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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五岳四瀆凝真意,七星三斗覓殺傷-《鈿合金釵:長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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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山皆圖畫,無水不詩章。

    山水歸一道,詩畫入陰陽。

    ……

    朗月漸偏,清光游逸。

    峰坡相對,仙人相決。

    “……怕是怕的,不過沈某畢竟還是種豆齋一眾弟子之先,怎么也不能墜了家?guī)熤荆灾缓糜仓^皮拼上一拼了。”

    自那葉扁舟行遠、那些隱藏在草簇里的窸窣聲與人息離開消失后,此片天地便未有過片刻安寧:“千里書劍”沈游,從他這么長時間不間斷而又沒有得到絲毫回應的絮絮叨叨來看,這位圣上親封的國子監(jiān)御外學士統(tǒng)除了在詩詞歌賦、文章學問上有不淺的造詣,在嘮叨上也有著長篇大論的高超天賦——即使是對著一個與木頭相比也不遑多讓的人。

    “早就聽聞仙門蜀山劍道與我等凡俗武學有莫大區(qū)別,而其中以這獨傳的劍心之法最為神妙,今日一見,果真不凡:每一縷劍意、每一分劍氣的運轉波動,都控制在周身各個方位角度,既能做到對每個方向的襲擊精準應對,又能瞬間聚攏成一、隨心而發(fā),并且用以駕馭的真氣用量分毫不差地維持在最低限度……這種不動如山,一心一劍直取勝道的境界,沈某不知還要多久才得以堪堪望其項背,若非修劍多年也算小有所成,只怕連閣下這點布置都是看不穿的。”

    “……”

    面對此番言論,趙青遙的表現(xiàn)與以往別無二致,目光空洞不見神色,只是愣愣盯著對岸的沈游在從身后箱篋中取出的那些畫卷詩書里翻找出一幅水墨丹青,無奈苦笑著站起身來,尷尬道:

    “……談了這么久都不理沈某的,閣下真是第一個,想來是那劍心運轉的作用?也罷,既然你我同為劍修,那沈某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廢話,一切盡以此鋒芒為寄,閣下劍心明悟,沈某也能自其中通曉幾分義理,此劍試下,心思自會相通……不過沈某也有自知之明,知道絕非是您的對手,這樣吧,沈某與閣下皆盡全力同出一劍,讓沈某領教一番蜀山仙劍之道,也在閣下面前小小地露個拙,一劍過后,生死不論,今夜之事也到此為止,如何?”

    “……可。”

    縹緲清聲如天外仙音,自趙青遙口中發(fā)出,遙遠卻又無比清晰地傳入沈游而中,此等溫潤似玉的嗓音令他不由得一陣恍惚,片刻才定下心神,微微一笑,闔目頷首,向對面鞠了一禮,不再多說什么,雙手各執(zhí)畫卷一側同時發(fā)力,“嗤”的一聲布卷全開,不知是何等上好的料子,竟只是展卷之音便如和風絮雨直潤心田,又淺嘗輒止般勾起人魄中一點飽覽此作的欲念,就連一向清聽天音且此時守于澄明劍心內的趙青遙聞此音,都不由得抬眼向那幅畫卷望去——

    其上所繪,山水相映成趣,磅礴大氣,山間峰巒起伏不定又綿延難絕,奇峻怪石羅部其中,各峰自領風采獨成華秀,又彼此映襯補充渾然一體,點漬作木石或密或疏,泅痕化鳥鹿時飛時伏,遠山寥廓通天一色,上下之間隱現(xiàn)靜謐,這些許點綴又使得山景不至于過分單調寂靜,雄接青穹,威輻四野,堪為大景,

    水濤之色,則在于畫卷前端,玄色與留白交織,波紋翻涌,時有浪花撲打一洲白蘋,大河奔涌,夏水湍急,盡顯順暢無阻壯闊激蕩,又有幾條曲折滑過山澗,細窄處幾添幽靜恬然,寬敞處則多分生機活意,彎折時有墨浪騰落,平沖時更見江流猛絕,連通山脈,彌合岑際,溫勢并重。此畫,遠觀可見山水交融互為依托,風光旖旎,一展胸懷氣量,令人心思曠遠眸色四散;近賞可見巒嶂層疊浮碧分和,各自理趣,獨凝專注傾然,不由神緒聚攏點意其上。

    一見此作,饒是粗通丹青的趙青遙,遠遠望來,亦難免心神微動,瞳光自原先的空然若谷漸有聚神細觀之兆,但終究相隔甚遠,難以深窺真容。而執(zhí)畫的沈游見狀卻并無多少傲然之意,仿若對此早有預料,只是淡淡一笑,說道:

    “此作,乃是沈某前幾年游歷天下之后,返回終南山麓種豆齋時,于輞川處忽有感觸,因而提筆揮就。在下狂悖,自認此畫是這些年來沈某筆下無數(shù)丹青中,最為上佳之品,而今日沈某便以此畫為寄,與閣下一探劍道,還望賜教。”

    說話間,忽有長風自遠天起,拂過此間,畫卷山水隨之飄動,其上的意蘊神趣亦是隱約間更為生動起來,仿佛是被此陣風波真實地吹了出來,隨著去意掠過趙青遙身側,那一身素凈道袍輕輕飄起,如一塊被吹動的青云。

    “這是……意劍?”

    感受到有仿若絲縷一般似氣非氣的物質游弋過身旁,趙青遙不由得出聲奇道,他對這種縹緲感十分熟悉,正如同此時圍伺于他身旁的那些自己的澄明劍心所生發(fā)的劍氣一樣,這種難以捉摸但卻可以實實在在感受到的東西,正是劍修達到以意領劍的程度后自然產生的實質化的劍意。

    然而下一刻,微感驚奇的趙青遙轉瞬便摒棄了這種情緒中的奇妙與贊賞之意,而是頓感十分的訝異:澄明劍心運轉起來,手中青鋒直指勝果,絕不會有半點多余的行為或感觸,能在這個狀態(tài)下對他產生影響干擾的人,蜀山之上也沒有幾位,那幅畫卷剛剛能讓他產生本能般的關注已然是極為神異之事,而此刻沈游僅是稍有催動,其上劍意竟便能破開劍心的壓制令他重生五感復開意門……南山劍圣首徒,果真不是泛泛之輩。

    只是就在趙青遙暗生佩意之時,他并不知道,對面的沈游其實比他還要訝然:當年他丹青既成,便返回師門請師父評點,而即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劍圣,甫一打開此畫,亦被其間蘊藏的真意所桎梏了幾個呼吸,于其左眉之上留下了一道紅痕,后來師父告訴沈游,有此畫在,整個中原武林便沒有他去不得的地方。然而今日,面對一個與自己年歲相差無幾之人,卻只是成功讓他多問了一句話而已。沈游神傷片刻,暗自喟嘆,搖頭苦笑道:

    “沈某慚愧,修行至今,唯有在此畫上留下了傾注無數(shù)心血而成的意境,因而一直將其作為殺手锏從未示人,至于這是不是閣下口中所說的……意劍?沈某不知,還請見諒。”

    咳了兩聲,沈游整頓心神,凝聚真氣,緩緩道:

    “世人皆知家?guī)熌仙絼κブ瑓s少有真正見過他老人家出劍斬敵之人,因而對此名號,大都不解其中深意:‘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這是先代五柳先生陶淵明于廬山腳下耕田種豆時所作之時,其間悠然自得、恬靜安適之感深得家?guī)熤模虼思幢悴辉趶]山而是終南山,他也為自己封號為南山劍圣,執(zhí)教之所亦是沿用此句,稱之為‘種豆齋’。而幾乎無人知曉的是,家?guī)熢谛蕹蓜Φ乐埃皇且晃辉诮K南山腳下種地的普通農夫而已,他日夜可見終南之巍峨雄偉,一朝得悟,劍勢劍意均承自那片相延壯闊的山麓之意境。因而家?guī)熜袆Γ瑥膩肀闶瞧饎萜娼^高聳,且一式更比一式雄偉厚重,而式式之間連綿起伏,渾然一體,一招既出,后手便相綴而至,劍法俱成之時,便有如將整片終南山麓以他手中劍鋒挑動,擲搬于對手眼前,大氣磅礴,誰人能匹?如此一套神乎其技彈壓天下的劍法,身為家?guī)熓紫茏樱蚰潮驹撌菍⑵湔莆盏米顬槭炀毜模欢聦嵅⒎侨绱恕!?

    話音未落,沈游忽的將手中那幅輞川山水圖向上一拋,只見那幅丹青如有神執(zhí)一般在空中緩緩展平,其上筆墨勾勒不知為何清晰不少,蟾光清朗,透過畫布中的縫隙,與墨色留白相融相襯,恍惚之間,仿佛真有山氣撲面而來,確有水聲乘風而至,竟令人已然分辨不清那懸于空中的,究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圖畫、一處被遠霄折射送來的海市蜃樓,還是……一片真切存在、即將降臨此間的高山流水?沈游右手二指并攏立于胸前,呼吸隱約間沉重了不少,長吐慢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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