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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克雷頓還坐在馬車里的時候就一直在回憶自己和諾里斯的往事。
諾里斯比克雷頓大八歲,他是克雷頓晉升軍官后帶的第一個隊伍里的成員,不過當時隊伍里的人都敬重他勝過克雷頓,而克雷頓自己也不得不佩服這個人。
只要有諾里斯在,他們的后勤簡直能自給自足。
諾里斯就是一個萬能的人。
他會打鐵、烹飪、鉆井、素描、演戲劇、修鞋子、設陷阱、做賬本、看星象、打水手結、包扎傷員、治療家畜、鉆木取火、修剪灌木、尋找食物、分辨藥用植物、能夠模仿全國各地的口音諾里斯會的事說幾個小時也說不完,他幾乎會所有生存的手藝,其他士兵一度懷疑他曾是個被同伴流放至荒島上的海盜,否則沒可能鍛煉成這樣。
諾里斯否認了這一點,他只告訴戰友,自己在十歲時就被父親趕出家門流浪,隨后為了謀生干過很多活兒,才磨煉出這么一身本領。
的確,諾里斯所掌握的大部分技藝水平并不出眾,只是一般程度,堪堪能夠拿來混口飯吃,但沒有人懷疑他有朝一日會成為大人物。
一個有能力掌握這么多技能的人不會一輩子碌碌無為。
所以當克雷頓冷靜下來,又覺得諾里斯忽然解開死亡的幕布出現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諾里斯謙虛、無私,同個隊伍里的每個人都被他幫助過,但他從來不居功自傲。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顆赤誠的愛國心。
當他看見報紙上說,要“公民”去加入軍隊對抗陶頓的野蠻人,他立刻辭去當時的工作,告別家人去參軍,而即使一直在艱苦的第一線戰斗,他也從沒有抱怨過什么。
當然,軍隊承諾的海外補貼可能也是作戰的理由之一,但只為了這個,也沒幾個人會選擇上戰場,諾里斯的拳拳之心天地可鑒。
在部隊里存在一種核心人物,他存在在哪里,哪里就能凝聚起作戰信心。
而在克雷頓的部隊里,除了克雷頓本人,諾里斯就是第二個核心。
一次沖鋒作戰中,克雷頓的坐騎不巧被子彈擊斃,他落下馬,被敵人分散的部隊圍困住,是諾里斯及時發現他的困境,冒險帶著其他人折返回來沖破封鎖,將他從包圍中救出。
還有一次,克雷頓連同其他五名士兵受了重傷,他失血過多,在高熱中陷入昏迷,而隊伍因為馬匹失散又一時無法回歸大本營接受治療,諾里斯想盡一切辦法照料他們,最后六人中竟只有一人死亡,還是因為折斷的肋骨刺穿肺部,這傷勢在戰地醫院也無計可施。
有這樣的經歷,克雷頓已經將諾里斯視作自己的摯友。
他回報過他一次,現在還欠他一條命。
不過,諾里斯似乎有另外一套算法,一直堅持兩人已經扯平了。
在烏倫死后,克雷頓·貝略的父母相繼去世,但他無暇回鄉操辦喪事,只能由翠緹絲代勞。在那之后,他的部隊終于得到了一次休假的機會,于是他便迫不及待地回鄉,去完成自己作為兒子以及兄弟的義務。
而等假期結束,克雷頓重返軍隊時,卻得知諾里斯被更上級的軍官發配到了另一個隊伍去參加特別任務,并且因為意外不幸犧牲。
現在看來,這也許是有什么誤會。
克雷頓知道軍隊的德行,盡管有規定要將死去士兵的遺體帶回,但如果遺體的位置不確切,或者掉在一片生著疫病的區域,軍官就會下令放棄繼續搜尋,將這視作法條中的意外情況。
也許諾里斯就是在那時遇到了這樣的困境,他沒有死,但是失蹤在了一個很難搜索的區域,而同行的人的尸體卻被找到了,所以他也被放上死亡名單,等他恢復自由,卻失去身份,只能重新想辦法掙錢回國。
至于事實是否和克雷頓猜測的一樣,一會兒答案就揭曉了。
馬車在一處富人街區停下,這里是魏奧底的西區,離那棟市中心的“地獄大樓”不算遠。
克雷頓從車上走下,迎面的豪宅只有兩層,但極寬,外部裝飾和他在薩沙市的房屋有些相仿,設計有一種老派的奢華感覺,并不張揚。
唯一獨特的地方是在房屋在二樓墻壁外側建立了一個類似神龕的平臺,上面站著一個手執長矛的裸身女人,約有五尺高,完全由鐵鑄成。
克雷頓了解過各種文物的形制,一眼就看出那是個從船上拆下來的船首像。
看來諾里斯這幾年是在操心遠洋貿易。
幾個沉默寡言的槍手站在門前,他們幾乎不說話,也不怎么巡邏,但給克雷頓的感覺比之前遇到的安保都要更具威脅,他們看見諾里斯的仆人,便讓開門前道路,讓克雷頓和諾里斯的忠心仆人通過,又有一個仆人走近為他們打開門,
克雷頓真正見到此地的主人時,這個大富豪正閉眼靠在有軟墊的單人椅上,長相相當莊重,神色則安詳得好像再次去世,椅子后面有一個臂膀肌肉發達的男性按摩師在為他按摩頭部。
因為壁爐燒得很旺,諾里斯只穿著一套睡衣,一個女仆將兩盤水果輕輕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然后安靜地離去。
克雷頓沒有說話,他怔在那里。
他看著這個被當做諾里斯的人,心里沒有一絲熟悉的感覺。但當他嘗試去回憶諾里斯的容貌好與眼前人做比較時,卻發現記憶中諾里斯的臉早已模糊不清,還清晰留存的印象就只剩下一雙有著極光色調的眼睛。
時間太久了,久到他連生死之交的臉都已經忘卻。
他為自己感到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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