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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梅之卷-《風姿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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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由始至終,他只是不斷的憎恨自己無能,卻只千里旁觀,不能相救,這么樣的廢物,算什么男人,哪有資格稱作男子漢。

    可是,當看到她這等反應,他不禁動搖了,種種陰郁的謠言、由傷痛所產生的怒火與恨意、因背叛而受辱的男性自尊,形成啃食人心的蛀蟲,散發著不祥的濕臭,開始腐蝕彼此間的真摯感情。

    嘉敏!難道你也像師兄一樣么?

    你們都是我最相信的人啊!

    難道,連你也背叛我了嗎?背叛了家國,背叛了親人,背叛了我的感情、我的信任……

    原本便已激動的心,此刻被新的憤怒所填充。握劍柄的右手,下意識地逐步捏緊,而又忽地放松,如此不斷反覆,他長嘆一聲,兩肩無力地垂下,卻是拿不下半分主意。

    他的眼神,為什么突然變得那么熾怒?

    他的手為什么移到劍上?

    他身上的殺氣,為什么突然大盛?

    多年來的相處,他的一喜一怒,各種情緒的大小動作,她實在太了解了,見他如此異舉反應,一顆芳心登時直往下沉。

    從嘉哥哥,你不相信嘉敏么?過往那么久的廝守,你對我的那么多好,難道不能成為信心的依據么?

    你的傷、你的痛、你的苦,我都明白,如果,把怒意轉移在我身上,可以令你稍泄郁悶,嘉敏甘之如飴。

    只是……只是……

    她凄然一笑,搖頭不語。

    只是……只是想不到,所謂的金石堅盟,三生之約,也不過就是這么回事┅┅

    她放開劍刃,想撐起身來,對他說些什么,哪知腳底一個蹌踉,狼狽地重跌在地,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兩條腿彷似麻木了般,竟是使喚不動。

    “啪!”

    見她跌倒,他驀地驚醒,連忙伸手相扶,哪知剛觸及柔夷,卻又給她揮手用力撥開。連續兩次給撥開,他不由得一愣,作不出反應。

    記憶中,不管是什么事,她總是那么語笑焉焉,和顏悅色,說話低聲細氣,儼然如最重禮儀的傳統仕女,從沒有大聲說話的時候,更不曾在人前生過氣。

    可是,現在出現在她眼中的,卻是凄楚的哀傷,與熾盛的怒意,一種因為不信任而心痛的怒意。

    我這個大笨蛋!我……我是不是又作錯了……

    如果說,不是想像的那樣,那她為什么不肯跟我走?

    離開這里,不正是我們期待已久的事嗎?

    嘉敏,為什么?

    正當他驚疑不定,大隊人馬聚集的腳步聲,有條有理的靠近,相當多數的人馬,包圍住這內書房左右了。

    而在門外,一個熟悉的討厭嗓音響起:

    “李煜!你別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只要你敢動孤一根毫毛,艾爾鐵諾的大軍,就立刻踏平唐國……”

    他先是一呆,繼而恍然大悟。當下又是悲憤,又是氣惱,猛地長吸一口氣,白皙纖細的右手臂,突然漲個老大,彷佛盤根錯節的百年老松,筋肉突起,聲勢甚是怕人。這一掌,是他畢生功力所聚,一振臂,只見狂飆的劈空掌勁,如颶風般破窗而出。

    “呼!”

    男子與屋內相距數十丈,又是身處過百騎士間,安全無虞,方自得意洋洋,哪料一道勁風忽在面前響起,驚覺不妙,趕忙側頭避過,卻是遲了半步,面門彷似給人一拳狠狠打中,噴出的鼻血,合著兩顆門牙濺個半天高,在昏死過去前,男子聽見了自己的骨碎聲。

    在往后的許多天里,男子只要一有表情,立刻便會疼的流下眼淚,一直到一年后的每個深夜,這鬼神難敵的一掌,還是每每讓男子自夢中狂叫驚醒!

    人在屋內發掌,破空的掌勁,居然能隔著這么遠的距離;穿越那么多騎士的護衛,從容傷敵,這等武功,天威莫測,又豈是可畏可怖四字所能形容,騎士們一時嘩然大亂。

    斗室內,他緩緩放下了手臂,這一掌,應該對外面的騎士,有相當程度的阻嚇作用,讓他們不會立刻沖進來,如此,當可多爭取到一點時間。

    他望向她,目光中既有無限溫柔,無限依戀,又是無盡的傷心。

    嘉敏!嘉敏!這些日子以來,苦了你啦,都是因為我的窩囊,才讓你吃了那么多的苦,把那么多人的苦全都扛下……

    強做出微笑,他又伸出手來,要攬她起身。

    故國的子民,不是不重要;無情的兵災,絕不能再次牽連到子民們。只是┅┅只是,為了你,就算是千古罪人我也心甘情愿,來!跟我一起離開吧!

    比較起來,百萬生靈,又哪比得她回眸一笑要來的重要,只要能讓她重展歡顏,哪怕是墮天惡行,他也將照做不誤。

    見他如此心意,她感動莫名,長久以來的期盼,終于成真,兩顆飄零而破碎的心,此刻得以緊緊連系,一如當初。得愿如此,復能何求?

    只是,在歷經了這么多事變之后,傷疲不堪的心,縱能愈合,也絕不會是當初的那顆心了。

    從嘉哥哥。為什么?為什么你兩年前要走?

    既然你的走,粉碎了一切,那又為什么要再回來,讓我多添一絲假希望。

    既然要回來,為什么又不在一年前回來,如今……如今事物依舊,人情早非!

    如果是在兩年前,甚至一年以前,見著他,她會不顧一切,管他什么后人議論、千夫所指,她必將放下所有束縛,與他共同脫出牢籠,雖死無悔。

    但是,這兩年來的憂患生活,教她學會了穩重多慮,更明白了人情憂患,當看到那么多無辜被斬首的人頭,怨憤而無依的堆在腳邊,她再也沒辦法硬下心腸,讓不相干的人因己而受害了。

    更何況,一旦百姓遭劫,受到非難的,除了自己,還有他。世間的人,會把他形容成一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昏庸亡國主吧!

    這點,是她就算死,也不愿見到的。寧教“紅顏禍水”,莫成“千古罪人”!

    頃刻間,她心意已決。

    趁著主子昏迷急救,幾個貪功的侍衛,瞄準了室內的銀發身影,猛力射出細小暗器,寄望能圖個僥幸。

    但聞“呲呲”連響,牛毛針、菩提子、鐵蓮子、袖里箭……各式大小暗器,在觸及他身體三丈前,全給護體氣罩擋下,一一無力地墜落在腳邊。

    他沒有反擊,也無心反擊,因為更重要的事,吸引了他全副精神。

    “啪!”

    第三次,碰觸柔夷的手,又給撥回。

    而這一次,兩人的嘴邊有笑,眼中,卻有淚。他們是笑著淚眼相對。

    自始至終,他們無發一言,既是無能,也是毋須。

    在目光交觸中,他們清楚地了解彼此的心意。

    你的好,我的傷,彼此的苦,我們都明白呵。

    你不能走,而我,也不能再留了。

    事已至此,夫復何言!再多說,只有侮辱了彼此的心意。

    他望著她,熱淚盈眶,忽然間,他想起了臨別前,自己的諾言。

    “我們打勾勾,從嘉哥哥,一定要回來喔。”

    “好,我就跟你打勾勾,笑一笑吧!要是騙你,我就吞一千根針,這樣行了吧!”他蒼涼苦笑,跟著,他蹲下身,拾起了腳邊的細針,就這么對著她,彷似嘗什么津津有味的佳肴,開始一根一根地,往口中送。

    她沒有阻止,也無能阻止,手掌和背后的失血,已讓她的視線有些茫茫然,她只能靜靜地看,然后,伸出手來,輕輕撫著他的臉。

    自今而后,或許無能再見,那么,這一刻,說不定就是他們最后的相聚了,她又怎么能打斷,他最后證明心意的機會呢!

    針色湛藍,是有毒嗎?

    他不知道,反正,在毒藥麻痹他口唇前,他的感官早就麻木無覺了。利針扎舌刺喉的痛楚,完全渾然無覺,反倒是她的輕觸,她的一顰一笑,整個地清晰起來。

    血,皓腕上的血,舌尖的血!

    淚,凝視中的淚,心底的淚!

    當血沿著臉龐流下,混合無奈的淚珠,緩緩入喉,當真是血淚斑斑。

    曾有詩人悼念亡妻時,這么說:“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只有淚千行。”

    而此刻,他們亦是無言相對,凄涼欲斷腸呵!

    辛酸的感覺,隨著眼淚慢慢流盡,取而代之的,竟是有些甜美、有些苦澀、有些溫馨,卻又化為無盡傷心的滋味。

    這滋味中,苦中有甜,一如他們笑中有淚。

    腳邊的針,用完了,他滿口鮮血,嘴唇泛紫,卻想移身再撿。她拉住他,輕輕搖頭,對著外邊越益喧鬧的人聲,莞爾一笑。

    他亦一笑,停下動作,在她水蔥般的纖指上,深情一吻,烙下血之誓印。

    “但教有生一日,我,永不負你!”

    良久良久……

    他放下玉指,向后退開。跟著,他仰空長嘯,頓足一點,身如掠空大鶴,撞穿層層屋瓦,破空而去。

    騎士們的呼喊、怒罵聲,與清嘯混合,卻立刻顯得微不足道。而后,嘯聲漸遠。

    她跌坐在地,聽著大批侍衛跑近的聲音,而因為身上的失血,漸漸昏昏欲睡。

    不曉得為什么,在昏迷過去之前,她忽然有個預感,自己從今以后,將不會再落半滴眼淚了。

    今晚一別,兩人將璶在不同的地點,以不同的方法來繼續自己的戰爭,也許再也見不到面了,也許從此生死相離,不過,她知道,盡管身處兩地,或許天人永隔,兩顆心,將會超越一切的距離,緊緊相系,這是他的諾言啊!

    在這個大雪紛飛的晚上,宮燈黃,初映雪,王城里所有的民眾、達官貴人、販夫走卒,都給這樣的嘯聲驚醒。

    那彷佛是九天蒼龍,長聲怒吼,盡情傾泄自己憤怒的嘯聲,回蕩在王城之內,余音繞梁,久久不散。

    夢醒了,盅底酒液已干,而窗外的大雪卻猶自未停,紛紛飄落地面。

    在那以后,劍仙李煜之名,響遍整個昆侖,成為第一位闖進艾爾鐵諾王城能全身而退者,由是三次,斬殺破穹騎士、王室高手不計其數,期間艾爾鐵諾更聯合四大勢力,策動秦淮血戰,激戰一日夜,還是給其逸去,李煜自此號稱當代第一劍術名家,聲勢之盛,似乎猶在三大神劍之上。

    在屢次的戰役中,李煜越來越狂。

    這次中都之行對他的刺激實在太大,本來已經漸漸平和的心境,重新又掀起驚濤駭浪,恩、怨、慟、怒,激烈地沖激著他的心靈,讓所出的每一劍都凝聚沛神威,當者披靡,卻也因此導致天心意識大亂,武功強弱不定。

    在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得不狂,因為唯有如此,才能藉著不斷的征戰證明自己的實力,使艾爾鐵諾心有所忌,不敢對唐國妄動,也不敢再對她稍有侮慢。

    最后,雙方在四大公子另一“定遠君”旭烈兀的牽線下,達成秘密協議,李煜受封“隴西郡公”,艾爾鐵諾畫唐國舊地為特別行政區,從此免稅,更給予諸多優惠,而李煜則從此停止一切刺殺行動。

    當一切的大事底定,人們在茶余飯后,有著數不清的傳言。有人說,李煜是大英雄,忍辱負重,以一人之力,逼得大國低首;也有人說,李煜是窩囊廢,居然與亡國仇人妥協,真是烏龜王八。

    當然,每當大家爭論不休的時候,也是有人裝模作樣,一副慣看世事的樣子,搖頭嘆道:“都是紅顏惹出的禍水啊!”

    而他,長年流連于酒館歌樓,聽著人家批評起李煜的種種時,無由地癡癡傻笑;卻又總在聽到旁人提及“紅顏禍水”、“妖女誤國”時,憤然與人老拳相向,繼而放聲長哭。

    之后,就在每個大雪夜,獨自對著一個個見底的酒甕,愣然出神。

    而她,也在每個雪夜,推著輪椅,在大雪中對月凝視,久久不語。

    偶爾,她在晨間醒來,會發現在枕邊、窗臺上,靜靜地放了一枝白楊梅。

    是誰曾經這樣說:

    數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夠。

    比似紅顏多命薄,更不如,今還有!

    《風姿物語》梅之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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