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長安之死(一)-《將門權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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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雪關。
一層茫茫大雪草草掩埋了關外的尸體,只余插在尸體堆里的戰旗飄揚,最終被蓋得只剩下一個尖。
楚識夏撩開傷兵營的帳篷,一股混著腥味的惡臭撲面而來。傷兵們連呻吟的聲音都很低弱,醫官沉默著用燒紅的小刀烤焦傷口,以作止血。
時不時有幾聲高亢的慘叫打破寂靜,但傷兵們都習以為常了。
“將軍,再沒有藥,傷兵們就只能等死了。”醫官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現在是冬天還好些,若是夏天,只怕疫病就要傳開了。您告訴我,到底有沒有藥?”
“會有藥的。”楚識夏聽見自己低聲道,聲音冷硬得不像她自己,“在藥來之前,你只管治。”
醫官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著楚識夏。
楚家不是沒有出過女將。如今鎮北王病故,擁雪關上下、云中內外都靠楚識夏一個人撐著。這樣瘦弱的一個小姑娘,硬是扎根在擁雪關和北狄人打了好幾年。
可擁雪關已經斷糧斷藥許久了,探子只向楚識夏一個人匯報,擁雪關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云中發生了什么。
楚識夏并不解釋,只是轉身離開了。
她一個人在雪地里走了很久,沿著擁雪關的墻根慢慢地踱步,指尖在傷痕累累的城墻上拂過,像是找不到路的貓。
一件陳舊的大氅披到楚識夏的肩上,她轉頭看著身后的沉舟。
沉舟的神情熟悉得讓她恍惚,仿佛她還是少年時,縱馬云中,天大地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自祥符十年,新皇登基,云中已經變天。帝都來使宣旨要卸掉楚家的爵位,命楚識夏進帝都待罪。罪名是“大不敬”,證據卻是她兒時一句語焉不詳,甚至她自己都不記得的玩笑話。
帝都的人迫不及待地要拔除楚家,只是不敢硬來,只好斷絕擁雪關的補給逼她就范。
但楚識夏不能走。
這樣大的雪,北狄人的馬吃不到草,南下的決心愈發強烈。楚識夏一走,擁雪關群龍無首,輕則嘩變,重則城破,北狄人馬踏云中。
楚識夏知道自己贏不了,她不能做棄城而逃的將軍,置身后無數云中百姓于不顧;她也不能做亂臣賊子,令后世指著她兄長的脊梁骨唾罵。
她只是想死在這里。
死在她的兄長守了一生的城。
“沉舟,你出去求援吧。”楚識夏嘴唇龜裂,滲出一絲血。
沉舟有點猶豫,這樣艱難的時候,他不想離開楚識夏。
“求你了,”楚識夏一只手捧在他的臉,在他的唇上落下輕如柳絮的一個吻,“我很累了。快要堅持不住了。”
——
沉舟于劇烈的心悸中醒來,唇上柔軟冰涼的觸感似乎還未完全散去。他推開門,看見滿院淋漓的月色。楚識夏披著件青色長衣坐在庭中,長發披散,滿地月光如水色流淌在她腳下。
“怎么醒了,”楚識夏頭也不回地抬手招他,“做噩夢了嗎?”
沉舟剛到鎮北王府的時候經常做噩夢,但他被嚇醒了也不吵別人,只是躡手躡腳地把自己藏起來。等侍女發現人不在了,便鬧得整個王府都在找他。
而楚識夏總是最快找到他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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