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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難道是簡單地關起來就能安撫住的嗎?住處呢?飲食呢?活計呢?”
三個老頭聞言都懵了,大半生的經驗在心里就化作一個念頭:他夏景昀憑什么做得到??!
洪家管事自然也知道老爺們的希望,但是他也不敢謊報“軍情”,只好小心翼翼地道出實情,“無當軍讓出了他們在城外的軍營,讓這些平民住了進去,然后城中官員直接開了官倉,施粥放糧,暫時安定住了眾人?!?br>
聽到這個,眾人倒覺得不那么匪夷所思了。
但是新的問題又來了,“不對啊,無當軍的軍營給讓出來了,無當軍又去哪兒住???”
“據說是留了三百人維持秩序,剩下人,進城擠進了郭家和孫家的宅子?!?br>
郭家和孫家都是在東方平叛亂之中響應最積極也是為禍最多的,如今也都在建寧侯的“建議”下,全家人整整齊齊地跟隨東方平而去,在九泉之下再圖大計去了。
兩處大宅現在也的確空著的,要說住人,勉勉強強倒也是遮風擋雨的地方。
“無當軍也愿意?這么多人,上哪兒找那么多床啊!”
洪老面沉如水,嘆了口氣,“聽說無當軍行軍所過,從不講究排場,有個地方遮風擋雨就行。這一點,難不倒他們。”
他看著其余兩人,“這位建寧侯的確不簡單,他或許是看清楚了我們的想法,又或許是單純知道眼下不論如何必須要先穩住局面,但是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長久的,這么多人他不可能一直就這么養著,無當軍也不可能一直擠在城中的空宅中。”
他面露狠色,“這才只是第一批,后面還會有源源不斷的人,他怎么收?州城他能收了,其余各郡縣又如何辦?別慌,這局勢最終還是會回到我們希望的軌道上來的。”
剩下兩人思索片刻,也覺得有理,點了點頭,“洪兄分析得極是,把人安頓下來,給吃給住,對建寧侯這等人物來說并不是問題,但這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后面還有源源不斷的佃戶和奴仆,他有多大胃口消化得了這些人?!?br>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極,若是就這么一直關在軍營里,不能給他們找到營生,或許不用我們再出手,這些賤民自己都要出亂子。”
洪老滿意地頷首微笑,扭頭看著管事,“還不快去給老夫取一身干凈袍子來?”
管事連忙領命而去,快馬回府取了一套嶄新的袍子送來,伺候著洪老在一旁的房間換好。
洪老坐回桌旁,耳畔便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他笑著道:“如今人越來越多,想必情況就已經有變化了。”
同桌兩人也頷首微笑,目光看向門口。
“父親,洪世叔、張世叔!”
這一次來回稟的是蔣家老爺的親兒子,進屋之后,同樣很老實地朝著三人一一行禮。
蔣老爺同樣端起茶盞,一邊輕輕刮著浮沫,一邊悠然道:“可是衙門那邊亂象漸起,要維系不住了?”
蔣家大少爺神色略有幾分尷尬,“不是,建寧侯命州城守軍在城外緊急建了幾個棚子,安置了軍營裝不下的那些賤民,同時派人傳告,后日將組織所有登記造冊之人,進行居住點建設、河道疏浚等事宜,所有愿意做工之人,將會發放工錢,并且都可以提前預支一個月安家之費。同時待田畝清丈完畢之后,將會根據戶口分配相應田畝,還可以用極低的價格購買建好的屋舍安家?!?br>
蔣老爺手一抖,茶湯不出預料地灑到了身上,那久違的溫熱觸感,讓他陷入了沉默。
蔣家大少爺看著眼前的三人,說出了最后扎心的言語,“眼下這些奴仆和佃戶都興高采烈,老老實實地等待著安排?!?br>
三位老人對視一眼,這時候,眼中再也沒了一開始云淡風輕。
但這還沒完,正當他們心里開始覺得自己這是不是干了個昏招的時候,又一陣腳步聲從樓梯上騰騰而來。
可這一回,他們對來人的消息已經沒有了期盼,那一下下的靴子落地,都像是踩在他們的心上。
這次來的,是張家的心腹管家。
“老爺!洪老爺,蔣老爺,蔣大少?!?br>
張老爺帶著幾分緊張地看著對方,有了兩人的前車之鑒,他都不敢裝嗶地端起茶盞起范兒了,只是眼巴巴地看著。
“各位老爺,不好了,建寧侯的車馬,朝著祝家去了!”
“什么?”
坐在張老爺對面的洪老爺騰地起身,一不留神頂得桌子一動,放在桌邊的茶盞一下子落了下來,掉進了張老爺的褲襠里。
熟悉的溫熱在兩腿間蔓延,但心底卻是徹骨的冰涼。
——
“公子這一手的確是厲害啊!”
前往祝家的馬車上,陳富貴笑著道:“知道他們暗中勾結,卻不提前行動,而是引蛇出洞,剛好切中我們的需要,讓他們自投羅網?!?br>
夏景昀輕輕擺了擺手,并沒有自豪。
陳富貴繼續問道:“可我有一事不明,公子怎么就知道他們會這么做,而不是采用別的辦法呢?”
夏景昀笑了笑,“正面抗衡,他們沒有絲毫的勝算,如今雨燕初定,便是殺了個血流成河,一個從賊的名聲就可以讓他們死得沒有任何人敢為他們喊冤。我無非是擔心讓其余各州兔死狐悲,狗急跳墻,不愿意那么辦罷了。至于朝堂,若是沒有先前那些挑事之人在中京鬧事,此番或許還能有點陣仗,但是自從那幫人被拾掇了之后,朝堂上一時也不會有人敢為他們發聲。所以,他們要么順從,要么就只能使些陰招?!?br>
夏景昀輕輕敲著車子,“身負罪惡,不能留的,我們已經收拾了。愿意順從的,我們也已經招降了。冥頑不靈的,也就這幾家了。所謂的家大業大,被新政損害最深,看起來仿佛是要剜了他們的肉,所以堅決不愿意配合。這樣的人,必然也只能使用陰招來對付我們?!?br>
他看著陳富貴,“若是你今后也有機會主政一方,或者說牽頭做什么事情,一定要知道,縱然你威權十足,無人敢反對,但手底下人若想把一件事情搞壞,有一個很好用也很無解的手段,叫做”
他頓了頓,最終還是用了記憶中的叫法,“叫做擴大化?!?br>
“就是曲解你的用意,伱要一他們給十,你說掘地三尺,他們挖坑十丈,你說天冷大家出門別凍著,他們直接禁止所有人冬天出門,你說這路上雞鳴犬吠惹人厭,他們就把這一路上的人和牲畜全部趕走。你知道他們在使壞,但你無能為力?!?br>
陳富貴聽得神色凝重,連忙問道:“這個法子如何應對呢?”
夏景昀沉默片刻,輕輕嘆了口氣,“沒有法子應對?!?br>
“???”
“你只能盡量將命令做得更細,將那些模棱兩可的命令盡量明確,將他們可能做手腳的地方盡可能減少,并且寄希望于你手底下的人,都忠誠地執行你的命令,然后用監督隨時糾偏?!?br>
夏景昀的神色中閃過一絲沉重,輕輕一嘆,“不過那都是未來很遠的事情了,說回眼下吧,這一次我們是料定了他們的反應,這才有了這么順利的結果,否則也必然要遭到沉重一擊,惹出一身臊來。”
看著夏景昀的面色,陳富貴以為他是為對手的難纏而憂慮,笑著安慰道:“不過此番公子這些后手一亮出來,想必這些人也能反應過來他們中計了,再看到公子能夠知道去祝家,怎么也會知難而退,偃旗息鼓了吧?!?br>
夏景昀嗯了一聲,“希望吧,否則我不介意狠一點?!?br>
陳富貴聞言眼中也閃過一絲殺氣,經過了朝堂政爭,沙場血火,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莊稼漢子了。
“公子,你覺得祝家會配合咱們嗎?”
夏景昀很有自信地點了點頭,“必然的?!?br>
說話間,馬車悠悠來到了祝家。
身為雨燕州有點名氣但又不大,有點實力但又不多的大族,祝家因為自身實力原因僥幸躲過了上一次東方平帶來的浩劫,但也因為自身實力,成為了剩下這些家族里面排得上號的。
昨夜的一場聚會,眼看著家主走著出去躺著回來,他們悲痛萬分。
但面對著如今那些大族們共同的表態,祝家人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強行認下了這封遺書,悲憤地給故家主擺起了靈堂。
族中之人雖然不知道家主昨夜干什么去了,但是結合家主最近的動向,大致能猜到些情況,有人便在悲憤之下,提出轉頭投了建寧侯,支持新政。
這樣的想法倒也是在洪家等大族的意料之中,不過他們也不在乎,多祝家一個不多,少祝家一個不少,只要知情的祝家家主死了,他們的計劃不會有泄密的風險就行了。
不過想歸想,涉及家族的生死存亡,他們還是沒有意氣用事。
真投了建寧侯,就像他們所知道的那些家族一般,差不多把大半家底都交出去了。
祖祖輩輩攢下這些土地,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此刻要他們這么交出去,更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還在猶豫,建寧侯就主動登門了!
看著披麻戴孝而出的祝家人,夏景昀一臉親切地將領頭出迎的前任祝家家主之子,如今的新家主扶起,走入了祝家之中。
看著建寧侯這等通了天的大人物,卻能對他們這般親切,眾人要不是還顧念著祖宗基業,都恨不得納頭就拜了。
夏景昀跟眾人客套了幾句,順道也給祝家家主上了一炷香,忙完了這些,便一起到了會客廳中。
在主位上坐定,他直接開門見山,“不管昨夜發生了什么,他們在籌謀什么,但眼下,他們的計劃都失敗了。諸位,我的誠意足夠了,表個態吧?!?br>
祝家幾個族老長輩都對視一眼,都默不作聲。
“建寧侯,我愿意代表祝家全力支持朝廷新政!”
就在這時,那位如今年紀也才二十余歲的祝家新家主站起身來,朗聲開口,旗幟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大郎!你豈能如此魯莽!”一個族老當即開口呵斥。
“嗯?”夏景昀眉頭一挑,輕輕一哼,“閣下這意思是,支持朝廷新政是魯莽?”
那老者瞬間面色一變,連忙躬身,“建寧侯,老朽并無此意!”
“并無此意?那我怎么親耳聽見就是這個意思呢?那你就是說本侯腦子不清楚,聽不懂人話?”
老者嚇得直接跪下,“建寧侯,老朽失言,還望建寧侯恕罪!”
其余幾個族老也立刻起身,紛紛為老者求情,說著什么只是眼下家主還在停靈,祝家無暇他顧之類的話。
看著這一幕,陳富貴恍然明白過來,為何先前公子會那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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