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山凝-《許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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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這個劉太醫的醫術不怎么高超的緣故,
景硯這一病, 就病了許久。
喬玉也病了,發了場高熱,病得不省人事,劉太醫很看不起這些宮里的奴才, 不過看在廢太子即將起復的面子上為喬玉開了幾貼湯藥。喬玉的身體自幼就不大好,淋了雨挨了打還沒倒下,是全靠毅力撐著的, 后來聽到元德帝派太醫來診治景硯, 日日有源源不斷的湯水補藥送進來,再不會出現什么意外, 才放心地病了一場。
那些補藥幾乎都進了喬玉的肚子, 早上吃晚上吃,喬玉被喂得肚子滾圓,在床上眼淚汪汪地同景硯耍賴, 很懇切地求著, “不吃了,再吃要胖了?!?
先前喬玉的小腿受了傷, 行走不方便,又要照顧景硯, 索性就睡在了這邊。后來他自己也病了, 景硯不許他走, 夜夜都照顧著喬玉。
景硯斷斷續續咳了小半個夏天還未痊愈, 不能見風, 日日吃藥,喬玉總覺得是這個劉太醫醫術不怎么高超的緣故。
他偷偷摸摸同景硯咬耳朵,“能不能求陛下換個太醫,從前那個荀太醫的藥,殿下吃了幾副就不怎么咳嗽了,現在這個吃了這么久藥還不見好,再說那個荀太醫還收了,收了我好多銀子?!?
喬玉險些說漏了嘴,把玉佩的事講出去,又干巴巴地圓回去了。
景硯側著身體,垂著眼眸,瞧見喬玉眨著眼,眼瞳里滿是不曾褪去的天真的光,目光看似又輕又薄,不動聲色地岔開了這個話題,“劉太醫是太醫院院首,醫術自然不會不好。是不是我病了這么久,小玉厭煩照顧我了?”
喬玉一聽,果然把劉太醫那事忘得干凈,可憐巴巴地獻上自己的真心,生怕病中的景硯多想,“怎么會!我說好了一輩子照顧殿下的,無論怎么樣都不會變?!?
景硯的眼神靜默,忽的笑了笑,他摸著喬玉的鬢角,很認真道:“我記下了。那出了這里也算數嗎?”
喬玉的圓眼睛瞪得更圓了,“我們要出去了嗎?”
景硯應了一聲,低下頭,對著喬玉的耳垂道:“快了,就快了?!?
喬玉心大,即使知道了這么個天大的消息,也照樣入睡很快,景硯卻慢慢睜開了眼。
那日是滿月,月光極盛,樹影婆娑,茂盛繁密,重重疊疊,映在了床邊。
景硯偏過臉,凝視了喬玉許久,鄭重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又軟又甜,想叫他一嘗再嘗。
直到夏天快要結束,景硯才咳嗽得不那么嚴重,能出門透透風了,元德帝的旨意也一同下來了,說是陳家謀逆的事又過了那么久,景硯在太清宮讀了多年佛經,陛下不舍得骨肉親情,恢復了景硯的皇子身份,出太清宮,入朝處理政事。
景硯跪著領旨,身影挺拔,面色不變,與六年前入太清宮是別無二致。
他那時早已預料到如今的這一天。
劉太醫正好在場,他的笑容更深了些,拱了拱手,朝景硯賀喜,“恭喜殿下了,只是這藥一日不能斷,還是要繼續服用?!?
因是心肺有疾,不敢尋常對待,景硯依舊待在太清宮,直到斷了藥,不大咳嗽,元德帝才為他新指了個仙林宮住下。景硯不再是太子,自然是待不得東宮的了。
搬離太清宮的那一天是個好天氣,景硯這么些年也沒積下多少物什,只有兩箱籠的經書與一車的磚石,磚石上是喬玉畫的畫,喬玉都沒想著要帶出去,是景硯要典給署再推輛車過來,一塊塊收拾著運到仙林宮去。
景硯踏出太清宮的正門,這是二百余年來,正門頭一次打開,數十個太監同侍衛一同用力,也費了不久的功夫,鐵銹都落了厚厚一層,直到鐵門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緩緩推開,景硯清癯的身影才隱隱顯現出來。他身著寬袖玄衣,頭戴玉冠,后頭跟著個子矮了一截的喬玉。
門口的太監紛紛跪拜,而幾個侍衛因為現在鐵銹最厚的地方,無處落膝蓋,只得退后一步,稍慢了些跪下。
景硯瞥了他們一眼,忽的轉了個方向,朝一旁走了過去。
那兩個守門的侍衛瞧見了雙黑色的皂靴停在面前,忍不住僵了僵。
景硯定在那一處,迎著風咳嗽了幾聲,長眉微挑,抬腳朝那日下手的侍衛用力踹了過去,似乎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是對本宮心有不敬,才連跪拜都這么不成體統嗎?”
這一腳正踢在心窩,那侍衛向后一跌,臉色煞白,沒忍住吐了口血,又迅速磕了個響頭,“屬下不敢,屬下不敢?!?
景硯慢條斯理道:“那便是沒學好規矩,你在這里當了許久的差,是本宮的錯,沒教好你?!?
周圍鴉雀無聲,連同那數十個太監都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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