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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仿佛看到,遙遠的東方,有一座航船,正向這個世界駛來。
月光升起,燒灼著海的洪流與天的蔚藍,撞破冰山,將宏偉的澄白灑向人間。
天際線橫闊盡頭,寧靜地注視著一切的升起又陷落。
與之相比,老人眺望的身影,顯得那么渺小。
他欲要乘風飛起,欲要躍下高山,欲要登上天穹,欲要做盡一切凡人不能做之事。然而他被束縛手腳、堵塞喉嚨,僅能注視著那宏大而高尚的月光。
一束月光落入掌心,他垂頭,見那銀白月光流過他的指縫,流過他的眼眸,溪水般涌動。
這一瞬間,他的胸腔仿佛也擁有了相同的涌動,其名為“永恒”。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
“【……少年走過很長很長的路,提著油燈,終于走向了他熟悉的方向。】”
“【他看見了,一片有著白色海鷗、連綿山巒、金色沙子的荒原。】”
“【是的,那是一片荒原。】”
“【少年躊躇著,還是走了過去。】”
“【難道他走了這么久,最后仍是一無所獲嗎?】”
“【他的朋友,一只夜鶯,停在了他的肩膀上,高聲叫著:】”
“【‘你的故鄉,你的故鄉,被填平啦!’】”
“【‘被那大樹的怒火,被那遙遠的諸神,填平啦……’】”
柔軟的聲音猶如流水。
司鵲·奧利維斯坐在床頭,讀著林何錦的《致司鵲·奧利維斯》。
這是一個少年尋找家鄉的故事,少年提著油燈從森林出發,一路遇見了夜鶯朋友、壞壞的冰凍人、葉子兄長,最后少年終于抵達了家鄉——大海。然而,大海已經被填平,少年再也回不去了。
司鵲本以為這是一個悲劇故事,直到他又翻了一頁,這是最后一頁:
“【少年缺水過度,再也走不動了,倒在了荒原。】”
“【‘至少,這里是我的家鄉,我也算是葉落歸根……’少年這么想。】
“【少年快要死了,但他依舊很想回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和朋友一起回家……】”
“【就在他快要死去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海水的涌動。】”
“【原來,是他一路走來幫助的朋友們,齊齊來到了他的身邊。】”
“【‘嘩啦’一聲,荒原下陷,海水涌了上來。】”
“【少年這才知道,他已經不止一次走到了這里,每一次他與他的朋友們留下的腳步,都會讓荒原下陷幾分。直到這一次,海水終于涌了上來。】”
“【夜鶯與葉子是不能入水的,就在少年被海水吞沒的這一刻,它們揮揮手,微笑著告別了少年。】”
“【少年回到了海中,回到了他的家鄉。】”
“【在這里,他得到了幸福。】”
“【但有一天,他在海底偶然看到了夜鶯與葉子的尸體。他才知道,海水涌上、他成功歸鄉的這一刻,海水溺死了無法離開的夜鶯與葉子。】”
“【于是,少年與海底的女巫做了交易,以消除自己的記憶為代價,復活夜鶯與葉子。他離開了大海,提著油燈,將夜鶯與葉子送向森林……】”
“【他走后,邪惡的女巫填平了大海。】”
“【若干年后。】”
“【森林里的少年完成了夜鶯與葉子的復活儀式,他失去了記憶,只記得自己的家鄉在海里。他提起油燈,踏上了歸鄉之路。在路上,他遇見了夜鶯朋友與葉子兄長……】”
【(全文完)】
……
“啪嗒”司鵲合上書籍,他笑著嘆息一聲:
“……你確實該有更高的聲譽,林何錦。”
在他看來,這是個不錯的故事。
老人露出了一個純粹的、快樂的、幸福的笑容。
也許他的內心仍舊不甘心。
——如果他真的不感到遺憾,為何他還在落筆,還在眺望,還在期待?
“我很喜歡故事中的主角少年……”司鵲的手指撫摸著書頁:“他是一個正直、善良、純粹的人……以后,我可以把他復現出來嗎?”
“這是我的榮幸,感激不盡……”林何錦的呼吸愈發微弱。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到時候了。
眼皮沉重地耷拉,他仿佛——仿佛看見年輕的自己,捧著《生命女神洛塔莎》,從窗外跑過,健步如飛。
笑容。
年輕的自己有著狂放肆意的笑容,滿腔熱血,仿佛世界盡在腳下。
這世道是個理想主義的絞肉機,任何理想投進現實里,都會被攪碎丟進湖里,連一道水花都濺不出來。
“以前我一直在期待……”林何錦低低說:“我窗外枝頭的那幾朵梔子花,究竟什么時候會開放……羅瓦莎的四季溫度很特殊,然而,我等了一整個秋天與冬天,它始終含苞待放。這是否代表著,我心中的的花朵,也只能枯萎呢……司鵲先生。”
司鵲微笑著搖了搖頭,忽然說:“你想回到過去嗎?林何錦。”
林何錦睜大雙眼,心中涌上一股驚喜:“真的……真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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