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五章 噤若寒蟬(八)-《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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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偃兵會心一笑,點頭道:“大將軍應該也是這么想的。”
馬車駛向并不遙遠的趙家甕,正值退朝,許多馬車迎面而來,畢竟京城除了權勢彪炳的六部,還有足可謂龐雜繁多的大小衙門設在別處。
一輛輛馬車一位位騎馬官員與這架不起眼的馬車擦身而過。
徐偃兵在禮部衙門外停車,禮部官員的馬車或是坐騎早已把位置占滿,讓原本進出衙門的寬闊道路變得依舊擁擠不堪,沒有辦法,禮部如今是第一等清貴且顯貴的王朝重地,迎來送往極其繁重,許多以前都不樂意踏足禮部半步的別部官員,如今也隔三岔五來禮部找個郎中員外郎敘敘舊套套近乎,至于禮部尚司馬樸華和左侍郎晉蘭亭就別奢望了,除非是別部侍郎一級的人物,否則是根本見不著面的。話說回來,本身到了侍郎這個位置,既不太拉得下面子,當然也需用這種粗陋方法來籠絡關系。
所以當徐偃兵只是隨意停了個位置,很就有禮部小吏走過來,倒沒有立即頤指氣使惡語相向,太安城水深蛟龍多,已經有數鮮血淋漓】∴的前車之鑒總結出了一個道理,與人為善,能忍則忍,肯定不會有錯。當只縮頭烏龜,總比做伸頭王八給人一刀剁下好吧?
那名小吏很就萬分慶幸自己的謹小慎微,當他看到那個掀起簾子年輕人的衣飾,立即就醒悟,不愧是禮部的人,比起兵部武庫司那兩人的荒唐滑稽,這家伙很就深深作揖,畢恭畢敬道:“下官參見北涼王!”
徐鳳年走下馬車,點了點頭,徑直走向禮部衙門。
身后那個禮部官吏等到徐鳳年都走入大門了,還是不敢起身。
一副恨不得彎腰作揖到天荒地老的謙恭架勢。
為年輕藩王領路的,是一位運氣糟糕至極的禮部祠祭清吏司郎中,正巧跟這位北涼王狹路相逢,逃都沒地方逃,同行幾個下屬是瞬間就跟這位郎中大人拉開了大段距離,半點舍身取義的覺悟都沒有。
如今禮部的門檻不容易進?若是沒有品秩足夠的熟人領路,就會被憋了許多年怨氣的其他禮部官員百般刁難?
事實自然是事實。
可是眼前這一位,會管你這些狗屁倒灶的規矩?人家還是北涼世子殿下的時候,就已經可以佩刀上殿了!
所以當祠祭清吏司郎中聽北涼王說要見老尚的時候,屁都不敢放一個,低頭哈腰幫著帶路,只說尚大人退朝后還有一場雷打不動的御房議政,可能需要王爺稍等片刻。
徐鳳年走入司馬樸華那間屋子,也沒有拒絕那個禮部郎中的端茶送水。
看到年輕藩王站在尚大人的那幅心頭愛《蛙聲出山泉》前駐足欣賞,小心翼翼遞去一盞熱茶的郎中大人這才記起一事,在北涼世襲罔替后,這個年輕人當年被罵作暴殄天物肆意在價值連城真跡字畫上胡亂題跋題簽,甚至干脆蓋印“贗品”二字,起初不知道多少京城官員和中原文人雅士,在得到從北涼王府流傳出的字畫后,一個個捶胸頓足,恨不得把那個年輕人從梧桐院抓住去痛毆一頓,不曾想才幾年功夫,立馬變臉,一個比一個笑得合不攏嘴了。理由很簡單,不管風骨錚錚的士林領袖們如何抗拒,這些經由年輕藩王之手的字畫,只要你肯賣,下家的出價不濟都要翻一番,既便如此,依舊有價市!
想到這里,郎中大人就有些心虛,當憎惡北涼的晉蘭亭進入禮部坐第二把交椅后,他就忍痛割愛公開賣掉好幾幅字畫,以表忠心,但是仍然偷偷私藏了一幅《清涼帖》,想著哪天等到自己上了年紀離開官場回鄉了,才拿出來跟人好好炫耀一番。或者保不齊哪天到了可上可不上的仕途關鍵時刻,才將那幅不過寥寥兩字的小帖,“低價”轉手給自己早年的科舉房師,白送?做夢吧!清涼帖,清涼山,只憑“清涼”這兩個意義極其特殊的字,郎中大人保守估計就值他個五百兩!黃金!
徐鳳年喝完了茶,走到案附近,隨手打開一只精美檀盒,里頭整齊擺放有六錠墨,取出其中一錠,雙龍吐珠描金紋,正中篆“華章煥彩”,顯然是出自舊南唐制墨大家褚直的宮廷貢墨。像這樣的珍稀物件,數十年輾轉,想來如今都成了離陽官員的案上的東西。不過比起顛沛流離的春秋遺民,同樣是背井離鄉,這些死物,似乎要幸運許多,它們能熬到另外某位識貨的讀人愛不釋手,許多亡了國的遺民,就只能不知道死在何處異鄉了。
尚大人司馬樸華還是沒有回到禮部衙門,在一旁飽受煎熬的郎中大人臉色越來越白。
門外響起一聲咳嗽,祠祭清吏司郎中不動聲色地走出屋子,看到是一位關系不錯的精膳清吏司員外郎,老好人一個,當了整整十來年的員外郎也沒能升官,后者哭喪著臉悄悄道:“柳大人,尚大人到了衙門口,就轉身走了,說是要去門下省辦事。還說千萬不要讓王爺曉得,讓咱們只能說是今日議政耗時極長,晌午以前都未必能出宮,還讓咱們好好招待王爺,誰出了紕漏,大人就要問罪。”
聽到這個噩耗,郎中大人差點跳腳罵娘,強忍住當場跑路的沖動,在屋外做了數次深呼吸,仿佛心肝都在疼。
這個時候,靈光乍現,郎中大人在員外郎耳邊竊竊私語,后者一臉為難,郎中大人重重拍了一下后者的肩膀,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趕緊去!”
交代完了事情,郎中大人如履薄冰地回到屋內,盡量語氣平靜地跟年輕藩王說了這么一回事,說話的時候,滿臉誠懇和愧疚,前幾年偷偷收攏府上一個丫鬟給悍婦捉奸在床的時候,也沒見郎中大人如此卑躬屈膝。
徐鳳年瞥了他一眼,面表情地嗯了一聲,說道:“尚大人不在,蔣侍郎和晉蘭亭總該在的吧?”
郎中顧不得琢磨兩個不同稱呼的言下之意,小雞啄米道:“蔣大人在的,在的,原本蔣大人是告假了的,臨時又回衙門處理政務了。晉大人退朝后便直接返回禮部,也在的!”
相比鶴立雞群的尚屋,兩位禮部侍郎的屋子雖然也是各自一人,但是屋子連著其他幾位郎中員外郎,就沒有顯得那般別有洞天了。
禮部,本就是教人講規矩的地方,自身的規矩,繁文縟節到了吹毛求疵的境界。
徐鳳年和郎中走向右侍郎蔣永樂的屋子,結果郎中發現蔣永樂剛好從外邊一路跑回來,氣喘吁吁的,顧不得什么在下官面前保持什么氣度風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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