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壽宴-《山河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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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六年九月初七,這一天,正是大周皇帝的壽辰。
一大清早,皇太子蕭長耀便親自率眾行禮,并與秦王蕭長陵、豫章王蕭長徹以及近支宗室皇戚,齊奏《陽關三疊》,伴著黃鐘大呂的弦色,聲音直入高空,響遏行云,禮節分外隆重。
正式的壽儀慶典,設在鳳凰廟頂層的廟宇之內——“鳳凰閣”;慶典結束之后,便是皇帝陛下的壽宴了,帝后移駕下樓,皇太子蕭長耀、秦王蕭長陵、豫章王蕭長徹三位皇子,亦跟隨著帝后的腳步,攜一眾宗親勛貴,挪步至鳳凰廟下。
大周天子的“天長千秋宴”,沒有如方才的壽儀那般,設在鳳凰閣,也沒有設在靜寂的后苑,而是設在了鳳凰廟西苑的主殿——“承麟殿”。
在大片蔥郁蘢蘢的修長斑竹與時令花卉的掩映環簇下,明光閃爍的承麟殿,青磚黛瓦,雕梁畫棟,更加凸顯出皇家行宮的古色古香之美。
承麟殿的主殿與偏殿,相隔不是太遠,于視野所及的范圍內,勾繪成了一個寬闊的矩形廣場,中間是一泓清澈見底的碧水,水里是一條條漂亮的錦鯉,銀鱗綽綽擺尾,正自由自在地游弋著,卷起水光瀲滟,好不愜意。
此時,雖已是初秋時節,未見青蓮芬芳,然而四周的蒼松修竹,卻是青翠得锃锃發亮,紅芍藥亭亭凈植,金鳳菊豐腴明燦,再加上鳥兒清歌,絲竹管弦之樂,裊裊不絕,愈發呈現出一派悅然祥和的秋日勝景,令人流連忘返。
皇帝的壽筵,就設在承麟殿前的月臺之上,漫漫延伸的殿階長廊,橫貫于廣場四周,正好遮掩住了直射而來的淡淡秋光。坐在這里,品嘗著上好的御饌佳肴,又能嗅到遍地的花草清香,看到水中魚翔淺底,瞬間便讓所有人的心情一下子浸潤于這姹紫嫣紅的景致當中,一時難以自拔;清秋晚風拂過,輕輕吹動著承麟殿外的竹林,摻著竹葉淡薄的香氣,發出一片片窸窸窣窣之聲,恍若天籟,抖落了晨曦遺留的霜華與露水,無聲無息。
當下,承麟殿前燭火輝煌,彩屏張護,獵獵的西風,將高臺上豎著的杏黃龍旗吹拂得撲撲作響,丹墀下方的廣場中央,早已擺好了盛大的酒宴。然而,以蕭長耀、蕭長陵、蕭長徹三兄弟為首的蕭氏宗親,與以謝顥、謝攸、王蘊、凌韜為首的朝臣勛貴,竟無一人就座,全部按照男東女西的慣例,依長幼尊卑而列,盡皆肅立靜候。
而他們的身后,則是數千舞女、魚龍百戲雜耍藝人和身著黃金甲的皇家御林軍,此時此刻,大家都在惴惴不安地翹首以盼,等待著那位九五之尊的駕臨。
秋色越來越濃,高懸在承麟殿前的五彩燈籠,也在勁急的風聲拂動下,不斷地隨風搖曳。蕭長陵雙手負于身后,神情凝肅地站在巨大的食案前,巋然不動,任憑秋風卷起一襲白衣,卷起他肩上長長的墨黑披風;只見,這位年僅十六歲,便已經叱咤疆場,執掌十二萬精銳鐵騎的靖北之王,那張清峻平和的臉上,始終帶著一抹淡若春水的笑容,而那雙沉靜幽邃的星眸,也同樣閃耀著仿似利刃一般凌厲的寒光,直直地劈向月臺上那張空蕩蕩的御座,良久不語。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切地意識到,原來,父皇才是這個國家唯一的支撐,是維系數十萬將士與百姓的靈魂。
不多時,殿內金鐘遙響,昭示著圣駕將至。這一刻,臺下肅立著的無數宗室百官,皆整束衣冠,屏息以待;蕭長陵亦是昂然仰起頭來,那雙踏著飛云戰靴的雙腳,堅定而又沉穩地踩在腳下的沃土上,紋絲未動,兩道冰冷如劍的目光,也在同一時刻,緩緩掃過承麟殿的殿宇,旋即又歸為平靜,沉寂不見波瀾。
半刻,帝后自內殿走出,一身天子袞冕的大周皇帝蕭隆先,表情淡漠,扶著身旁中貴人的肘部,與皇后獨孤元姬并肩步上金階,雙雙入座。
“陛下萬壽無疆!”
“陛下萬壽無疆!”
見到帝后傲然高踞御座,一時間,臺下肅立的文武百官和列陣的金甲御林軍,無不激動得齊刷刷地跪倒在開闊的廣場之上,千人齊呼:“陛下萬年無極!陛下萬壽無疆!”
在震天動地的山呼萬歲聲中,皇帝陛下深沉的目光,自遠方連綿不絕的山脈漸漸拉近,落到了眼前跪伏于地的上千之眾當中;天子的一雙龍目,掠過一身元服的太子蕭長耀,掠過緊張不安而尚在沖齡的豫章王蕭長徹,也掠過了芝蘭玉樹的司徒謝顥,最后淡然地落在了蕭長陵英秀冷峻的面龐上,蕭隆先注意到這小子的臉上,帶著一抹不易為人察覺的喜色,可是卻瞞不過大周天子的雙眼。
中貴人高聲唱禮,下方山呼叩拜禮畢,蕭隆先抬起手臂,示意眾人依序落座,隨即目視案上金杯。
為了辦好此次壽宴,承麟殿前的陳設,煥然一新。有資格參與壽宴之人,按照各自身份位階的不同,分別設座于月臺兩側,宗室男丁居于左座,而各王公貴胄府邸的女眷,則由低矮的云母金縷屏風與紗幔珠簾隔絕開來,設座席于金階右前方的獨立區域;至于文武百官的座席,一律按照品級的高低,分坐左右,品階越低的人,座位離御座就越遠,而那些五品以下的官員,竟是連參加賜宴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同大批御林軍一樣,安靜地立在廣場正中。
首先,坐在帝后下首第一排的,正是太子蕭長耀與太子妃曹清熙夫妻二人;蕭長陵的座席,列在宗室諸王的首座,僅在皇太子座位之下,后面便是豫章王蕭長徹、楚王蕭隆緒、漢王蕭隆慶、宋王蕭隆安等皇子諸王的席列。
與此同時,身為當今天下名副其實的士林領袖與文壇盟主,謝顥的座席,被安排在了百官序列的首位,其后中書門下、六部尚書,以及陳郡謝氏、瑯琊王氏兩大家族的年青子弟,也漸次落座。
月臺的西側,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簾,后頭坐滿了上京城內各親貴府中的女娘,諸如李妍、凌芷蘭、明雨柔,還有楚王隆緒的獨女華陽郡主蕭妘嬋,漢王隆慶的三位郡主,此刻全部坐在紗簾身后,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身著一襲水青色羅裙,略施粉黛的謝婉心。
卻見,諸女所在的座席,以屏風紗簾稍加圍隔,謝婉心斂妝端坐,嫻靜秀雅,身上的一襲水青色羅裙,仙袂飄飖,愈發映襯出少女的柔情似水;她靜靜地坐在紗簾之后,紋絲不動,就連額前垂落的紅珊瑚珠串,都不見有半縷滌蕩,整個人窈窕纖瘦的身姿,恍若一樹弱柳扶風,亭亭玉立。
謝婉心坐在簾后,她那湛若秋水般明澄的目光,時下化作了一縷溫煦的春風,盈然飄向簾外;忽而,一抹高峻挺拔的白衣身影,呈現在了謝婉心柔媚的眼前,蕭長陵英俊的外表,堅毅的輪廓,炯炯的雙目,好似古琴之上的琴弦,撩動著少女萌動的春心,有好似一曲清笛之音,挑逗著謝四小姐心底亂撞的小鹿。
承麟殿前,大周天子高高在上,身穿一件玄色十二章的帝王袞服,頭戴天子旈冕,整整十二串的白玉旈珠,緩緩垂下,竟遮住了皇帝陛下的半張臉孔;蕭隆先正身端坐,那不怒自威的目光,環視著臺下一眾皇親貴戚。
今天,除了平陽公主蕭映雪,遠在西境掌兵,沒有回京以外,差不多上京城內所有的王公重臣,差不多都到齊了,無一人缺席。
蕭隆先執起金杯,微微面向在座眾人,沉聲開口。
“諸位,今日,乃是朕的壽辰,朕,略備薄酒一盞,與卿等共飲。”
眾人齊齊高舉酒杯,朗聲恭祝圣天子千秋無期,隨即一飲而盡;同時,蕭長陵亦是淡淡一笑,目色沉凝地眺望向龍座之上的父親,在與皇帝老子暗沉目光交匯不久,輕輕舉起案前的酒杯,僅是微一仰首,遂將杯中紫紅交加的葡萄酒,盡數飲干,一滴都沒有剩下。
“劍舞,起——”
不一刻,偌大的寬闊廣場,鼓樂齊鳴,弦音繞梁。
剎那之間,數十名身著軍服的舞姬,伴著鏗鏘的音節,步入廣場正中,準備隨時獻舞;相比于那些妖嬈多姿的宮廷樂伎,這數十名舞女,倒是與眾不同,別有風韻。遠遠一望,只見她們相貌傾城,身姿婀娜,人人身穿軍中輕甲,手執軟劍,頗有巾幗英雄之風。
這樣的舞蹈,正是當年名動京華,曾令西域番邦也無比嘆為觀止,拍案叫絕的大型歌舞,——“女子劍器舞”。
劍舞開始。
月白色的屏風,遮住了那些美麗舞姬的容顏,但那一個個窈窕的倩影,卻顯得愈加神秘,讓人不禁欲移開屏風,一窺美人芳顏,爭睹舞姬風采。
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旋律,眾舞女騰挪腳步,風華絕代。她們舞劍,走了至極的偏鋒,紅綾纏手,尾端系劍,跟隨著鼓樂的節奏,展開了美不可言的劍器舞。
萬眾矚目之下,數十名颯颯舞女,手執軟劍,停在上空,襟飄帶舞,裙裾飛揚,手中的長劍,散發著陣陣劍光,襯托著她們翩然絕塵的舞步;她們以腕帶劍,縱身起舞,……那妙曼的清姿,如云卷云舒,舞破江山君未知。
此時此刻,在座的所有人,上至地位尊崇的帝后,下到宗室群臣,再到束甲凝立的千余御林軍,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凝望著她們輕盈雄健的舞姿,只覺得當此盛事,殿前燈火輝煌,幻化成綺羅閣樓;大片窄袖布衣,于瞬息之間,蛻變為七重錦衣,光華驚艷天下。
出塵如仙,傲世獨立,恍若仙瓊下凡,令人不敢逼視,頓覺眼前一陣絢爛;紫衣臨風而飄,長發傾瀉而下,紫衫如花,長劍勝雪,盡是說不盡的清雅。
這一段劍舞,雖然眉梢眼角之間,全數是冰冷詭魅的嫵色,而其身段點、挑、抬腿、翻袖、旋轉的空隙,竟似行云流水一般;伴隨著這沉郁頓挫的鼓樂,停頓起合,倒不像是劍舞,反而像是一支祭舞,更像一人拔劍起舞。
滿庭劍氣!
涼風襲來,蕭長陵發上束著的那頂白玉發冠,冠檐垂著長長的白巾,隨風輕輕搖曳,宛若憑借如椽之筆,為沉沉黑夜頻添了一抹寒芒,即使站在平地之上,往上掃視過去,依舊是那樣赫然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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