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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缺謀少慮埋禍根-《云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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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家的三個孩子中,兩個女兒都比較爭氣,只有兒子何平執拗焦躁,加倍繼承了父親性格上的缺點。何許夫婦原本花重金輾轉給兒子在國營廠謀了個輕便的差事,沒想到眼高手低、心氣兒傲嬌的何平死活不樂意。不是對同事們吹眉瞪眼,就是我行我素事事擺爛。到后來干脆擅離職守,半個多月沒去上班,等工廠把他開除后才破罐破摔回到家中。何許夫婦再想干預也為時已晚,只得作罷。

    以何平的學歷和成績,除了安保員這類工作,在寧水也沒有其他差事可謀。偏他又不想上班,主動提出要跟著父親打礦。何勝軍雖然不希望兒子走自己的老路,卻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只能順其自然,放任兒子暫時在家閑晃。

    何老爺子如今年過七旬,即便身子骨再硬朗也終究不如年輕人,才干了幾個月就開始腰酸背痛,不是胳膊腿不得勁兒,就是氣兒不夠用。如今兒子大事已成,自己也賺到了點錢,干脆爽快退出,讓兒子放手去干。

    何勝軍一次性給了老父親五千塊,作為對這位原始合伙人的酬金。然后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讓閑散在家的兒子跟在自己后面打打小工,順便圓了兒子的念想。雖然是打礦,苦活重活都是由何勝軍來做,何平只做那些日常拉土裝車的輕活,并不怎么受累。

    眼高手低的何平,本來就看不上那些城里千百來塊的死工資。如今跟著老爸,不僅賺錢多,苦力又不重,自然樂意。在紅西鄉,一個月上萬元的收入雖然算不上“名列前茅”,在百姓堆里卻也是非常出挑的。何平又到了談戀愛折騰玩鬧的年紀,平日里花銷不小。需要的時候,態度溫和一點,就能從父親手里支些零花錢,自是快意灑脫。

    只要一有時間,何平就會到竄到市區和對象約會,大手大腳吃香喝辣,十足的暴發戶少爺派頭,越發看不上市區那些保安或工人的活計。

    雖然僥幸挖出了個金餑餑,但是何勝軍的大部分收入都要用來填補十幾年來的債務虧空,因此能夠存到手里的積蓄并不多。在二十一世紀初的紅西鄉,多的是大門大戶的煤礦主,像何勝軍這樣的小礦穴,在行業里連名次都排不上。

    不過對于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來說,有一處屬于自己的、可以隨時開采的礦窩子本身就是最幸福的事情,無論體量大小。

    而對那些運籌帷幄眼力超前、拉幫結派左右逢源的牛人來說,承包大型煤窯、掌控煤礦運輸鏈才是真正的致富之道。這方面做的最成功的人物之一,就是劉月生。

    少年時還在何勝軍屁股后面謀營生的劉月生,早就在十幾年前憑借老爸從何勝軍手里黑來的礦窯飛上高枝,只三五年光景就坐上紅西鄉首富的寶座,且一坐就是十幾年。財富滾雪球般的積累,直至權勢通天。

    如今,劉月生不僅擁有兩處紅嶺大隊最大的煤窯體量,上百號礦工,十幾個運煤車隊,還在城鄉結合處的交通要塞建了一座私營加油站。換了普通人家,早已志得意滿安享優渥生活。可劉月生卻籌謀深遠,攤子鋪的越來越大,斥巨資建起一座煉鐵廠。如此一來,劉月生連煤炭的終端鏈條都握在了手里,當真不可一世。此時的錢對他來說早已不是錦衣玉食珠光寶氣,而是一展他鴻鵠之志的錦繡作品。

    商而優則仕。優秀的生意天賦和謀略,不僅讓劉月生在紅西鄉贏得萬千仰望,也幫助他順利步入從政的仕途。

    劉月生不只是大事上運籌帷幄,小事上也都精打細算。他的煤礦貨運系統除了高價賣出自己的煤炭外,同時也低價收入同行的煤礦,然后再高價賣出,從中賺取巨額差價。那座紅西鄉唯一的鐵廠,每日里轟隆隆冶煉的礦石全部來自其他村民的產出,因為收購價格可以壓到最低,利潤相當優渥。反倒是自己的煤炭被一車車賣到幾十公里外的下家。清理了供應鏈秩序,他的煤炭價格一家獨大,連甲方都沒法強硬壓價。

    村民們雖然內心洞明,卻都不敢質疑,反而越發爭先恐后地溜須拍馬,希望能通過建言獻策貢獻一己之力,得到這位大人物的提攜。

    說到鐵廠,畢竟是污染源,又有一定的安全隱患,建的太遠于運輸不利,太近了又顯得過于張揚。一番調研后,劉月生把廠址定在了村子前方約兩三公里的背陰處。

    千溝萬壑的黃土高原,山嶺之間曲折婉轉,直線距離看似很近,在視線上卻很容易給人誤導。劉月生選的這塊地方,剛好在村子側前方的山腰側面。雖然煉鐵時依然會漫天濃煙,但背對著山腰,村民們肉眼就看不到鐵廠全貌,就不好過多地指手畫腳。而這塊選址,剛好就是何勝軍家的田地。

    那時何勝軍一家已經住在劉月生的小洋樓里長達四年,住人家嘴短,無論錢債還是人情債,何勝軍都被劉月生吃的死死的。如今債主主動提出“合作”意愿,并且聲明每年可以支付租金,何勝軍更是沒有理由推諉。要知道自己住在人家的洋樓多年,可是分文未付的。

    “那他說了一年給多少租金嗎?”許嬌蘭聽說鐵廠會建在自家地上,丈夫又爽快地同意了此事后,悄悄問丈夫道。

    “沒說。”何勝軍悶聲道。

    “沒說你不會問啊?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你現在不問,那將來跟人家收多少是對?”許嬌蘭不滿地說道。

    “呀,啥話都是隨時能問的嗎?那么多人都在,他直接跟我說‘軍子哥,這塊地給我用了吧!反正你們離得遠,一年也打不了多少麥子,以后每年我給你點租金抵消一下。’那口氣就不是跟我商量的,我咋問?”何勝軍嘟噥道。

    “喲,什么叫‘打不了多少麥子’?月生這話說的,這塊地是咱家產量最高的地呀,也是最大的一片地!雖然離村里遠了點,可麥子打的多呀!這猛的一下不種麥子了,把地給別人用,還不說清價格。那萬一他每年就給一點點錢,連麥子的錢都抵不回來,你到時候咋整?”許嬌蘭急了起來。

    “你呀,讓我說你啥好?成天里自作聰明嘰嘰呱呱!你怎么跟他明算賬?你住了他多少年房子了?你給人家多少錢了?別說他給的錢少了,就算不給錢,你也張不了那嘴吧?”何勝軍不由惱了起來。

    其實他何嘗不希望劉月生能明碼標價告訴他金額,可當時當地和現時現地,雙方地位都差距太大,他壓根沒有資格和劉月生討價還價。

    “唉!作孽啊!”許嬌蘭帶著哭腔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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