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大哥,天色已晚,你怎么還不去歇息,明日我等說不定會與司馬懿有一場惡戰(zhàn),你若是精神不濟,三軍又怎能奮勇殺敵呢?” 不知何時,曹羲來到了他大哥的身后。 他從未見過從小風光無限的大哥有過如此落寞孤寂的模樣和背影,一時之間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應該如何安慰大哥。 曹爽一聽三弟曹羲已到了身后,急忙以袖拭面,擦去了淚痕,他轉身強顏笑道: “三弟,你怎么也來了?” “小弟這會也頗覺心緒煩亂,睡也睡不著,所以來河邊逛逛,沒想到大哥也在這里。” 曹羲淺淺一笑,只是眉頭卻依舊緊緊的鎖著。 此時此刻,他的表情,像極了三十多年前離他而去的師父于圭微皺眉頭的表情。 兄弟二人望著淙淙而過的洛水,似乎是想用這短暫的寧靜來消除心中的彷徨,兄弟二人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曹爽這才開口打破了沉默: “三弟,今日桓范、魯芝、陳泰、許允、尹大目等人勸我,意見各不相同,兄此刻心亂如麻,不能決定,我們兄弟之中,你一向最是沉穩(wěn),你來告訴大哥,此事應該如何抉擇才好?” 面對大哥曹爽的發(fā)問,曹羲一時之間不知無法回答,他暫時沉默了起來。 這個抉擇,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將曹氏宗族成百上千口人齊齊的推向地獄,一向有些優(yōu)柔的曹羲自然不敢下決斷。 其實他內心深處是十分贊同大司農桓范所說的南下許昌之策的。 許昌其地,不僅大部分的曹氏宗族封邑皆在境內,而且那里離揚州都督王凌、揚州刺史諸葛誕、以及豫州刺史毌丘儉的大軍駐地也很是相近,如果大哥引天子車駕南下,一定可以得到許多曹氏忠臣宿將的鼎力支持。 等到大哥在許昌站穩(wěn)腳跟后,再派人去長安聯系泰初,屆時揚州、豫州、雍州諸路大軍一同匯集京師,便可以合天下之兵來征討司馬懿,一切也就有了轉機! 但是...... 萬一家人皆困城中的隨駕將士嘩變、將自己兄弟數人綁入城中又當如何? 萬一王凌、公休、仲恭等人顧慮洛陽質子、擔心東吳北犯,顧慮重重,不愿出兵襄助該怎么辦? 萬一郭淮在雍州和泰初火并起來,姜維趁機北犯侵占大魏疆土該怎么辦? 就算各方兵馬真的隨大哥兵臨洛陽城下,倘若吳、蜀賊寇屆時趁亂來犯,屠戮掠奪子民,大魏又當如何應對? 曹羲想到這里,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不禁閉上了雙眼。 自己的妻子鳶兒,還有他那不到八歲的舒兒,此刻尚在城中,自己又怎么能夠舍棄她們而獨自茍活? 念及此處,曹羲的內心似乎已經有了答案,他眼神堅定的望向大哥說道: “大哥,羲有一言,還望大哥可以采納!” 曹爽雙手抓著兄弟的手,緊緊一握,點了點頭道: “三弟,你說吧,大哥聽著呢!” “大哥,弟之妻女尚在府中,以鳶兒秉性,她如見不到我,勢必不會私自逃走,弟心中實在不愿、不忍舍棄她和良辰母女倆,明日一早,弟將孤身入城,大哥自可率部與天子車駕南下,召集諸州兵馬早日剿平司馬,倘若弟與家人為司馬所害,大哥他日倘若發(fā)兵北上,一定不要忘了為弟一家報仇……” 曹爽聽到這里,握著曹羲的手早已不住的顫抖了起來,曹爽克制著不讓涌到眼眶的熱淚落下,他望著眼前眼神堅毅的兄弟,鄭重的作出了他的決定: “三弟,不要多說了,吾意已決,明日咱們兄弟幾人,一同入城,就算是生死難料,咱們一家人也要同生共死!” 曹爽原本動搖的內心,此刻反而變得堅定無比了起來。 “大哥……” 曹羲望著自家大哥,心中陡然間悲愴難忍,頓時淚流滿面,兄弟二人就這樣在滔滔流淌的洛水南岸抱頭痛哭了一場。 ———————————— 昌陵侯府,已然十歲余、眉宇間盡顯將門英氣的小明月,此刻身披著父親夏侯玄親手為他編造的鎖子軟甲,手中拿著表叔曹羲送他作為五歲生辰禮、堅韌無比的短劍‘明月光’,站在昌陵侯府后園的石墩之上,對著臺下他偷偷喚來的二十八名玄甲衛(wèi)、四十七名家兵慷慨激昂的說著什么: “諸位,如今司馬氏舉兵作亂,隔絕內外,占據皇宮,咱們斷然不能坐視不理,待會你們就跟在我身后,咱們先悄悄的去大將軍府接出表伯父一家老小,然后咱們再向南沖出城門,去見大將軍表伯父!” 這些玄甲衛(wèi)與府兵都是熱血漢子,雖然明月年紀極小,但他們也并不因此遲疑,聽了明月的一番話后,他們更是變得熱血沸騰了起來,眾人回應一聲之后,明月將手中的‘明月光’一揮,七十余名手持刀劍棍棒的夏侯府兵士便跟在了小明月的身后,鏗鏘有力的朝著府門外走去了。 就在一行人走出后院,穿行在罩樓回廊之間時,一個佝僂但卻威嚴的身影出現在了廊門之處。 這老人當然就是顧霆。 明月見到他這個素有威望的顧爺爺后,瞬間就泄了氣,耷拉著腦袋不再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 “少主,您這是要去哪里?” 雖然顧霆一直以來都尊稱明月為少主,不敢有絲毫僭越,但在明月眼中,這個曾經看著父親夏侯玄與自己長大,宛若祖父一般慈祥又威嚴的人,永遠都有著讓他又敬又怕難以違逆的威嚴。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顧霆的確是宛若明月祖父一般的人。 七十名士兵同樣對統(tǒng)帥玄甲衛(wèi)和府兵多年的顧霆敬畏有加,此刻顧霆攔路,他們沒有一個人敢再上前半步。 一行人僵持了片刻后,顧霆用半是批評半是憐愛的語氣對明月說道: “你爹還在為國鎮(zhèn)守西陲,難道這就是身為質子的你該做的事嗎?!” 明月此刻冷靜下來后,自然知道自己的行為的確會為夏侯家族帶來滅頂之災,但他依舊還是倔強的撇著嘴,因為在他心目中,表伯表叔一家老小是他必須去保護拯救的人。 顧霆此刻用他那蒼老卻銳利的目光掃了一眼明月身后的玄甲衛(wèi),而后嚴厲的說道: “少主小不更事,難道你們也小不更事嗎?速速下了少主的佩刀,請少主去麟趾軒休息!” 十名玄甲衛(wèi)聽了顧霆的命令后,立即便將明月佩戴的‘明月光’取了下來,交到了顧霆的手中,而后便帶著不情不愿的明月朝著麟趾軒的方向去了。 顧霆抽開這長約一尺四寸的短劍,燦爛如銀的劍身上鐫刻的‘明月光’三個篆字在天上月光的映照下散射著宛若寒霜一般清冷的光芒。 這樣的寶劍,顧霆當然不敢繼續(xù)讓關禁閉的明月拿在手里。 顧霆收好寶劍后,朝著余下的六十名玄甲衛(wèi)家兵揮了揮手,緊接著干脆利索的下達了命令: “二十名玄甲衛(wèi)留下其余人等全部散去!” 四十余名府兵聽了顧霆的命令后,立即便聽話的離隊而去了。 緊接著,顧霆又對剩下的二十名玄甲衛(wèi)下達了新的命令: “所有人,卸下侯府玄甲衛(wèi)的制式鎧甲兵器,將和侯府有關的所有物事全都留在府內,用黑布蒙面,攜帶棍棒,跟我悄悄潛行,去大將軍府!” “唯!” 二十名玄甲衛(wèi)聽了顧霆的話后,心中頓時一陣熱血澎湃,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卸下了玄鱗甲胄,緊接著跑到庫房中取了些長短不一的哨棍,而后撕下了一塊黑色衣襟,蒙住了他們的臉龐。 原來方才蘇慕以極快的速度給顧霆傳了消息,想讓顧霆派些人手吸引圍在大將軍府周圍的護軍營禁軍,他好趁亂在大將軍府后院或西苑處去解救曹氏家眷。 這正是個調虎離山之計。 就在一行人即將離開昌陵侯府后門之時,一個聲音叫住了顧霆: “顧叔,洛陽城中哪個不識你這個夏侯府的三代老人,且你年事已高,真的能確保不連累夏侯府嗎?!” 顧霆聞言,打了個寒戰(zhàn),而后停下了腳步。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已經從雍州返回的魯芝之弟、蘇慕二舅哥、昌陵侯府門下督————魯仲雄。 魯仲雄繼續(xù)說道: “這幾年我在洛陽極為低調,認識我的人不多,況且我從長安回來的這幾日一直沒有露過面回過府,沒有人知道我已經返回洛陽的消息,因此今夜的計劃,由我前去最為合適!” 顧霆聽了這話后,握著刀柄的右手不由得松了開來,他走到魯仲雄的面前,將自己的配刀遞到了他的手上: “仲雄,記著,你們吸引騷擾護軍營士兵三刻鐘就夠了,余下的事不要再管,時間一到,你們就想盡辦法分散隱藏起來,只要過了今夜,大家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返回侯府了!” 魯仲雄此刻心中一陣感動,他緊緊握著顧霆那滿是老繭皺紋的大手,用力的晃了晃,而后便領著玄甲衛(wèi)陸續(xù)翻墻出府去了。 大將軍邵陵侯府的正門和側門、后門處,三百余名護軍營的士卒此刻正漫不經心的巡著邏站著崗。 由于曹爽的親兵營和曹羲的領軍營、曹訓的武衛(wèi)營,衛(wèi)烈的驍騎營幾個大營的士卒需要司馬師鉗制,皇宮內的甄氏、郭氏外戚五校營、各處宮殿要道也需要司馬昭看護,因此司馬懿麾下的護軍營、三千死士此刻也算是有點捉襟見肘,這也正是大將軍府看守薄弱的原因。 魯仲雄先是和十二名名蒙面的玄甲衛(wèi)持棍沖到了大將軍府的正門,吸引來了一兩百護軍營士卒后,余下的八名玄甲衛(wèi)又緊接著進攻起了大將軍府后門,這一下聲東擊西讓所有立功心切渴望出頭的護軍營士卒都出動了。 前門后門此刻亂成了一鍋粥,圍墻處自然也沒有士卒再巡邏了,在暗處潛藏多時的蘇慕此刻瞅準時機,縱身便從圍墻較矮的大將軍府西苑圍墻上跳了進去! 魯仲雄連日奔波,沒有好好休息,與此同時他還低估了護軍營甲士的手段,他沒想到此處居然也守著十幾名弓箭手! 他一個不小心,大腿上便中了一箭,與此同時,沒有防備的玄甲衛(wèi)中也有兩人不慎中了箭,此時此刻情勢危急,眼看著護軍營的人沖了上來,魯仲雄和那兩名玄甲衛(wèi)已然來不及逃跑了! 魯仲雄心中明白,如若被護軍營的人抓住,那仵作查驗之后勢必會暴露夏侯府家兵的身份,為了不連累夏侯府,他當機立斷,揮起手中鋒銳的短刀便朝著自己的面門斬了上去! 兩名玄甲衛(wèi)也立即反應過來,學著仲雄的的樣子,也揮刀將自己的五官砍的無法辨認! 魯仲雄此刻劇痛無比,他用盡力氣自盡的前一刻朝著不遠處兩名不愿意拋棄戰(zhàn)友的玄甲衛(wèi)放聲大喊了一聲:‘快跑!’,而后便一刀封了自己的喉嚨! 護軍營的甲士趕到近前后,只發(fā)現了躺在地上的三具面目全非的尸首! ———————————— 大將軍府西苑院墻內的蘇慕此刻尚不知曉府外慘烈的一幕,此刻他急匆匆來到了西苑安鄉(xiāng)侯曹羲的寓所,敲起了門。 曹爽夫人劉氏和一眾家眷此刻本來全部都藏在曹爽所造的窟室之中,但衛(wèi)鳶卻絲毫不懼,依舊安安穩(wěn)穩(wěn)的待在西苑曹羲的住宅內。此刻她正哄著良辰睡覺,突然從門外傳來了一陣緊促的敲門聲。 【注一:《水經注》載:按《釋法顯行傳》,西國有爵離浮圖,其高與此相狀,東都西域,俱為莊妙矣。其地是曹爽故宅,經始之日,于寺院西南隅得爽窟室,下入土可丈許,地壁悉累方石砌之,石作細密,都無所毀,其石悉入法用,自非曹爽,庸匠亦難復制此。桓氏有言,曹子丹生此豚犢,信矣。渠左是魏、晉故廟地,今悉民居,無復遺墉也。——水經注卷十六】 屋內的幾名衛(wèi)鳶的貼身侍女此刻正如驚弓之鳥一般,聽了這陣敲門聲,全都嚇得一顫,緊張無比。 衛(wèi)鳶見狀,努力收攝心神,她緩緩到了門邊后,這才壯著膽子開口問道: “是何人叩門?” “啟稟夫人,是我,蘇慕!” 衛(wèi)鳶懸著的心頓時沉了下來,她立即命人打開了屋門。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