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在聊些什么?這么聚精會神?” 劉睿影端著酒杯,走過來,拍了拍華濃的肩膀問道。 先前他和金爺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兩人中間夾著小機靈,小機靈雖然滔滔不絕的一直在說著些什么,但對于眾人感興趣的話題,他總是能夠很是巧妙的回避開來。 大家都覺得小機靈是個靠嘴吃飯的人,甚至還背地里把他喚做消息販子,小機靈通常也懶得去解釋。與其跟這些不了解自己,以及自己也不想去深交的人浪費口舌,不如省著力氣用在和有趣的人交往上,比如金爺,比如劉睿影。 不過他借著肚子里這些傳奇又玄妙的故事,的確是蹭了不少酒喝,不少飯吃……若是真這么論起來,他是個消息販子倒也不錯。 “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青雪青說道。 “什么故事?” 劉睿影問道,有些好奇。 他這個師叔當?shù)闹鴮嵱行┨环Q職,外人只能看到他的師侄華濃拿著一把殘破不堪的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對華濃著實可以算得上是一無所知。除了明白他是一位從山野里成長出來的少年以外,其余的劉睿影不是沒有想過要去了解,而是一件件的意外,讓他猝不及防,根本就騰不出時間來。這樣的事情,是需要兩個人坐下來慢慢談的,不能著急,也不能在心里惦記著別的事。聊的渴了就喝酒,餓了便吃飯,輕輕松松,無拘無束,才能體會到對方真正的成長歷程,也就能大約的感受到華濃的心境。 劉睿影一聽青雪青說,華濃竟是在給她說起了故事,心里也有些落寞……本來聆聽者這個角色,應當是他才對的??傻谝粋€聽到華濃故事的人,卻變成了青雪青。 “是關于什么的故事?” 劉睿影問道。 他干脆把自己的椅子搬來,坐在華濃身邊。反正這桌上的人,大抵都是金爺府上豢養(yǎng)的江湖豪客們,本也就沒有任何禮數(shù)去講究,大家都很隨意,盡興就好。 “他在給我說關于一頭狼?!? 青雪青說道。 劉睿影眼睛一亮。 以前他對狼沒有絲毫的感覺,無非是覺得這是一種很危險的生物罷了。中都城每到秋天的時候,熱鬧的市肆上倒是有不少從西北來的商人,叫賣一種叫做狼髀石的東西。一開始劉睿影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后來一打聽,才知道那狼髀石是野狼膝蓋中的一塊骨頭。因為造型較為更好看,鑲上金銀就可以當做飾品來穿戴,在西北很受歡迎,無論是男女老少。不過在中都城中,銷量可就沒有那么好了,眾人只是圖個新鮮,湊上去問兩句,很少有人真掏錢去買的??墒锹犇巧倘苏f,這狼髀石卻是可以辟邪,掛在脖子上,就連那惡狗也會退避三舍,這一點劉睿影無從判斷真假,但卻是給了他對于狼的一些概念。 后來到了定西王域,趕上了狼騎犯邊。草原王庭的狼騎和普通的野狼可不一樣,起碼個頭上就相差極大。當晚在集英鎮(zhèn)中,看著那一小隊沖進鎮(zhèn)子里的狼騎,領頭的那只,遠遠看去,和一匹馬也差不了多少。這是劉睿影第一次親眼見到狼,灰亮的毛發(fā),低垂的頭顱,兩顆眼睛像是夜空中的寒星,不怒自威。也不知是不是猶豫害怕導致的,當時的劉睿影只是和那狼騎對視了一眼,便覺得周身上下被一陣濃郁的寒意所包裹。雖然還不至于將他的整個精神全都凝結,但這種毫無征兆的侵襲,仍舊是讓他有些心有余悸……現(xiàn)在聽到華濃竟然和一頭狼有故事,卻是讓劉睿影也來了興趣。 “是狼要吃你,還是最終你吃了狼?” 劉睿影笑著問道。 “我生病了……不知道什么病,就是身上一會兒熱,一會兒冷……這樣的病以前也害過幾次,但都沒有這次嚴重!以至于我走兩步就栽倒在地?!? 華濃說道。 劉睿影聽后點了點頭,這種病很常見,是傷寒。若是放在城中鎮(zhèn)里,根本算不上什么。找個藥鋪坐堂的郎中,根本都無須號脈,只要瞧一眼臉色,最多看看舌苔,便能知道是什么毛病。傷寒方子在季節(jié)更替之時,每個藥鋪都會提前抓好許多,尤其是冬春和秋冬之際,尤為興盛。可惜華濃是在山野之中,還孤身一人……不但走不去城中鎮(zhèn)里,也沒有人可以給他抓藥。即便是想喝一碗熱水,或許都是一種奢望。 “摔倒之后,我應當是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手中的劍也不知去向,然后我就發(fā)現(xiàn),身邊跟著一頭落單的狼!” 華濃說道。 言畢,他略一停頓,竟是笑了起來。 劉睿影正聽到節(jié)骨眼上,卻是不知道華濃為何突然的發(fā)笑。但很快便明白了過來。想他自己在入博古樓之前,遇到了冰錐人。那一戰(zhàn)著實是兇險一場,直到最后劉睿影放下了劍時,他也是笑了起來。這笑不是苦笑,也不是自嘲,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人生在世都有很多束縛,小時候或許是父母的管教,師長的教導,還有以后家庭中的瑣事。這些說好聽了,是責任,但當著些責任真正壓在一個人的肩頭,心頭時,就會化為一種枷鎖。你看不見它,可是它卻又的的確確的存在著。每一次呼吸,每一步跳動都能感覺到,無時無刻不存在著。當劉睿影終究是殺了冰錐人后,他的耳邊傳來了“啪嗒”一聲。這便是一道枷鎖碎裂了!雖然身上還有許多甚至他也不知道的枷鎖存在,但終歸是能夠長舒一口氣。這般前所未有的輕松感,從內到外表露出來,就成了一抹笑意。 這么想想,人真的有些可悲。當你感覺到“輕松”時,能做的,要么是什么都不做,要么就是淡然一笑。然而開心也是笑,輕松也是笑,兩者之間又該如何去區(qū)分?著實有些太過于乏味…… 不過華濃這么一笑,劉睿影卻是和他產生了些許共鳴…… “落單的狼?” 劉睿影問道。 他知道狼一向成群,是猛獸中極為特殊的存在。 “不但落了單,而且他身上也有?。∽詈笪也虐l(fā)現(xiàn),他的一條后腿受了很嚴重的外傷,深可見骨……估計是一直沒能痊愈,它擔心自己會拖累整個族群,因此才選擇這般自我放逐……但求生欲是共性,我有,它也有。若是能夠不死,誰愿意輕易死去?多活一天是一天!一頭傷狼,碰到了我這個病人,最后比拼的就是誰更想活了!” 華濃說道。 “現(xiàn)在你能坐在這講故事,結局已經很明顯了!” 劉睿影說道。 “沒錯,最后定然是我比它活下去的欲望更加強烈些。但我同時也得感謝它……若不是喝了它溫熱的狼血,我定然也活不到現(xiàn)在?!? 華濃說道。 劉睿影曾在定西王城中,和定西王霍望一道,集結玄鴉軍出征。玄鴉軍中,每人的兜鍪里,灌注的都是狼血酒。那味道,讓劉睿影至今都記憶猶新。只要想起那個場景,嘴里就會泛起一股子腥咸……況且這已經是用狼血釀成的酒水,若是像華濃這般,直接去喝那狼血,劉睿影著實想不到自己究竟能不能咽的下去…… 琢磨了一會兒,劉睿影卻是晃了晃腦袋。似是想要把這般凌亂的想法從腦中甩出去,畢竟沒有到那個地步,誰都想不到自己會做出什么樣的抉擇。生命到底是偉大且崇高的,沒有人會輕易地放棄生命,每個人的心中都飽含著對生命的渴望。無論他是害了病,還是有殘缺,都不會輕易的放棄,也一樣都會無怨無悔的努力抗爭。只要一想到活下去,或許就能有更多光鮮靚麗的事情發(fā)生,一定是沒有人想死的。 “這樣的事情,你經歷過幾次 ?” 劉睿影問道。 “太多了……數(shù)不清!” 華濃喝了口酒說道。 “因為病人和傷狼碰到一起,真是千載難逢的事,所以我才會對此印象深刻!” 華濃說道。 卻是把劉睿影剛想問出口的問題回答的一清二楚。 “你為何會遇上許多這樣的事?” 青雪青歪著頭問道。 華濃說的故事他聽起來過癮刺激,但以他的經歷和經驗,盡皆都是無法理解的…… 青府里一萬年也不會遇到一頭狼,而鴻州府城中一萬年也不會遇到一頭傷狼和一個病人。 不過對于青雪青的這個問題,華濃沒有回答,而是選擇了沉默……沉默并不是為了故作高深,而是他著實不知道這個問題究竟該如何去回答。他為什么總會碰到這樣的事?這個問題對于華濃而言,就好像人為什么要吃飯喝水一樣。每個環(huán)境都會有每個環(huán)境中的常態(tài),這是不可更改的。好比這礦場山就是風沙大,中都城就是富足,而山野之中,便是猛獸成群,步步驚心,時刻危機。 “以前不懂事,亂跑。后來懂事了,就沒有了!” 華濃思忖了良久說道。 劉睿影很是寬心的點了點頭,不管怎么說,華濃還是有所成長,起碼他已經學會了掩飾和偽裝。坦誠是好事,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種美德,但在某些時候,坦誠卻比手中的刀劍更鋒利,更傷人。對于華濃這樣鋒芒畢露的性子來說,適時的圓滑迂回,反而能讓他走的更順更遠。 劉睿影放在桌上的酒,忽然蕩漾起了漣漪。這讓他覺得很是奇怪……桌面明明沒有任何震動,而酒杯卻也安安穩(wěn)穩(wěn)的放在那里,怎么會有波紋?緊接著,他便感到了一陣風。分不清是從何處吹起的,總之是從四面八方朝著這桌子圍攏過來。除了金爺和小機靈相談甚歡,沒有察覺以外,旁人都很是詫異的四下打量。若是劉睿影沒有記錯的話,金爺?shù)母≈惺遣黄痫L的。無論外面的風沙有多大,只要進了這府門,即是一片祥和,宛若江南。上次來時便是如此,再加上眾人反常的舉動,劉睿影愈發(fā)覺得自己著實是沒有記錯。 一片嬌小的嫩葉落在了劉睿影的酒杯中,把正在不斷蕩起的漣漪,遮掩了大半?,F(xiàn)在是春天,并不是落葉的季節(jié)。而掉落在劉睿影杯中的這一片葉子,也不是枯葉,而是一片還未長成的新葉。這樣的葉子,介乎于剛冒頭的嫩芽和成型的葉子之間,如此的階段,卻是與支桿的聯(lián)系最緊密的時候。嫩葉需要源源不斷的供給,才能夠生長的蓬勃茁壯。風想要吹落這嫩葉,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墒乾F(xiàn)在這片葉子,卻完好無缺的落在劉睿影的酒杯中,讓人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葉子落了,金爺和小機靈交談的聲音也逐漸沉靜了下來。他們也感覺到了風,感覺到了府中的不同尋常。 “怎么會起風?” 小機靈說道。 雖然是問句,但卻又更像是喃喃自語…… 金爺皺著眉頭一言不發(fā),雙眼死死地盯著前方的門廊。 這二位停止了言語,旁人自是也閉上了嘴。 “啪……啪……啪……” 門廊外很有節(jié)奏的傳來一聲聲清脆,這聲音讓劉睿影有些耳熟,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聽過。 小機靈聽到這聲音,臉色驟然一變,連忙站起身來。門廊的拐角處也走來一個人。顯然不是金爺府中之人。此人倒帶著一頂斗笠,腰間橫跨把長刀,右手扶在刀柄上,把刀鋒抽出一寸有余,再用力的合起。如此不斷往復,便傳出一聲聲的清脆。這清脆與他的腳步聲重疊的極為完美,而他的又穿了一件極長極長的袍子,拖在地上,遮住了腿腳,看上去整個人像是飄過來似的。 看到這番打扮,劉睿影瞬時便想起了此人是誰。 “收今販古,古道音書絕!” 不正是當時在定西王域,丁州府城中,湯中松帶著他去琉光館里聽得那位說書先生? “他是來找我的?!? 小機靈對著眾人說道。 他離開了桌,從一邊繞出去,站在了絕音書的面前。 “這些都是我的朋友?!? 小機靈指了指身后說道。 絕音書點了點頭。 “朋友就是朋友,關系自是不必多少。但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夠代替我。你說是嗎 ?” 小機靈問道。 絕音書點了點頭。 “那就好……” 小機靈長舒了一口氣說道。 “誰能借我一把刀?劍也行。” 小機靈轉身對著眾人問道。 他向來都是依仗著身法,縱橫江湖,怎么今天卻一反常態(tài)的討要刀劍?按理說方才一起風,小機靈應當就有所察覺,自是該隨著那陣風離開才對,讓絕音書卻是連小機靈的面都見不到。 “用我的吧!”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