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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息怒。”高雍聲音極低，轉(zhuǎn)而又開口說道，“可不管怎么說，秦王此番遠(yuǎn)征，乃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并非獨(dú)行其是，如今，大軍克捷，攻取遼東，陛下于情于理，都應(yīng)慰撫才是，哪怕是做做樣子也成啊。”

    未曾料到，蕭長耀聞聽此言，他那兩道原本十分英挺的眉宇，竟倏然皺成了一柄彎刀，眸中寒芒大盛。

    少頃，年青帝王詭魅一笑。

    “從前啊，先帝在世的時(shí)候，不止一次地告誡朕，北方的柔然，西南的吐蕃，乃是我大周王朝的心腹大患；不過，依朕看來，那些個(gè)蠻夷草寇，頂多算是個(gè)外敵，而朕的那個(gè)弟弟和他手底下的四十萬靖北軍，才是我大周真正的頑疾！這些人……置王法于不顧，視規(guī)矩如糞土，若是有朝一日，他們心存異志，跟著阿瞞一起胡鬧起來，朕，豈不是要自受其亂！”

    皇帝的話語，雖然聲音不大，卻極富懾人的壓力，再配上皇帝陛下那張溫潤如玉的臉頰，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秦王……終究是陛下的臣子，他的一切，還不是陛下給的。”高雍靜靜地站立不動(dòng)，適時(shí)地逢迎了陛下一句。

    許久，蕭長耀停下了手上的動(dòng)作，將那枚磨得锃亮的箭頭緩緩嵌在箭桿頂端，一支嶄新的狼牙箭，就這樣握在了一位英睿君主的掌心之中；大周天子漠然不語，只是仔細(xì)地欣賞著自己的杰作，良久之后才冷冷問道。

    “他還說什么了？！”

    “陛下，秦王還說……”高雍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脫口而出，“啟稟陛下，秦王在奏疏中還說，近日北大營打造出一把精良的弓弩，他想請(qǐng)陛下去掌掌眼。”

    “哦？這倒是新鮮。”

    蕭長耀頗覺好奇，可臉上卻仍是沉靜如水，未見分毫波瀾，只是異常冷峻地從喉間擠壓出了幾個(gè)字。

    “箭程有多遠(yuǎn)？”

    “自遼東起，箭程可至顯陽殿。”高雍盡量壓低聲音，不敢去直視皇帝陛下那對(duì)凌厲的雙目。

    這一刻，天子霍然揚(yáng)眉，眸中精芒四射，卻沒有一絲驚愕，反而平靜得如同一汪千年寒潭。

    “秦王還說……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測一測。”

    忽然，一代英主仰天長笑，笑聲極盡傲然之意，直至笑聲落畢，他才漸漸歸于一片厲殺之色。

    “好！好！好！若如此，必要朕親測這人心……到底有多遠(yuǎn)了。”

    隨即，蕭長耀執(zhí)起那支鐵箭，緩緩從龍座上站起，面無表情地?fù)]了揮手。

    “下去吧。”

    “是。”

    當(dāng)高雍轉(zhuǎn)身離去的那一刻，他才算是徹底明白了，看來……，這一次，陛下和秦王，終究是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秦王已然觸碰到了天子的逆鱗。

    颼！

    御書房內(nèi)一聲弦響！

    高雍愕然回首，卻見，一臉冰霜的大周天子，張弓搭箭，一箭驚弦，正中屏風(fēng)正前方的靶心。

    這一箭，凝聚了君主的意志，帝王的怒火。

    ……

    相比于上京的沉寂，此刻，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遼東邊塞，則是大戰(zhàn)方歇，狼煙散盡，血霧之色卻久久未銷。

    錦州，北渝王宮。

    比之北方上京的大周皇宮，這里雖不如周宮莊嚴(yán)，然其天光水色，朱墻黃瓦，富貴清麗融為一體，卻是上京皇城所不能比擬的，而那座象征天下第一大國的九重帝闕，和眼前這座龜縮一隅的北渝王宮相比，終是遜色了不少。

    大安宮是北渝王宮的正殿，那里供奉著北渝歷代君王的神主，包括三代渤海王的神主牌位，梁上雕龍描鳳，畫工精妙，紅柱威然，闊大的宮殿之內(nèi)，清香微作，煙霧裊裊升起，黃銅鑄就的仙鶴異獸，盡皆分侍在旁。

    這里，原本是北渝王室的國都宮室，可如今……，自從錦州城破那一刻起，遼東上空飄揚(yáng)的那面旗幟，已然是那面赫赫醒目的“蕭”字王旗了；而這五千里遼東沃野頭頂?shù)奶炜眨瑥拇艘彩菤w屬于靖北男兒馳騁的天地。

    暮色沉沉。

    塞外的空氣，儼然比上京要清爽許多，即便是身處酷暑難耐的炎炎夏日，依舊可以感受到陣陣的涼意；這個(gè)時(shí)候，天畔的夕陽漸漸隱去，只剩下月華澹澹瀉下如水的清涼，圍繞著勾檐斗角的宮，襯出銀輝似玉的光澤。

    月光透過紗簾。

    蕭長陵靜靜地凝立于階前，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一襲白衣勝雪，更兼月華如水，傲然絕塵；靖北之王的表情沉毅，他那挺拔的身姿，恍若一座巍峨的高山，完全遮擋住了身后直刺而來的月光，將無數(shù)靖北男兒籠罩在他冷絕的身影之下，籠罩在他的白衣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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