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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鄴城的上空遍布著濃霧疑云,這些云呈現成網狀,便如同一張彌天大網正在天穹中鋪展,像是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收網一般。
曹植與李藐、夏侯惇算是姍姍來遲。
望著那高聳的魏都鄴城的大門,站在這熟悉又陌生的城池前,三人都不由得心頭里律動。
曹植心頭吟動的,依舊是那不斷重復的三個字。
——『甄姐姐!』
——『甄姐姐!』
李藐則是暗道:
——『希望一切都順利吧!』
——『話說回來,這一戰過后,我也能歸家了吧?』
——『都說離家太遠會忘記故鄉,都說算計太多次的人,會忘記自己!呵呵…呵呵…』
心念于此…
李藐仰面朝天,神色復雜且凝重。
反觀夏侯惇,他心頭沉吟,嘴上卻說。
——“這冀州,莫不要學了袁氏最后的歸宿,學了那袁熙、袁尚最后…最后時的眾叛親離!”
往事歷歷在目,那從內心中呼出的記憶不斷地涌現。
“呼…”
伴隨著一聲沉重的嘆息,夏侯惇神色愈發悲壯。
倒是李藐,第一時間扶起夏侯惇,然后回道:“不會的…有義父坐陣,鄴城亂不了——”
這時…
門外早有等候的文官,見到三人,連忙上前。
“丕公子,錯了…現在該稱呼魏王了,魏王讓下官在此等候諸位…”
說到這兒,這文官抬眼,看了看日頭,算了算時辰,連忙接著說,“時辰正好,魏王繼位的大典正在進行,大將軍、子健公子、李先生這邊請,這邊請——”
隨著這文官的話。
曹植、夏侯惇、李藐彼此互視,像是彼此交換心中所想。
至于他們心頭攢動的內容,卻是不約而同的一句話。
——『魏王?怎么能是他曹丕呢?』
是啊…
自打曹操稱王以來,在整個大魏,整個中原與北境,無論是兵,還是民,魏王這個稱呼幾乎就是與曹操劃等號。
這已經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符號,甚至,哪怕是他的兒子,也無法將這個“稱謂”、這個“符號”奪走!
…
大典在即——
在內官的服侍下,曹丕正戴上魏王的冕疏,那威儀的王袍,披風拉的極長…無一不彰顯出作為大魏新王的地位與威嚴。
但,比起曹操,卻是少了幾許霸道與威儀。
這時…
張方一手持著“金策”緩緩步入這閣宇,步履間有些微微的晃動。
因為曾經助曹丕脫困江東、淮南時,曾為了掩護他,救下他,被人斷下一臂。
便是這一臂,使得他身形的平衡感無法與常人相比,走路有些不可避免的盤跚與搖晃。
“方?”
看到張方,原本還正在戴冕疏的曹丕,一個箭步,直接上前拉住他,將他拉到自己的近前。
“怎么樣?我這身王袍,這王冠如何?氣派吧?”
曹丕面對張方時…就如同是無話不談的摯友一般。
張方為他失了一支手臂,曹丕還他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與殊榮。
“好看,氣派…”
似乎,對于一個“漁夫”而言,能說出“氣派”這樣的辭藻實屬不易。
“哈哈哈哈…”曹丕笑出聲來,一邊笑,卻是再度拉起張方的手,“救我命的人,我永遠都會銘記…最近的一次是你,可再遠的一次,卻是我七歲時那年…”
也不知道是繼任這大魏新王的感念;
還是因為提及“救命之恩”,讓曹丕遐想更多、更遠。
他不由得悵然道:“父王素來對子女嚴苛,我七歲便從軍,那時都是大哥曹昂在照顧我,十歲那年,大軍駐扎宛城,不料半夜張繡突然反叛,一片兵荒馬亂中,大哥將自己的馬給了父親,他抱著我,冒著漫天的箭矢求生…他…他好不容易又搶了一匹馬,可剛將我送上馬,他便中箭了,他最后說的話,只是快跑…”
說到這兒,曹丕沉默了一下,他拽住張方的手更添得用力了幾許。
“后來,后來父王最是思念大哥,我就常常想,若是當初我能和大哥換換就好了,讓我為父親死,讓父親記著我,這樣…大哥還是名正言順的世子,這些年…我們兄弟也不用因為這世子之位反目,或許…憑著大哥的仁孝與善良,他也能如那關麟一般,用另一種方式拯救大魏,而不是現在,父不像父,王不像王,魏不魏,國不國,君不君,臣不臣…”
曹丕的語氣雖然平靜,但說著說著,兩行眼淚已經順著他的眼角緩緩流下…
滾燙、熱烈——
張方勸道:“終究…公子還是做到了這世子之位,還是成為了這大魏的王,不論最后結局如何,公子至少對得起你那位曹昂大哥,你是替他做到了一切。”
呼…
深吸一口氣,曹丕沉吟了一下,然后重重的點頭。
他本還想說罷大哥曹昂救他的故事后,再講述一番張方救他的故事…
可…就在這時。
“父親…”十五歲的曹睿已經跑了過來。
跟著他的還有夫人甄宓,似乎是聽得兒子呼喊“父親”,甄宓連忙打斷,“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能再叫父親了…”
被母親這么一提醒,曹睿才反映過來,連忙改口,“是父王…孩兒拜見父王!”
說起來,曹睿與甄宓此行散發出的是對父親與夫君的恭賀,這份情緒是炙熱的。
可誰曾想…
曹丕對他們一如既往的十足的冷淡,他只是一揮手,“大典在即,你們不該來此…下去吧,大典中,你也要準備一番的!”
永恒的、一如既往的用熱臉貼到了冷屁股。
甄宓牙齒微咬,這是一種永遠被嫌棄的感覺…哪怕她如今是大魏王后,可…可那種拒人于千里的感覺反倒是更加劇了。
“是…大王!”
甄宓行禮,然后就帶著曹睿緩緩走出。
張方看出了氣氛的驟然轉冷,于是提醒說,“大王不該這么對待夫人,她是大魏的王后啊…”
“哼!”
回應張方的是曹丕的一聲冷哼,曹丕凝望著那越走越遠的母子,推心置腹一般的對張方說,“她的心不在我這兒——”
“若是孤有的選,那大魏王后一定是郭照郭女王的——”
說到這兒,曹丕再不多言,所有的魏王服飾已經穿好,儀仗已經準備就緒。
曹丕最后對張方說。
“你跟著孤,孤要你親眼看到孤登上這大魏王座!”
“張方…你也千萬放心,你對孤的是救命之恩,情同再造…這大典過后,整個大魏的官位,你隨便選,孤都給得起——”
說到這兒,曹丕最后拉著張方,拉著他的救命恩人一道走出了閣院,往那早已筑起的高臺而去。
那一個、一個,一個、一個的臺階,仿佛是他一路走來所經歷過的痛楚。
那頂峰,便是他勝利的宣言——
他終于在這場兄弟的斗爭中勝出了,不論時局破滅到什么程度,但至少他贏了,他完成了他的夙愿,他如愿走到了屬于他的巔峰!
倒是張方。
與曹丕的心情截然相反,此刻的他,那踏上一階一階臺階的他,眼神中的和緩正在漸漸地收斂,取而代之的是錐處囊中的兇煞之氣。
在他看來…
他踏過的每一階臺階是父親、是兄弟、是大伯的慘死,是老家那萬萬千千雍丘黎庶的血與恨。
他就快…
就快要藏匿不住內心中的悸動與殺氣了!
——『大伯,爹…大魏徹底覆滅的這一天,總算…』
——『總算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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