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得罪了。先前我確實想用濟蒼生扶天下這等道理勸說楊前輩迷途知返,但而今看來已是毫無可能,既如此,那沈某便小意勢利些,不談萬民疾苦,只為這李唐朝廷說些話:敢問楊前輩,如若此事到最后,是你得了這號令一眾江湖好漢的長恨劍,您意欲如何?” “嘿嘿,沈公子,不必問的這么隱晦,你無非就是想知道,若是我承襲盟主大位,會不會對朝廷不利的事。這個問題,王小先生也曾問過我,可我又不傻,這江湖可是亂了幾十年,李唐王室都不知道往里面塞了多少人,哪有可能我一上任,就能憑著一把劍號令各大門派對朝廷群起而攻之?這等自毀長城之事,我怎會如此不智呢?” 楊暾笑呵呵著滿不在乎地回答道,卻不料沈游頷首垂笑的下一段話便令他僵在原地: “子曰:‘巧言令色,鮮仁矣’,楊前輩何必逃避沈某所問,顧左右而言他呢?沈某并不是問您能不能,有沒有把握做到,沈某問的是,如若事成,您想不想與朝廷為敵?《論語·為政》中有言:‘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沈某不敢說對楊前輩已然了解的面面俱到,但據這些年江湖上流傳頗廣的那些傳聞推測,您對朝廷,應該是恨之入骨了吧。” “你——這……” 正在楊暾一時語塞之際,只見王凡向前一步,朗聲回道: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居高位者,如若不能以德政教化民眾治理政事,又怎能要求萬民愛戴擁簇他呢?《論語·顏淵篇》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沈公子,你既知道那些傳聞,便該清楚李唐王室對楊家虧欠了多少,這般情況下要求楊兄對這樣一個仇家恭順于禮,豈非是強人所難嗎?” “如此說來,王先生是相信楊前輩所說了?也罷,那便暫且認定楊前輩所述句句屬實,可當年那場禍亂天下的大災,雖說是安史二人狼子野心意圖稱皇稱帝,但如若沒有弘農楊氏一族自貴妃上位起而雞犬升天,之后橫征暴斂魚肉百姓之事,又何至于承平日久的李唐中原被一日攪碎,不復安寧?同在為政篇中,圣人曾與君主對談,魯哀公問政于夫子,如何能使萬民信服?夫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若是當年玄宗之側的貴妃、宰相是正直無私之人,怎么會落得最后百姓摒嫌,江山傾覆?” “誠然,天寶年間的動亂,與當年金鑾殿上二位不無關系,有罪者當伏法,致使社稷崩摧萬民倒懸的禍首更是罪不容誅,然《左傳》有言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縱然是不止那二人禍亂朝綱,難道就可以將整個弘農楊氏一族屠空戮盡嗎?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孟子曰:‘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無罪而戮民,則士可以徙’,我儒門先圣,歷來講求德主刑輔,恤刑慎刑,然而當年如若不是楊老盟主孤身犯險,以己身性命與莫大的功業為逼為權,時至今日,只怕是楊氏一族留不下一人吧!” 聞言,沈游微微闔眼,雙手負于背后,回道: “好,既然言至于此,那沈某便多問兩個問題:其一,《論語·顏淵》中有載:齊景公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身為臣下,楊老先生入宮而挾君王,豈不是以下犯上,亂了倫理綱常?其二,當年楊老先生與先帝達成的協議,是在性命攸關之時所鑄,子曰:‘要盟也,神不聽’,先帝本可以不遵守約定,但就沈某所知,那日之后,楊氏屠門一事終止,武林中因動亂而受損的門派也的確得到了不少補助,可見先帝還是將盟約一事放在心上。可反觀楊前輩,這些年卻一直在江湖上宣播這些流言傳聞,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楊前輩所為,恐怕稱不得有信義吧?” 王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又端起一杯瓠浮酒一飲而盡,醉意更濃烈幾分,這才不慌不忙道: “其一,且不論楊老前輩身為武林中人,向來恣意逍遙不受拘束,以儒門條矩去評價他本就是貽笑大方,單說在下對夫子此言之解,應是著重強調這‘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之理,而非刻意劃分等級,注重上下尊卑之節,況且《孟子·離婁下》中有言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心腹;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自玄宗起歷經三朝,明明皇帝一語一言便可制止楊氏殺戮,卻一直未有實施,此非正是視臣下如草芥土塵嗎?既如此,楊老前輩視皇室中人為仇讎又有何不可!其二,李唐王室之所以遵守約定,那是因為楊老先生余威尚在不敢輕舉妄動,沈公子你可知道,就在不久前,楊老先生甫一仙逝,在下所生長的村莊中,那五十六位當年隨他出征胡疆凱旋而歸的前輩宗師名宿便被不良人一朝屠盡,只有我一人幸存?!咳咳咳……” 言至激動處,王凡酒意悲意上頭,沖成一陣發痛的火辣,燙的他難掩傷感,涕泗橫流,嗆咳不斷。半晌之后,他才漸漸平靜下來,借著酒意沒有直愣愣滑入回憶與悲慟的泥潭,而是緩了緩神,繼續道: “至于說信用二字,有子曰:‘信近于義,言可復也;恭近于禮,遠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符合道義德行的盟約,這樣的約定才該兌現,而李唐皇室不出力而據功,以朝廷之所在侵江湖莽野之事,更遑論訂約之時楊氏族人已十不存一,并與此后再未有一人受官家器用……固然,楊兄傳論當年是非的確違逆約定,可此約本身便不合道義,又何須遵守?” 聽聞此言,沈游心下微驚,他此前從未聽聞有過這等屠村之時,不由得面上一凜,稍感痛惜遺憾,也對那位邀他前來堵截之人生出幾分厭憎與對己之無奈,合手對著王凡行了一禮,說道: “沈某此前從未聽聞還有這般慘絕人寰之事,剛剛知曉此事,滿腔悲慟訝異無以為表,只能希望王先生可以保重身體,多多節哀……” 稍嘆一聲,沈游無奈垂目繼續道: “唉,說到現在,其實沈某已心生退意,只是礙于這背后恩節,實在不能便這般讓步,還望諸位莫怪。王先生有衙官屈宋之才,沈某這挈瓶之智實在不值一提,且便讓我最后守持一點硁硁之愚吧。王先生,你我相辯此事遠追數十載之前,而今沈某想立于當下問您: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恭、寬、信、敏、惠,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孟子·離婁上》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楊前輩一旦奪得長恨劍,無論是否會有氣力一爭,決然是不會買朝廷的賬,到那時節,在野在朝徹底割裂,不遵規矩,不守倫常,天下哪里還有秩序?社會哪里能再安寧?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離婁上篇還有言:‘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就算是為了自己,為其他的楊氏后人,為這楊氏門楣,此段孽緣恩仇,難道便不能這樣放下嗎?” “《孟子·公孫丑下》有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沈公子問我秩守崩摧,綱常不復之災,可若是楊兄得天下正道而皇室失之,人心皆從,社稷易改不過朝夕之間,哪里可言是社會動蕩呢?當然,此言太大太狂,有悖逆之意,即使楊兄有意,只怕世事也不會如此順心。不過既然沈公子好談亞圣篇章,來而不往非禮也,在下也以離婁上一篇為對:‘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于眾也’,如若朝廷崩壞,在位者不仁,那么就算不是楊兄而是他人,也早晚會有義士一呼百應,傾覆這敗亂的朝綱。”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