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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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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特林武藝高強,是家族有數(shù)的高手,如今又是太平年間,事實上,軍官們根本不擔心他遇到意外。他們真正在意的是:要如何把自己的憂慮表現(xiàn)得更真切點?表情沉重,聲音嘶啞,眼睛紅紅的,眉頭更是皺得緊緊的,愁眉苦臉得象參加追悼會,仿佛心中的擔憂已經(jīng)滿得要溢出來了——否則,怎能表現(xiàn)自己出對統(tǒng)領大人的關心呢?軍官們都恨不得站到大營門口去等了,身上堆著積雪,哭喊上兩聲:“統(tǒng)領爺,下官擔心死了!”——那場面會多動人啊!

    “方云這個白癡,一點為官之道都不懂!”軍官們幸災樂禍地想:“看大人回來收拾你!”

    “咳咳!大家集中下精神!統(tǒng)領大人不在,我們要替大人看好家,各人的部隊要維持好,我估計,大人很快——”文河頓住了聲音:門又從外面被打開了,剛剛出去的方云又進來了。

    說話到一半被打斷,文河有點惱火:“方云,你進進出出的干什么!要睡覺回營房去!”

    “下官也想回去睡覺,但……”方云表情有點古怪,他似笑非笑地望著眾人:“請問,外面包圍指揮部的兵馬,是哪位長官的部下?若有什么恩怨要了結的話,麻煩先放下官出去好嗎?下官絕對不敢多管閑事,拜托了。”

    足足過了兩秒鐘,斯塔里紅衣旗本第一個做出了反應。他從椅子上躍身而起,撲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窗簾的縫隙,探頭朝外觀望著。

    只看一眼,他立即拉上窗簾。他低聲說:“我們被包圍了!外面的兵馬,是誰的?”

    一瞬間,大家腦子里同時浮起一個詞:“兵變!”

    誰都沒說話,將軍們都變成了木雕泥塑一般,一動不敢動。大家都不知道包圍指揮部的兵馬是誰調來的,但遠征軍中有資格調動軍隊的高級軍官都聚在這里了,陰謀者肯定是與會者中的一員。

    誰干的?人人都有可能。

    大家都不敢稍微動作,也不敢與身邊的人對視,生怕被誤會成挑釁。

    文河站起身,怒喝道:“是誰干的?站出來!有膽子干,難道就沒膽子承認嗎?”

    斯塔里紅衣旗本打圓場說:“大家是同袍,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磕磕碰碰的小矛盾,何必要弄成這樣?哪位兄弟有不滿的,不妨說出來,我們來幫你解決了,保證還你個公道。”

    依然沒人出聲。

    文河一個個地望過眾將,將軍們神情驚惶,臉色蒼白,但并沒有人在他的注視下退縮,也不象心中有鬼的樣子。其實大家都是同僚,彼此也知根知底,誰有膽子干出這樣的事來,大伙心里也是隱隱能猜到點的——最有嫌疑的就是方云那個異類,偏偏他又不象。

    文河咬著牙說:“白曰里見鬼了,出大事了,大人卻剛好不在……”

    話出口,他自己也悚然。他望望斯塔里,卻在后者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恐懼。

    二人同時想到:“搞不好,這不是巧合,里面有陰謀?”

    這時,門口響起了沉穩(wěn)而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咚咚、咚咚咚!”

    沒有人開門,門從外面被推開了,一個黑衣的軍法官走了進來。他的身影沐浴在背后的陽光中,顯得格外高大。軍法官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掃視了眾人一番。因為逆光,眾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卻能感覺到他的自信和犀利——那是一種堅信掌握局勢的人特有的態(tài)度。

    “諸位,”軍法官響亮地說:“請起立。總監(jiān)察長大人駕到!”

    將軍們遲疑地、拖拖拉拉地站了起來。

    那軍法官干脆利索地向旁邊一閃,立正行禮。披著黑色斗篷的帝林出現(xiàn)在門口。他雙手插在軍大衣的口袋里,長身玉立,冷漠而驕傲地望著眾人。

    將軍們同時立正行禮:“大人!”

    對著滿座閃爍的將星,帝林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監(jiān)察總長臉色異樣的蒼白,眼睛紅腫,幾僂散發(fā)灑落在他額前,顯得有點凌亂。

    文河響亮地說:“不知監(jiān)察長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大人恕罪!”

    帝林點頭,沒有出聲。他徑直走進來,掃了眾人一眼,目光沒在誰身上停留,卻是停在了會議桌首席,那張空著沒人坐的椅子上。

    那是一張常見的紅木辦公椅子,樣式普通,已經(jīng)頗有點年頭了,這張椅子的扶手和真皮的座墊都有點蛻色了。

    那是他的座位。

    看著那張普通的椅子,監(jiān)察總長眼中流露復雜的感情。他佇立著,身子微微顫抖。他想轉過頭,但那張椅子仿佛有著神奇的力量,抓住了他的目光,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他走過去,步履艱難,每接近那張椅子一步都要使出渾身的力量和意志。那短短的幾步距離,他竟走了好久。他顫抖地、輕柔地撫摸著座位的靠背,象是在感受著它逝去主人的氣息一般,這時,他低下了頭,散落的頭發(fā)遮住了他的眼睛和面龐。

    這時,將軍們都看出不對了。斯塔里紅衣旗本走近介紹說:“大人,請允許下官向您報告。我們正在開會,這個位置往常是斯特林大人的座位。只是您今天來的不巧,斯特林大人剛好不在,我們正在等他回來。”

    “你們在等他回來……”帝林輕輕地嘆息。

    這時,帝林轉過頭來面對著眾人,散發(fā)遮住了他紅腫的雙眼,在他蒼白的臉上,兩行淚水順著臉頰靜靜地流淌。他解開了斗篷,現(xiàn)出里面的純黑色的軍大衣,在他右手上綁著一條白色的布帶,胸口處佩戴著一朵小小的白色紙花。

    看到帝林的裝束和神態(tài),眾人都明白過來。

    “大人,可是府上有人過世了嗎?很難過聽到這個消息,但大人您是國家重臣,擔負重任,還請希望您能保重身體,千萬節(jié)哀。”

    帝林搖頭,在他的下巴和臉頰邊上,凝結著一串又一串的小冰珠,那是流出的淚水被凍成了冰,每一顆淚珠都在晶瑩發(fā)光。這個掌控大權的年輕重臣,他連悲傷都顯得如此美麗,他耀眼的光芒無聲地在房間中閃爍著,照亮了每個人的眼睛。

    “斯塔里紅衣,你說得沒錯。我失去了最愛的親人,你們失去了最好的長官,而國家失去了偉大的統(tǒng)帥。”

    帝林流著淚,清晰地說:“斯特林大人已經(jīng)離開了我們,他不會再回來了。”

    屋子里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到。將軍們腦子里一片空白、眼睛直挺挺地望著帝林。

    有人結結巴巴地出聲:“大……大人!您是在開玩笑吧?”

    帝林沒有回答。這樣的白癡問題也根本無需回答。斯特林為人寬厚大度,深得軍隊和民眾的愛戴,誰也不會拿他的死訊來開玩笑。而且,嚴肅而冷酷的總監(jiān)察長淚流滿面,將軍們都切實地感受了那份真切的悲哀,那是不可能作假的。

    “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帝林流著淚,告訴了眾人一個凄慘的故事:在一月一曰凌晨,達克監(jiān)察廳獲得了一個緊急情報:有位家族的高級官員很可能會在燕京發(fā)動謀逆!

    吳濱軍法官閣下是一位非常警覺的人,除了派人向監(jiān)察廳作出匯報外,他還親自向家族在達克的最高級官員,也就是斯特林大人做了匯報——按照一般程序來說,這是不對的。監(jiān)察廳的情報官只向監(jiān)察廳負責,但鑒于事發(fā)危急,斯特林閣下又是可以信任的重臣,吳濱閣下這樣做似乎也是可以原諒的——但嚴于律己的帝林大人痛心疾首,他說:“吳濱是我的部下,若不是他違反程序胡作非為,斯特林就絕不會死!我教導部下無方,我的責任不容推卸!”

    得知總長正處于謀逆的威脅中,忠心家族的斯特林大人心急如焚。來不及調集兵馬了,他與吳濱單人匹馬就向燕京趕去,他要去殿下發(fā)出警告,他要保衛(wèi)殿下的安全。但不幸的是,在距離燕京很近的望都嶺檢查站,兩位忠誠的家族軍人遭到了圍攻,刺客們用弓箭殺害了他們。斯特林統(tǒng)領與吳濱紅衣旗本一同遇害。帝林率部趕到時,只來得及為他倆收斂了遺體。

    “都怪我,去得太遲了!”帝林大人痛不欲生,聲音都在顫抖著:“我對不起斯特林,我對不起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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