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七章 吾為東道主(七)-《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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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神色微變,就要前去救援。
不料那個年輕道士只是吹了一口氣,灶房門上那張黃紙符箓隨之飄落,剛好落在了少女肩頭。
少女仿佛被貼上了一張定身符,一位堂堂金丹地仙,不管如何運轉金丹駕馭靈氣,竟是始終無法挪動半步。
陸沉臉貼著竹筒,看著那個心急如焚的少女,微笑道:“急什么,看好戲就是了。貧道這個人,別的不多,就是山上朋友多,巧了,今兒就有一個。”
先前身上牽動的兩根因果線,一人一事,一粗一細,后者便是那個孩子,而前者則是一個舊友。
此人原本趕路并不匆忙,這會兒已經察覺到端倪,便開始風馳電掣御風遠游來此了。
少女紋絲不動,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年輕道士,開始忙活一頓年夜飯,手腳麻利,嫻熟得像是個道觀里邊專門燒菜的。
做人不能虧待了自己。
兩壺酒。
整了三硬菜,一鍋燉老母雞,一鍋冬筍燉咸肉,一大盤清蒸螃蟹。
那年輕道士還從袖中摸出了一套粉彩花卉九攢盤,卻只擺滿了荔枝,不是新鮮荔枝,是那荔枝干。
筍為菜蔬中尤物,荔枝為果中尤物,蟹為水族中尤物,酒為飲食中尤物。
四位尤物,一桌齊全了。
汾河神祠外,水池邊,陳平安一直沒有魚獲。
青同看著水中那幅畫卷,訝異道:“竟然是他?”
照理說,此人絕對不該現身此地。
難怪陸掌教會往這邊趕來,原來是敘舊來了。
陳平安笑道:“你又認得了?”
青同沒好氣道: “此人既是隋右邊的授業夫子、又是她的武學師父,我怎么可能不認識。”
再說了,此人還是那位曾經走在邯鄲道左、在被純陽道人順勢點化一番的“盧生”。
陳平安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他離開藕花福地后,選擇在云窟福地隱姓埋名那么多年,所謀何事?“
青同搖頭道:“與老觀主有關的事,我不敢多說。”
陳平安便換了一個問法,“關于道教樓觀派的香火傳承,以及‘邵’這個姓氏的始祖宗族、郡望堂號和遷徙分布,你手邊有沒有相關記錄或是書籍?”
青同說道:“還真沒有。”
金頂觀的道統法脈,源于道教樓觀一派,曾有道士于古地召亭,結草為樓,觀星望氣。
而樓觀派的首任守觀人,剛好姓邵。
這個守觀人身份,類似如今佛門寺廟的首座,地位僅次于住持。
崔東山一開始猜測倪元簪躲在云窟福地,是為了將那顆金丹,送給昔年嫡傳弟子之一的隋右邊。
那么昔年畫卷四人當中,隋右邊舍了武道前程不要,一到浩然天下沒多久,她就一意孤行,轉頭跑去練劍,就說得通了。
但是事實證明,并非如此,隋右邊不是那個老觀主預定的得丹之人。
之后姜尚真便誤以為倪元簪是打算將此金丹,贈送給那個與老觀主極有淵源的北方金頂觀,決定要攔上一攔,甚至還直接與老舟子撂下一句狠話,只要邵淵然趕來黃鶴磯取丹,他姜尚真就讓那位大泉王朝的年輕供奉,死在倪元簪眼皮子底下,可如果老舟子敢去送丹,他就會讓邵淵然有命丹成一品,補全一副功德無漏身,偏偏沒命去順勢躋身元嬰境。
陳平安笑問道:“關于那顆金丹的舊主人,青同道友,總能說上一說吧?”
青同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醞釀措辭,揀選一些能說的老黃歷,緩緩道:“這位道友,真身是天地間的第一只仙鶴,據說還是一位只差半步的十四境大修士,隕落之前,準確說來,是在閉關之前,走了一趟碧霄洞落寶灘,閉關失敗后,便留下了一顆完整金丹,老觀主就像是在代為保管。”
這是青同看在“鄭先生”的份上,才愿意多說一些花錢都買不來的內幕。
陳平安糾正道:“說是‘看管’,可能更準確些。”
因為這顆遠古遺留金丹,并不在老觀主手上,而是位于云窟福地的黃鶴磯崖壁間,與一座觀道觀隔著半洲山河,離得很遠了。
而這顆金丹,完全可以視為一件仙兵品秩的山上重寶,并且能算是仙兵中,又屬于極為珍稀的那一類,
就像陳平安當年得自蛟龍溝的法袍金醴,在半仙兵當中,又是出類拔萃的,還有陳平安那把后來借給隋右邊的癡心劍,在法寶當中,就顯得極為“鶴立雞群”。
根源就在于“生長”二字。
能夠不斷錘煉,繼而提升品秩。如人之修道,依次破境。
想到這里,陳平安突然說道:“好像‘長生’二字,顛倒順序,就是‘生長’。”
只是青同現在最頭疼這些空話大話,想吧,注定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不去想吧,又好像會錯過什么。
修士金丹的品秩高低,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一位地仙的大道成就。
與老百姓所謂的三歲看老是差不多的道理。
當然并不絕對,特例總是有的,但是常理之所以是常理,無非就是在于難有例外。
就像陳平安自己,之前一直不被看好,就在于本命瓷破碎,“早早被看死”了。
之后卻又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陳平安問道:“為何姜尚真會與倪元簪‘借劍’?”
在云窟福地,姜尚真曾經說過一句“我今欲借先生劍,天黑地暗一吐光”,只是倪元簪矢口否認此事,而且神色不似作偽。
按照姜尚真的說法,當年他之所以會去藕花福地虛耗光陰一甲子,就是打算幫助陸舫躋身甲子一評的天下十人之列,最好是名次靠前,然后就可以讓摯友陸舫順勢取得一把趁手兵器。
青同默然。
此事當真說不得。
一旦說破了天機,青同擔心會老觀主翻舊賬,這位碧霄洞主的小心眼與不饒人,曾經是天下公認的。
陳平安想到姜尚真評價倪元簪那句“你這個人就是劍”,忍不住笑了笑,自家周首席,就是會說話……
青同沉默許久,估計是也擔心被身邊這位記仇,試探性道:“稍后見著了盧生,你自己問問看?”
陳平安說道:“有什么難猜的,倪元簪在藕花福地,其實就可以視為半個練氣士了,開辟出一條嶄新道路,是‘以身煉劍’。”
姜尚真說過,倪元簪精通三教學問,看書無數,只是被藕花福地的大道壓制,使得一顆澄澈道心只是有了個雛形,最終才會被老觀主“請出”福地。
何況陸沉也曾泄露天機,說過了女冠吾洲的成道之路。
青同佩服不已,不愧是白帝城鄭居中,真敢想,真能想。難怪會糾結那個“我是不是道祖”的荒誕問題。
青同問道:“聽說喜好此道的漁翁,還有事先打窩的講究?”
陳平安嗯了一聲,“一般是為了釣大魚,不過在湍流急水里邊打窩,其實也沒有問題,找堆石頭就行了,都能聚魚。”
青同試探性問道:“這個說法,有無深意?”
陳平安說道:“對你來說,沒有深意。如果換成陸沉、倪元簪聽了,估計就會心有戚戚然。”
青同也沒有反駁什么。
只見陳平安再次提竿散餌,然后重新拋竿入水。
而那邊呂公祠舊址的院內,剎那之間云霧升騰,三頭女鬼瞬間陷入白霧茫茫中,環顧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抬頭再看,明明尚未黃昏,卻已明月當空,耳邊依稀可聽見更夫敲梆子、以及好似兵卒傳夜聲響,再下一刻,她們眼前視野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座深水長橋,橋那一段,是一座朱紅色高門府邸,一殿巍峨,兩廊森列,門外那座石猊欲怒,猙獰可怖,更有一隊披甲武卒,在廊下依次排開,霜戟生寒,又有兩位衣紫衣官袍,一人身材修長卻骨瘦如柴,一位白胖微須,腰系玉帶,雙方聯袂跨出大殿,大搖大擺走下臺階。
三頭女鬼身后遠處,站著那撥山澤野修,其中一位錦衣老人,與那兩位淫祠神靈,遙遙抱拳笑道:“有勞兩位大仙出手了。”
大驪朝廷曾經裁撤一洲淫祠無數,一些個服管的,且身世清白,大驪往往另有安排,可終究還是有一些不服約束的,尤其是來歷不正,經不起大驪禮部和刑部勘驗、稽查的,就只能是舍了祠廟和塑像不要,各找門路茍且偷生了,雖說沒了基業,不光是金身搖晃,還會矮了一大截,可總好過被大驪禮刑兩部官員和那些隨軍修士翻舊賬,當場打砸了金身。而且就算是淪為孤魂野鬼,可只要能夠在那些藩屬小國的山野僻靜處,重建祠廟,得了香火,就可以重新拼湊金身,如今大驪朝廷已經只剩下鼎盛時的半壁江山,以那條大瀆為界,寶瓶洲的整個南邊,都已紛紛復國了,夢粱國、青鸞國這樣的地方,不敢久留,但是總有其它去處,可以作為棲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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