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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錫當盧-《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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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出于善意,為馬匹換飾品的事情也可大可小,用上當年的一句戲言為借口也是足夠的。王離也就沒多說什么,把那個小小的漆盒揣入懷中,告辭而去。

    “有蒙家支持扶蘇還不夠,連王家也不放過嗎?”一直旁觀的嬰在王離走后,咬著一顆甜棗,口齒不清地嗤笑道,“這樣下去,陛下會對大公子有戒心的。”

    王翦為何不讓王離去當蒙恬的副將,不就是不想讓王家主動與蒙家搭上關系嘛!這和王翦讓蒙武當他的副將的性質是不同的,誰依附于誰那能一樣嗎?蒙氏兄弟公開支持扶蘇,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而王離一旦去給蒙恬當副將,這就直接代表了王家的選擇。

    這些道理,少年上卿又何嘗不明白。只是他夜觀星象,帝星閃爍不明,恐怕始皇的陽壽不能長久。

    時間還完全不夠,秦國一統天下才四年而已,六國貴族尚且都在各自的封地上賊心不死,若是始皇駕崩,中原肯定分崩離析,烽煙四起,重回戰國時代。

    他能做的,自然就是盡可能地延長始皇的生命。但凡事都要兩手準備,萬一始皇薨了,大公子扶蘇身邊也要擁有足夠強大的軍隊。

    武為從戈從止,為武者,最終目的就是為了止戈。只有以戰才能止戰,絕對的實力才能讓人臣服。

    就像始皇。

    所以,還不夠,完全不夠。

    少年上卿想要開口解釋兩句,但胸口原本冰涼的玉璇璣忽然溫熱了起來,讓他把嘴邊的話又重新咽了下去。

    也許是兩年前沾染了扶蘇的鮮血,玉璇璣仿佛是被認了主,每當扶蘇靠近他百步之內時,就會變得溫熱起來。

    因為師父從未回來過,所以也無從詢問,這件事少年上卿也就跟誰都沒有說過。

    少年上卿低垂眼簾,伸手隔著衣襟按了按胸口,貼身佩戴著的玉璇璣熨燙著肌膚,即使是炎熱的夏日,也足以讓人安心。

    許是這樣的緣故,讓他更喜歡待在扶蘇的身邊。

    嬰也就是抱怨兩句,知道人精似的少年上卿絕對不會想不明白這點,即使沒有得到回應也不甚在意。他這些年被慣得懶到了極點,見帕子之前被他丟到了很遠的地方,便隨意地用身上的衣衫擦了擦手上的水珠。

    扶蘇一推殿門,看到的就是嬰這副邋遢的樣子,無奈地捏了捏眉心。而在他身后,一個孩童怯怯地探出了腦袋,好奇地往偏殿內打量著。

    本想揚起笑容來迎接他歸來的少年上卿,在看到那名孩童的時候,笑容就僵在了唇角。

    整個咸陽宮能穿赭紅色衣袍的孩童,就只有胡亥小公子了。

    少年上卿也學著扶蘇捏了捏眉心,自家大公子還嫌不夠給他添亂的嗎?胡亥小公子也是能隨便撿回宮玩的嗎?

    胡亥初時還挺靦腆的,但發現了嬰身邊裝著新鮮水果的冰鑒,便歡呼了一聲,甩掉了腳上的木屐,光著腳“噔噔噔”地跑了過去。嬰見他小小的一個人,扒著冰鑒往里面看,生怕他整個人掉進去,連忙坐起來幫他撈水果。

    “出暖閣時,我看他一個人站在角落里,太過可憐,就忍不住帶他回來了。”扶蘇知道自己一時興起是有些不妥,但胡亥長得確實太冰雪可愛了,那一雙清澈的眼瞳直直地看著他的時候,讓他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少年上卿嘆了口氣,自家大公子就是這樣一個容易心軟的人。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輕嘲,淡淡道:“小公子今歲幾何?”

    “才十二,還是個孩子……”扶蘇的話音頓止。

    “我十二歲之時,便已官至上卿。”少年上卿平靜地說道,他只是陳述事實。他不信胡亥真的是無知小兒,光看這孩子能令扶蘇帶他回高泉宮,又能令起身都懶得動的嬰在那里手忙腳亂地伺候著,就可見一斑。

    扶蘇瞇了瞇雙目,顯然是將此言聽入了耳中。

    王離覺得很頭疼,他知道小孩子比較難伺候,尤其還是始皇最寵的這一個,簡直就是全天下最難伺候的小孩子了!

    “孤要騎馬,不要乘馬車。”胡亥板著一張小臉,嚴肅地吩咐著。他陪父皇出巡,本以為是多么快活的旅途,結果事實上根本就是在受苦。道路不平,乘馬車簡直就是在遭罪,顛簸得他一路上天天都在吐。不行,他真受不了了,今天說什么都要騎馬。

    王離低頭瞅著胡亥那個頭,還有他身上那繁重的禮袍和累贅的玉飾,覺得他要是敢讓這小公子自己騎馬,說不定路上就會摔下來。況且馬是那么好騎的嗎?就這小公子的細皮嫩肉,騎一天大腿內側就一定會被磨破的啊!王離不禁求救般地把視線投往始皇的方向,卻赫然發現后者早就登上了馬車,施施然地啟程了。

    這是連自己兒子都懶得管,直接丟給他負責了嗎?王離頭疼地往四周看看,期望可以求救一下。但目光所及之處,所有人都加快了速度,沒人肯幫忙。正在王離想抓狂,不顧胡亥的意愿抓著他往車廂里丟的時候,胡亥忽然笑了起來。

    “王離,我昨夜看到你在我父皇的車廂前鬼鬼祟祟地出現過。”胡亥仰起臉,白皙漂亮的臉上掛著的是無辜的笑容,可嘴里吐出的話語卻帶著冰冷的威脅。

    王離被嚇得一哆嗦,差點把手里抱著的胡亥摔下去。他昨晚是去給始皇的座駕換那枚錫當盧的!跟負責車馬的太仆都打好招呼了!只是沒親自跟始皇說而已!畢竟這種小事也沒必要驚擾他老人家不是嗎?雖然說天子六駕,但為了混淆視線,所有車駕都是四匹馬,連始皇都是憑心情來決定今天坐哪輛馬車,他只是隨便換了始皇車駕之中一匹馬的當盧而已。而且因為當盧都是銀質的,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錫當盧的不同。

    就在王離琢磨著怎么辯解的時候,胡亥清脆的童音繼續在他耳邊響起:“你想讓我跟我父皇說嗎?他可是很多疑的。”

    王離一抹額上的細汗,心想這小祖宗算是賴上他了。總不可能因為這件事在這里糾纏就不上路了,今天一定要到陽武縣,行程可不能耽誤了。王離重新把胡亥放回到地面,讓負責車馬的仆射駕駛著本來屬于胡亥的空車趕緊跟上始皇的車駕,而自己則去找來了一匹年幼溫順的母馬,扶著這難纏的小公子坐了上去,自己就在前面親自牽著這匹母馬領路。

    聽著這小公子抱怨不能騎高頭大馬,王離抽了抽唇角,低頭充耳不聞。他倒不覺得給小公子牽馬有什么折辱的,只是覺得這樣的人生未免也太過無趣,怎及刀光劍影的戰場快意?

    王離暗暗在心底決定,這次出巡之后回咸陽,一定要申請去戍邊。即使當個小兵也甘愿!

    冗長的車隊緩慢地駛進博浪沙,路邊開始聚集了一些百姓,早就有中尉的靜室令去驅逐百姓停留在離車隊的安全距離之外,在前方鳴鑼開道。王離一路牽著胡亥所坐的小母馬,腳程并不快,只是保持跟在車隊的中后部而已。周遭鴉雀無聲,始皇的威名與整齊的儀仗軍隊,讓所有圍觀的百姓都心懷敬畏,跪伏在地,并且深深地把頭低下去。

    看著這與平時出巡時別無二致的景象,王離卻無端感到有種說不出的不安。他歸咎于平時他都是騎在馬上居高臨下俯視四周,現在是站在地面上,視線受阻,所以才會有種不能大局在握的忐忑感。

    正琢磨著是不是換個人來給小公子胡亥牽馬,王離就聽到前方傳來了驚叫聲。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尊巨大的鐵錘平地之間驟然飛起,風馳電掣般準確地擊中了一列車駕,車駕前的四匹馬慘嘶,車廂在轟然聲中變為碎片。

    一下子場面遽亂,從戰場中廝殺過的王離也只不過是驚愣了片刻,便回過了神。

    見周圍一片混亂,他一時也顧不得什么禮節,翻身上了小公子胡亥坐的母馬,策馬奔馳到了現場,簡潔有力地指揮著慌亂的士兵捉拿罪犯、清理現場、救助傷者、安撫百姓、徹查同謀……

    跟隨始皇左右的士兵們也都是訓練有素的,只是因為這種勢大力沉的刺殺還是頭一次遇到,所以初時才有些慌亂,但也都下意識地按照王離的吩咐去做,不一會兒就恢復了冷靜,迅速控制住了現場,也抓到了投擲大鐵錘的刺客。不過據圍觀者的情報,還有個同謀者和他一起,卻是怎么都搜查不到。

    幸好還有人的官職比王離高,此時已經滾到始皇的車駕前請罪去了,王離只要負責好現場不要再發生什么亂子就好。等他排查了一遍之后,才發覺坐在他前面的小公子胡亥身上的衣服全都被冷汗所浸濕。

    “小公子,臣扶您去換身衣服可好?”王離覺得自己方才真是疏忽了,小公子才十二歲,就讓他直面這樣慘烈的畫面,實在是不好。不過當時那種情況,讓他把胡亥交給其他人更是不放心,索性就一直帶著了。

    胡亥的小身體顫抖了許久,像是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地出聲問道:“這架馬車,是空的。”

    王離一怔,才反應過來胡亥的意思,頓時渾身發冷。

    這架馬車本應該是胡亥所乘坐的,若是今天他沒有鬧著非要騎馬,那么現在慘死鐵錘之下的,肯定就是他了。

    他低下頭,卻因為姿勢的原因,根本看不清胡亥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小手緊緊地攥著,可憐兮兮地戰栗著。王離也覺得有些后怕,揮手招來一旁等候已久的內侍,他還記得這個伺候小公子的人好像叫孫朔。

    王離先翻身下馬,把滿身是汗的胡亥從馬上抱了下來,囑咐孫朔帶著他去換件衣服好好休息一下,自己則走到那架被鐵錘砸到的馬車邊上。

    鐵錘的準頭很厲害,車廂已經成了碎片,但坐在前面駕車的仆射卻只是跌落在地,傷了腿腳而已。但有匹駿馬在慌亂中跌折了后腿,被其他馬匹踩踏致死。

    王離站在那匹馬的尸體邊上,靜靜地呆立了許久,直到有人要清理現場的時候,才低下身,把那匹馬額前已經扭曲變形的當盧摘了下來。

    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枚錫當盧,他昨晚剛剛為這匹馬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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