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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麻煩。

    所以老秀才當(dāng)時才會偷偷收走那根玉簪子。

    事實上，阿良只是沒有看出它的真正門道，老秀才將其交給齊靜春，自然大有深意，為的就是應(yīng)付最壞的結(jié)果，一旦齊靜春真的有一天八面樹敵了，好歹能有一個安身之地。

    只可惜齊靜春到最后，都選擇不用它，除了不希望牽扯到功德林的恩師老秀才之外，恐怕亦是保護陳平安的后手之一了。

    逼得老秀才必須親自跑一趟寶瓶洲，見一見他齊靜春幫先生收取的小師弟。

    而那個時候他齊靜春已經(jīng)死了，哪怕自己先生千里迢迢趕來，對這個閉門弟子不滿意，可看在他齊靜春的面子上，以老秀才的性子，多半是捏著鼻子都會認(rèn)下的，以后若是陳平安當(dāng)真有跨不過的坎，老秀才即便自囚于功德林，但是稍一兩句話出去，還是可以的。

    但是齊靜春算錯了一點，就是沒有料到自家先生，這么快就離開了功德林。

    正是為了他。

    一如他為了陳平安。

    恐怕這才是真正的同道中人和一脈相承。

    老秀才一步跨出，就來到了山頂，感慨道：“小齊啊，護短這件事，你可比先生強太多了。嗯，陳平安這個閉門弟子，先生我很滿意。思來想去，我也是在功德林才想通一件事，我正是欠缺這么一個學(xué)生啊。”

    老秀才驀然瞪大眼睛，“人呢？”

    老秀才急得直跺腳，突然安靜下來，一臉壞笑道：“哎呀真是的，我這個弟子歲數(shù)還小，哦哦，好像已經(jīng)十四五歲，不小了，外邊好些地方都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了……”

    天空某處，女子微笑道：“兩次。”

    老秀才裝模作樣地側(cè)過腦袋豎起耳朵，“啥，說啥？我聽不清楚啊，我這個人不但耳背，口齒還不清楚，說話總是讓人誤會……”

    難怪曾經(jīng)能教出崔瀺這么個大徒弟。

    只是在聲音消失后，老人轉(zhuǎn)頭望向某塊巨石，上頭刻著“直達天庭”四個大字。

    老人收回視線，望向山下，“我還是想要好好看著大好河山，一千年太短，一萬年不長。”

    

    ————

    

    當(dāng)陳平安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再次坐在了那座金黃色拱橋的欄桿上，拱橋還是像上次那么長，看不到頭，看不到尾，四周全是云海濤濤，讓人茫然失措。

    無法想象一旦失足跌落，會是怎樣的下場，會不會粉身碎骨？會不會一直下墜到無盡深淵？會不會因為距離地面的路途太過遙遠(yuǎn)，如果能夠不餓死的話，原本十四歲的少年摔死的時候，會不會已經(jīng)十五歲了？

    陳平安其實一直會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只不過因為沒有讀過書，顯得十分土氣罷了。

    白衣女子跟陳平安并肩而坐，柔聲道：“這里曾經(jīng)是一處戰(zhàn)場，大戰(zhàn)落幕的時候，打得只剩下這座拱橋。你看那里，以前有一座東天門矗立在那邊的，挺大的，當(dāng)時在那里負(fù)責(zé)守門的家伙，是個色瞇瞇的漢子，身披一掛名為‘大霜’的銀色寶甲，人倒是不壞，就是嘴賤了點。我的第一任主人，跟他的頂頭上司打了一架，贏了，當(dāng)時后者有幾個幫手在遠(yuǎn)處觀戰(zhàn)，可是打得所有人都不敢露面幫忙。”

    陳平安順著她的手指，看到一處空蕩蕩的地方，偶爾有流光溢彩一閃而逝。

    她輕聲道：“如今什么都沒啦。”

    陳平安感有些神往，感慨道：“這樣啊。”

    她輕輕晃動雙腳，雙手撐在欄桿上，笑道：“修道修行，辛苦修建長生橋，為的就是修得一個留住，不要變成光陰長河里的一粒塵埃，所以人人都喜歡自稱逆流而上。”

    陳平安嗯了一聲，這句話還是聽得懂的，好好活著嘛，誰不喜歡。

    她轉(zhuǎn)頭笑問道：“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累不累？”

    陳平安認(rèn)真想了想，“累倒是不累，比起小時候進山采藥燒炭，其實還要輕松一些。就是遇到太過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情，總是睡不踏實。”

    陳平安轉(zhuǎn)頭開心笑道：“不過剛才那一覺睡得就很踏實。以前在小鎮(zhèn)雖然窮，但是每天倒頭就能睡著，如今陪著寶瓶他們一起遠(yuǎn)游，可不敢這樣，就害怕出現(xiàn)什么意外。”

    她繼續(xù)問道：“就沒有怨言？”

    陳平安想了想，學(xué)著身邊的神仙姐姐，雙手撐欄桿，晃動雙腳，望向遠(yuǎn)方，輕聲道：“有啊，比如一個叫朱鹿的女孩子，怎么可以那么不善良。一個身穿嫁衣的女鬼，只因為覺得自己心愛的男人不愛她了，就害死了很多過路的書生，如果當(dāng)時不是寶瓶他們在身邊，我早就使出一縷劍氣殺掉她了。”

    “其它的事情，不好說是怨言吧，談不上，可還是會有些心煩，比如李槐讀書總是不用功，怎么勸也不聽，真不知道當(dāng)初齊先生怎么能忍著不揍他。還有吃過了好吃的山珍海味，這些家伙就一個個不愛吃我煮的飯菜，我其實挺郁悶的，油鹽很貴啊，還有我去河邊釣魚，又不能挑時候，經(jīng)常釣不著幾條，每次回去看到他們滿臉失望，我就會特別委屈，如果不是想著不耽誤你們的游學(xué)路程，給我一兩天時間去打下窩子，守著夜好好釣，多大的魚我都能釣起來。”

    “最近的，就是林守一生氣那次，其實我很心虛的，雖說主要是為了他好好修行，可是我是有私心的，因為有人告訴我的長生橋斷了，這輩子可能都無法修行了，但是我不愿意就這么放棄，一來是答應(yīng)過神仙姐姐你以后要成為飛來飛去的仙人，二來是我自己也很羨慕阿良他們，就像李槐說得那樣，踩著一把劍，嗖嗖嗖飛來飛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帥氣多威風(fēng)，我當(dāng)然想啊。”

    高大女子安靜聽完少年的心事，打趣道：“呦，你也會替自己考慮事情啊。”

    少年瞇起眼盡量望向遠(yuǎn)方，笑道：“當(dāng)然，我爹娘去世后，我一直就在為自己考慮，想為別人考慮都很難。其實是遇到你們之后，我才變成這樣的，跟人打架，買下山頭和店鋪，讀書識字啊，做小書箱啊，走樁練拳啊，花錢買書啊，挑選路線啊，磨刀喂馬啊，每天都忙得很，但是我可不后悔，我很開心！”

    陳平安喃喃道：“就是有些想念他們，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

    她同樣感慨了少年說過的那句話，“這樣啊。”

    陳平安突然轉(zhuǎn)頭低聲道：“神仙姐姐，我現(xiàn)在有錢，很有錢！”

    她啞然失笑。

    只是記起少年的成長歲月，便很快釋然。

    光是大年三十一定要張貼春聯(lián)，這么點大的事情，就能讓少年碎碎念叨這么多年，那么有了錢，當(dāng)然是頂開心的事情。

    少年突然眼神堅定道：“神仙姐姐，你放心，我答應(yīng)過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努力做到的。”

    她側(cè)過身，伸手放在少年的腦袋上，溫柔道：“能夠遇見你，我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

    她似乎覺得意猶未盡，干脆彎腰俯身，用額頭抵住少年的額頭。

    單純的少年只是有些天然害羞，想撓頭又不敢。

    她笑著收起姿勢。

    最終，劍靈和少年一個光腳，一個草鞋。就這么一起望著遠(yuǎn)方，搖晃雙腿。

    時光流逝，渾然不覺。

    假若以今日作為光陰長河的一處渡口，往上逆流而去兩萬年，若論劍靈殺力之大、殺氣之盛，唯她獨尊，高出天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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