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連雨不知春將去-《劍來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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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琢的父親,沒了雙臂之后,除了那次背著身受重傷的晏胖子離開城頭,就不會去城頭那邊登高望遠。
陳平安輕輕從疊嶂手中拿過印章,遞給晏琢,“做生意,講究的是親兄弟明算賬。這枚印章我送你,又不是買賣,不談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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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來這邊的時候,剛好在院門口遇到晏胖子他們撐傘離開,寧姚跟陳平安一起走入院子后,問道:“怎么回事?”
陳平安大致解釋了一下,寧姚便去了那間擱放印章的廂房,坐在一旁,拿起一枚印章,“你這些天就忙活這個?不只是為了掙錢吧?”
陳平安搖頭道:“確實不為掙錢。”
寧姚說道:“方才白嬤嬤說了,輔佐第四件本命物煉化的天材地寶,差不多暗中收集完畢了,放心,寧府庫藏之外的物件,納蘭爺爺親自把關,肯定不會有人動手腳。”
陳平安點頭道:“確實該加把勁了,每天置身于一堆金丹前輩之中,戰戰兢兢,害得我說話都不敢大聲。”
陳平安是在北俱蘆洲獅子峰破的柳筋境瓶頸,如今是修士四境骨氣境,儒家修士在此境界,有得天獨厚的優勢,養氣功夫最出眾。至于練氣士第五境,“人生天地間,體魄為熔爐”的筑廬境,佛道兩家的練氣士,優勢更大。三教之所以超乎其余諸子百家,這兩境的各自優勢,十分顯著,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修士下五境,雖然境界低,卻被譽為登山五境,是大道根本所在。
此后能否躋身中五境的洞府境,就像純粹武夫能否打破第三境這道生死關,至關重要。
寧姚趴在桌上,一枚一枚印章看過去,緩緩說道:“府門洞開,開竅納氣,人身小天地,氣海納百川,即為洞府境,從這一刻開始,修道之人,才可以真正有序煉化天地靈氣,人體三百五十六個竅穴,就像三百六十五座天然而生的洞天福地,靜待修士登山結廬修道。像我們劍氣長城,能否孕育而生先天劍胚,是天才與常人的分水嶺,同理,在蠻荒天下,妖族能否早早化作人形,以人之姿修行煉氣,也很關鍵。在洞府境這一層,男子修士,開九竅,就能躋身觀海境,女子要困難些,需開十五竅,所以洞府境女修的數量,要遠遠多于男子,只不過觀海境的女修,往往戰力大于男子。”
“你比較特殊,已經有了三座本命竅穴,又有三處竅穴,被劍氣浸染多年,加上劍氣十八停的往返,又有初一、十五坐鎮其中兩座,這就算五座半了。等到你煉化其余兩件本命物,湊足五行之屬,那就是開辟出了七座半洞府,只要你躋身洞府境,說不定很快就可以破境,成為觀海境。洞府境,本來就是說府門大開,八方迎客,尋常修士在此境,會很煎熬,因為受不住那份靈氣如潮水倒灌的折磨,被視為水災之禍殃,魂魄與肉身一個不穩,修行路上,往往要走三步退兩步,舉步維艱,你最不怕這個。隨后的觀海境,對你也不算什么大關隘,你同時是純粹武夫,還是金身境,一口真氣流轉極為迅猛,修士本該通過一點點靈氣積攢,開辟、擴充道路,在你這邊,也不是什么難題。只有到了龍門境,你才會有些麻煩。”
陳平安笑道:“難為你了。”
這些瑣碎,肯定是她從納蘭夜行那邊臨時問來的。
因為寧姚自身修行,根本無需知曉這些。
寧姚捻起一枚印章,攥在手心,晃了晃,隨口說道:“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些,那就當我沒說。”
陳平安雙手籠袖,放在桌上,下巴擱在手臂上,看著那些印章。
屋外雨水不停,最近一個月,下雨較多。
連雨不知春將去。
陳平安側過頭,望向窗外,家鄉那邊,自己的開山大弟子裴錢,有一次師徒二人坐在登山臺階上,裴錢看風吹過松柏,樹影婆娑,光陰緩緩,她偷偷與自己師父說,只要她仔細看,世間萬物,無論是流水,還是人的走動,就會很慢很慢,她都要替它們著急。
裴錢也會經常與暖樹和米粒一起,趴在竹樓二樓欄桿上,看著下雨或是下雪,看那些掛在屋檐下的冰錐子,手持行山杖,一棍子打個稀爛,然后詢問朋友自己劍術如何。米粒偶爾被欺負得厲害了,也會與裴錢慪氣,扯開大嗓門,與裴錢說我再也不跟你耍了。估摸著山腳的鄭大風都能聽見,然后暖樹就會當和事佬,然后裴錢就會給米粒臺階下,很快就有說有笑起來。不過陳平安在落魄山上的時候,裴錢是絕對不敢將床單當作披風,拉著米粒四處亂竄的。
到了劍氣長城這邊,其實如果用心去看,也會有這樣那樣的活潑可愛。
比如陳平安有些時候去城頭練劍,故意駕馭符舟落在稍遠處,也能看到一排孩子趴在城頭上,撅著屁股,對著南邊的蠻荒天下指指點點,說著各種各樣的故事,或者忙著給劍氣長城的劍仙們排座位比高低,光是在董三更、陳熙和齊廷濟三位老劍仙當中,到底誰更厲害,孩子們就能爭個面紅耳赤。若是再加上劍氣長城歷史上的所有劍仙,那就更有得吵架了。
聽說郭竹酒在家里邊,也沒少練拳,朝手掌呵一口氣,駕馭靈氣,嚷一句看我這一手烈焰掌,哼哼哈哈,一套拳法,從家族大門那邊,一路打到后花園,到了花園,就要氣沉丹田,金雞獨立,使出旋風腿,飛旋旋轉十八圈,必須一圈不多一圈不少,可憐那些郭稼劍仙精心培育的名貴花卉,拳腳無眼,遭殃極多,折騰到最后,整座郭府都有些雞飛狗跳,都要擔心這丫頭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說不定郭稼劍仙已經后悔將這個閨女禁足在家了。
如今陳平安再去酒鋪那邊的街巷拐角處,張嘉貞偶爾會來,那個最早捧陶罐要學拳的屁大孩子,是最早湊到小板凳旁邊的,所以比起同齡人,多聽了好多個山水神怪故事,聽說靠這些個誰都沒聽過的故事,他如今跟隔壁巷子一個漂亮丫頭,混得挺熟,一次玩過家家的時候,終于不再是只當那轎夫、馬夫雜役什么的,他與那個小姑娘總算當了回丈夫媳婦。后來在陳平安身邊蹲著一起嗑瓜子的時候,孩子傻樂呵了半天。
屋內,寂靜無聲,無聲勝有聲。
之后陳平安又去了趟城頭,依舊無法走入劍氣三十步內,所以小師弟還是小師弟,大師兄還是大師兄。
練劍完畢,左右詢問遠處那個取出瓶瓶罐罐涂抹膏藥的可憐家伙,有無捎話給先生。
最近兩次練劍,左右比較有分寸。
陳平安一本正經道:“怎么可能!”
左右便問道:“酒鋪生意如何?”
陳平安說道:“很好。”
左右轉過頭。
陳平安立即亡羊補牢:“不過還是勞駕師兄幫著錦上添花。”
左右這才沒破罐破摔,開始轉移話題,“之前與你說的天問天對,可曾讀過?”
陳平安點頭道:“都已經讀過。”
左右說道:“你來作天對,答一百七十三問。”
陳平安有些措手不及,左右淡然道:“可以開始了。若有不知,就跳過。”
陳平安硬著頭皮一一解題,勉勉強強答了約莫半數問題。
左右說道:“答案如何,并不重要。在先生成圣之前,最負盛名的一場辯論,不過是爭吵兩件事,第一件正是‘如何治學’,是一事一物著手,日積月累,緩緩建功。還是首要先立乎其大者,不可盲目沉浸在支離事業中。其實回頭來看,結果如何,重要嗎?兩位圣賢尚且爭執不下,若真是非此即彼,兩位圣賢如何成得圣賢。當時先生便與我們說,治學一事,邃密與簡易皆可取,少年求學與老人治學,是兩種境界,少年先多思慮求邃密,老人返璞歸真求簡易,至于需不需要先立下大志向,沒那么重要,早早立了,也未必當真立得住,當然有比沒有還是要好些,沒有,也無須擔心,不妨在求學路上積土成山。世間學問本就最不值錢,如一條大街豪門林立,花圃無數,有人栽培,卻無人看守,房門大開,滿園爛漫,任君采擷,滿載而歸。”
陳平安點頭道:“先生博聞,師兄強識。”
左右忍不住轉頭,問道:“你就從沒有在先生身邊久留過,你哪里學來的這些套話?”
陳平安有些委屈,“書上啊。尤其是先生著作,我已經爛熟于心。”
左右板著臉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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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場芥子小天地當中,陳平安與納蘭夜行學劍。
說是學劍,其實還是淬煉體魄,是陳平安自
己琢磨出來的一種法子,最早是想讓師兄左右幫忙出劍,只是那位師兄不知為何,只說這種小事,讓納蘭夜行做都行。結果饒是納蘭夜行這樣的劍仙,都有些猶豫不決,終于明白為何左右大劍仙都不愿意出劍了。
因為按照陳平安的說法,即便初見之人是劍仙,陳平安自己也是一位金身境武夫,依舊有些兇險,會有意外。
一個不小心,陳平安就得在病榻上躺個把月,這可比事后白骨生肉要凄慘多了。
陳平安希望納蘭夜行依次出劍,從上往下,契合“二十四節氣”之法,幫忙打熬脊椎骨這條人身大龍的大小竅穴。
頸椎起始,大椎,陶道,身柱,神道,靈臺,至陽,中樞,懸樞,命門,腰陽關……這些關鍵竅穴,尤其需要出劍,以劍氣與劍意淬煉這條路徑和關隘。
因為還要配合一口純粹真氣的火龍游走,陳平安也不可能站著不動,那是死練練死,加上各座氣府之內,靈氣殘余的多寡不同,所以愈發考驗納蘭夜行的出劍精準程度。
寧姚坐在斬龍臺涼亭那邊,今天董不得與董畫符一起來寧府做客,她說是想要跟陳平安討要一枚印章,晏胖子那鋪子實在太黑心,還不如直接跟陳平安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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