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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都陘南口,七千漢軍列陣如林,靜默如山。
從山里吹出來的風卷起漢字大旗,獵獵作響。
旗角掃過關銀屏的赤纓盔,那抹猩紅在朝陽下如刀鋒滴血。
鮮于輔帶著居庸關的諸多魏國將領從陘道里緩緩走出,在陣前跪呈印綬。
趙廣一扯韁繩,“嗒嗒嗒”上前,接過印綬,回轉遞給鎮東將軍。
鎮東將軍掃了一眼,伸手接過后,清喝穿透山風:
“解刀!”
“卸甲!”
鮮于輔顫巍巍地起身,顫抖著伸出雙手,卸甲時鐵片刮擦聲格外刺耳。
一時間,魏軍卸甲聲如冰河開裂,百余兵器墜地時激起無數塵煙。
到最后,鮮于輔連腳上的靴子也褪去,赤足踏上關前熱土,足底被砂石刺痛,竟有錐心般的疼。
“嗒嗒嗒……”
鐵蹄在鮮于輔跟前停下,鎮東將軍目光清亮,宛若深潭,緩緩問道:
“鮮于公,你在二十六年前,前往我大漢宣詔勸降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鮮于輔聞言,身子一顫,恰見鎮東將軍倒提的青龍偃月刀,刀面正映著自己花白須發蓬亂如草。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幾乎已經忘了這一回事,沒想到居然還有人特意跑來幽州向自己問起此事。
青龍偃月刀隨著戰馬的踢蹄,在輕輕晃動,日頭反光一閃而過,刺得鮮于輔有些眩目。
仰頭與鎮東將軍對視一眼,當他看清鎮東將軍的面容時,鮮于輔眼中的驚異之色一閃而過。
不過很快又垂下目光,單衣下的脊梁卻挺得筆直:
“將軍可知《韓非子·難言》有載,昔箕子披發佯狂,非畏死也,乃痛殷祀之絕。”
“彼時孝獻皇帝……”
鎮東將軍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是孝愍皇帝?!?
鮮于輔怔了怔,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孝愍皇帝是劉備給劉協定的謚號。
不過眼下漢國勢大,漢國說是什么,那自然就是什么。
而且對于鮮于輔來說,劉協的謚號,不管是叫獻還是愍,關系都不大,甚至可以說是沒有關系。
“對,是孝愍皇帝。孝愍皇帝已經禪讓……”
鎮東將軍再次打斷:“那是曹丕所迫?!?
連續兩次被打斷,鮮于輔終于不復從容冷靜,忍不住地抹了抹額頭的汗珠,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繼續說道:
“孝愍皇帝受曹丕所迫,不得已禪讓,彼時大魏十分天下有其八,漢國僅居于西陲之地,孰強孰弱,雖眼盲亦知矣。”
“且輔前往蜀地宣溫密之詔,非是絕劉氏之祀,而是開示三好,承認劉,劉……昭烈皇帝坐擁益州。”
(開示三好,即通商:開放漢中-長安商路;聯姻:曹氏宗女嫁劉禪;軍事:共擊孫權后平分荊州)
那時魏國勢大,有一統天下之勢,我前往蜀地勸降,條件不可謂不優厚,正是存了劉氏祭祀不絕之意。
“彼時世人皆以為,以魏代漢,乃是天命所在,”鮮于輔搖頭苦笑,“輔非有諸葛亮絕倫之智,馮永曠世之謀,焉知天命仍在漢?”
倒垂的青龍偃月刀不經意地晃了晃。
鮮于輔又被反光照得瞇了一下眼,抬頭問道:
“將軍可知,當年諸葛孔明斥駁我時,曾說過什么?”
“什么?”
“神器更易,唯德者居之,人心可改,天道難逆。如今看來,孔明之言,確實至理。倒是某這個勸降者,被漢家天命逆改了心志?!?
說到這里,鮮于輔昂起頭,“可惜的是,將軍來的太晚了。若能早來幽州三十年,某心中又何以會有漢魏之惑?”
“大膽!”
趙廣大喝,斬馬刀直接架到鮮于輔脖子上。
三十年前,發生過什么?
關羽水淹七軍,威震華夏。
劉備漢水一戰,拿下漢中。
那個時候,正是大漢昭烈皇帝勢力處于最頂峰的時刻。
可惜的是,同樣是三十年前,作為盟友的孫權久攻合肥不下,干脆向曹操稱臣,轉而背刺荊州。
呂蒙白衣渡江,傅士仁糜芳不戰而降,關羽后路被斷,兵敗身亡,荊州易手。
接下來就是昭烈皇帝怒而興師,季漢最后一批精兵也消失在夷陵的火光中……
所謂危急存亡之秋,并非夸大之詞,乃是實情。
所幸漢雖舊邦,其命維新。
大漢丞相夙興夜寐,鞠躬盡瘁,又有馮某人受仙人點化,橫空出世,嗯嗯……
想到這里,鎮東將軍原本凌厲的眼神變得柔和,開口道:“讓他說下去?!?
趙廣得令,這才收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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