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二章 歲月無情天地煥(三)-《戰國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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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陳倉城外,渭水河邊。
人群鼎沸,聚集在河岸,剛剛成年不久的秦君將要祭祀河伯。
魏國的西門豹已經廢除了祭河伯的陋習,但秦國此時尚有人殉,這種習慣依舊,甚至之前的秦公也曾以自己的女兒、姊妹祭祀河伯,以求渭水不要泛濫。
秦君即位的時候,才十歲,到現在也不過剛剛成年。
今年魏楚再次開戰,鄭國發覺到自身的危險,這一次站在楚國這邊,不想卻被魏人占據了酸棗,楚人再敗。
已經成為公子擊的魏侯,將在西河經營了十余年的吳起調離回了國都,剛成年的秦公覺得這是一個機會。趁著吳起不在西河、魏楚再次開戰的時機,為數代秦王想做都沒做成的事,打開一個局面,于是出兵伐魏。
然而吳起雖走,可武卒猶在,汪城一戰,三萬秦人血染洛水。
前幾年又逢地震,虢山崩,阻塞黃河,多有傳聞是因為魏人不祭河伯的緣故。這幾年余震不斷,渭水有逢大雨,即位的秦公初逢汪城大敗,便想著祭祀河伯以求今年風調雨順,不要再出問題了。
巫祝祭司、鼓樂侍衛,以及觀看儀式的秦國民眾,都聚集在渭水邊。將要被祭祀的女子驚恐不已,巫祝不住安撫,只說將要嫁與河伯,為秦人謀利,死得其所。
聶政用強壯的身軀擠到了前面,看著這一幕丑態,他既知道鄴城之事,也知道墨家在沛縣治巫祝的事,心中不免不屑。
他不知道雖然他不是很愿意聽老友講“義”,可墨家的義,就像是一團墨,落入到水中,漸漸融化,潤物無聲。于是他才拒絕了嚴仲子,而許身為勝綽。
終究,還是因為“義”的理解,在他心中逐漸有了些不同。
此時秦公主祭,聶政摸了摸身后皮囊里的兩枚炸彈,確認竹筒里的火繩還在燃燒,暗暗觀察了一下局勢。
他既然決定出手,就沒有想著退路之類,唯一擔心的就是行刺不成,以至于沒有完成自己的誓言。正是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生死不算什么,沒有完成朋友的囑托才是恥辱事。
選定了突襲的地點后,聶政向下掩了掩自己的兜帽,推開前面的人,選中了一個絕佳的行刺位置。
此處距離秦公不過百尺,若將兩枚炸彈投擲出去,即刻便能趁亂刺殺。
他正要動手,猛然聽到前面那幾個將要被送入渭水為河伯婦的女孩大聲地哭喊,哭聲叫人心碎。
聶政嘴角露出了難見的溫柔,想到自己姊姊家的孩子,那時候墨家的麥粉剛剛傳到家里附近,姊姊家的孩子哭著求自己這個舅舅買麥餅吃。那時候哭的可和現在這哭聲差不多少,只是那次哭后不久,姊姊家的娃便吃上了麥餅,可眼前這幾個女娃卻是要被投入河中。
幾個女娃的父母都在人群中哭,巫祝并不阻礙,娶親正是這樣,出嫁之前父母都是要哭一哭的,正添婚嫁之息。
聶政明白此時若是投擲炸彈,固然可以造成秦人混亂,自己趁亂以劍刺秦君……可那幾個孩子恐怕也會不免。
手指摸了摸牛皮囊中的炸彈,心想自己年輕時候與人復仇做游俠的時候,哪有這些東西?還不是十步殺一人,快意恩仇?
再想,自己堂堂八尺之軀,為全朋友之托,竟要傷及婦孺?那豈是丈夫所為?
想罷,心中已定,暗道:“我聶政殺人無數,便是靠著一口劍。那公子連身邊的死士,不過如此,尚不能敵勝綽,我有何懼?”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幾個正在哭泣的女娃,想著勝綽說服自己的那番話,心道:“終究,我既是為了朋友之義而死,也是為了公造冶所謂的大義而死。既沒有負勝綽與公子連,卻也沒有負公造冶。今日事,想來公造冶總會知道是我做的,他不過帶人俘獲了楚王、越王,我今日便要殺個秦君!”
想到自己只余一姊,即便早已嫁人,但若又一日有人欺辱姐姐,公造冶若知,縱然在墨家為利天下而奔波,卻也不會不管,自己當真是毫無牽掛。
此時鐘鼓將鳴,巫祝起身,取來蘆葦做成的“婚船”,就要將那幾個女娃裝入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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