲下身子,將女生傷痕累累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畫面定格在路迦藍驚恐的表情上。
而后,一道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將她生生驚醒。
這大概是喬司月這輩子做過最惡毒的夢了。
她甚至無法區分夢境與現實,腦海里荒誕又殘忍的念頭接二連三地跳出來,卻怎么也逃不開一個本質訴求:要是路迦藍消失就好了。
年少的愛慕似乎在她一次次的求而不得、被迫旁觀,與漫無邊際的臆想中失去了原有的純粹,卻多出來無論如何也無法滿足的占有欲。
可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就像多米諾骨牌效應,轟的一聲,一切都回到最糟糕的起點。
-
蘇悅檸的出國計劃提前了幾天。
蘇父的公司開在北城,最近工作繁忙,沒時間來明港接她,蘇悅檸就自己買了張去北城的車票,想等國慶結束后,再和他一起飛到國外。
喬司月想去送蘇悅檸一程,蘇蓉說什么也不同意。
“她明天就要走了,以后也不會回來了,再也影響不到我了,”半口氣息卡在嗓子眼,喬司月艱難吞咽,“我只想去送送她,行嗎?”
蘇蓉眼睛沒什么情緒地停留她身上,還是不答應的意思。
喬司月閉了閉眼,目光越過她肩頭,落在灰蒙蒙的窗格玻璃上,想起幾個月前,他就站在藤蔓下,平靜地目睹她的狼狽。
心里的酸澀將她的理智吞沒,“國慶后,我聽你的,乖乖回南城。”
蘇蓉沒再反對。
喬司月買了同班次車票,和蘇悅檸一起刷票進站。
“司月,你要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還有……”
蘇悅檸撤出她的懷抱,捧住她的臉,認真說:“別太懂事了,你要記住撒嬌女人最好命。”
蘇悅檸還說了很多,喬司月一一答應。
耗到最后一刻,蘇悅檸才上車。
她買的是靠窗位置,喬司月就站在她幾米外,隔著一扇玻璃,兩人安靜對視著。
車緩慢朝前開著,蘇悅檸正要收回視線,看見窗外的人忽然抬腳。
她越跑越快,可最后還是被不斷加速的火車遠遠甩在身后,只剩下模糊不清的黑點。
前面已經沒路,喬司月停下,眼淚就徹底繃不住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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