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壓寨相公?-《鳳傾天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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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秋絕望地看著太史闌。
太史闌已經掉轉眼光,面對圍攏來的北嚴府僚屬和府兵,低喝,“讓開!”
轟隆一聲轎子墜地,幾個一直腿在打抖的轎夫,終于棄轎而逃,轎子撞在城墻邊,后板翻倒。
“出來。”
仍然維持著勒住張秋脖子的姿勢,太史闌把張秋揪了出來,一步步推向內城城門,一眾僚屬和兵丁臉色慘白,也隨著她的步子,一步步向后退著。
百姓們的歡呼聲,卻在此時山呼般爆發。
他們潮水般涌過來,跟在太史闌的身后,向城門緊逼,那些甲胄齊全,得到命令不許任何外城百姓入城的士兵,失去了主事人,也失去了主心骨,茫然退卻,槍尖一寸寸軟垂。
景泰藍坐在趙十三的肩膀上,維持著啃梨的姿勢,傻傻地看著四面八方涌來的人群,一口梨肉掉下來也不知道。
半晌他拍拍趙十三的頭頂,道:“好多人……”
趙十三可沒有太史闌隨時隨地開展教育的本事,心里知道這是個絕好的,讓景泰藍了悟治國治民道理的機會,嘴里卻說不出來,一急之下,抬腳踢了踢太史闌。
太史闌頭也不回,冷淡的聲音傳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她將張秋往人前一推,幾乎立刻,剛才賞給她的臭雞蛋爛襪子,暴雨般地都砸在了張秋身上,有人甚至扔出沉甸甸的錢串子,打得張秋哎喲慘叫。
“當官不為民做主。”太史闌道。
趙十三心想這個他知道,聽太史闌說過,急忙接道:“我知道!那個,不如回家賣紅薯!”
太史闌瞥他一眼,對景泰藍道,“必將被憤怒的力量碾碎。”
趙十三訕訕摸了摸鼻子。
她是在報復剛才那一腳吧……
這個看似冷淡實則惡毒的壞女人!
……
太史闌卡著張秋的脖子,一步步向城門里推,百姓們歡聲雷動跟隨,但成功的喜悅都只是暫時的,因為更多的慘號聲從身后傳來。
進城的西番兵,開始殺戮了。
太史闌讓百姓先進城,趙十三的手下們維持秩序,并選了個最擅長輕功的,讓他出城報訊,北嚴府的官員只知逃生,不要指望他們想起來這個。
“快!快!”人潮源源不絕,趙十三焦急催促,短時間之內根本進不了那么多人,西番的隊伍已經緊跟著過來了。
太史闌壓著張秋,靠在城墻上,眼看人們大批大批向內城沖,而一條街外,西番的彎刀揮曳濺血,那些靛青色刺青的男子們,大笑著一次次狠狠下劈,收割無辜百姓的生命,有人已經看見了大批入內城的百姓,大步沖了過來。
太史闌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對方是步兵,而且人數不多。
其實她很想策動士兵百姓,反撲這批看來不多的西番人,進城已經有一會了,這些人數目并沒有增多,她分析很可能這只是一批先頭部隊,如果把這些人驅逐出去,關緊城門,城內的百姓短期內不會遭受太大傷害。
可是問題是,北嚴府的守衛力量安排有問題,外城空虛而內城充足,這是張秋為了保護自己而做的安排,間接影響了戰時人員的機動調配。西番進城后,他又沒有及時趕赴外城,組織指揮士兵作戰,安定民心,反而龜縮入內城,又試圖阻攔百姓入城,這對于本就驚惶失措的百姓便如雪上加霜,人為加重了恐慌情緒。
外有西番入城追殺,內有張秋關閉生門,百姓大亂之下,哪里還有任何反抗勇氣?如今人都擠在一起,扶老攜幼,跌跌絆絆,只想趕緊奔入內城求生,想要他們按序入城都不容易,更不要談反身和敵人作戰。
太史闌和趙十三要了一把刀,把張秋頂在身前,對上頭內城守城士兵大喊:“馬上西番人一出現,就給我射!”
“太史闌!”趙十三驚駭地道,“西番人之前還有百姓,會射到他們!”
“我們們必須要爭取時間。”太史闌看都不看他一眼,“西番想不到我們們敢射箭,第一批箭必定可以殺一批,先震懾住他們。”
“可是會導致無辜傷亡……”
“在西番軍隊面前奔逃的,注定要死。”太史闌一動不動,眸光平靜,“拿一群必死之人的命,來換更多百姓喘息時間,換更多人入城保命,值得。”
“可是……”
“西番被射殺一批,也會氣焰稍降,先注意保護自己,百姓也可以少遭難幾個。”
“但是……”
“閉嘴。”
趙十三不說話了。
他怔怔望著太史闌,這筆直玉立的女子,他見過她面對孩子溫柔如春水,以至于忘記她是怎樣一個人。
此刻才見大難之前真顏色。
心里知道她是對的,如果換成他的主子,十有**也是這樣的做法,甚至可能更酷烈。
然而主子是名將,是軍事勛爵世家出身,縱橫捭闔從無敗局,狠辣的舉措來自于高貴出身無上權勢帶來的底氣。但這個女子,一介平民,無權無勢,她怎么敢?怎么敢?
怎么敢衙門前怒捅河泊所大使,怎么敢指揮民眾劈籠縱囚,怎么敢當面欺詐一城之主?怎么敢乍然出手要挾府尹,怎么敢悍然下令射殺用平民做擋箭牌的敵人!
無畏至此,令人心生驚怖。
忽然便想起主子曾經和他說過的話——“太史闌超拔人上,心性狠絕,而又不失原則正氣,天生將帥之才,南齊得她,不知是福是禍。”
當初還不以為然,覺得主子對這女子是不是過于高看,男人喜歡了一個女人,總是看她無限美好。
可是現在……
他激靈靈打個寒戰,默然退后,安排護衛更緊密地保護住太史闌。
城頭上士兵在猶豫,都眼看著本地最高主官張秋,張秋被挾持,生怕被西番沖過來先砍了,急得對城頭拍手打腳,連連示意“射!射!”
滿弓,引弦,飛箭攪碎天邊的黑云,化為黑色霹靂,穿刺向敵。
西番敵兵沒想到城上居然真的對著紛擾的人群射箭,猝不及防連連中箭,飛濺的鮮血令日頭失了顏色。
這些鮮血里,自然也有普通百姓的,甚至他們的血還流在前面。
哀嚎慘呼聲起,狂涌入城的百姓們卻都靜了靜,城門前眾人回首,看同胞橫尸街頭。
近在咫尺的死亡力量,讓人凜然敬畏。
“趙十三,帶景泰藍先入城!”
趙十三抱著景泰藍急急而去,他走得太急,忘記先遮上孩子的眼睛,景泰藍趴在他肩頭,一眨不眨地看著前方。
那里,倒臥著數十具尸體,有敵人,更多的是百姓。
屬于他的百姓。
這是近三歲的他,生平首次親眼看見大批量的鮮血迸射;看見他的敵人,那些長著同樣鼻子眼睛卻永遠不可共存的人們;看見屬于他的土地被踐踏,屬于他的人民被欺辱乃至殺害,那些倒落的人體,每道拼死的絕望的眼神,都似乎在望著他。
那些血似乎澆在了他的眼睛里,再滲入心中,不知道哪里被灼著,熱熱漲漲,潮流般激蕩上涌,以至于他無聲無息,大眼睛泛出水光。
一生里,幾乎無法看見的最可寶貴也影響最大的一幕。
他忽然抬腳,小小的腳猛蹬趙十三的肚子,大叫:“殺了!殺了!”
趙十三被小子忽然的殺氣騰騰嚇了一跳,轉頭看才發覺小子臉和眼睛都發紅。
太史闌回過頭來,注視著景泰藍,唇角忽然彎了彎。
她很少笑,所謂笑容也不過這么淡淡一勾,然而唯因其難得而分外珍貴,雖然此刻風煙蕭瑟,血氣漫天,黑色羽箭和靛青敵兵作身后肅殺背景,這一笑,卻令人覺得溫存,覺得靜美,像看見雪地上深青鐵甲,旁邊斜斜開出一朵戰地玫瑰。
景泰藍忽然安靜下來,趴在趙十三身上不動了,趙十三趕緊將他抱進去,進門前匆匆看了太史闌一眼。
那一笑他亦難忘,極剛與極柔,力度與松弛,矛盾而又和諧的美。
或許真的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令主子另眼相看,才能令趴在他肩上的這個孩子,因她一笑便獲得安寧。
……
飛箭一射,西番兵果然安靜了些,一收狂妄之氣,手忙腳亂地尋找掩體,安排盾牌兵,他們出其不意以內應攻下北嚴,一路進城毫無阻礙,得意之下忘形,此刻才算知道,原來北嚴,還是有人敢于站出來的。
西番兵還想再抓一批百姓,但百姓們趁那一亂的時辰,或者躲入街巷屋內,或者直奔內城之前,他們面前出現了一片空白地帶。
“再射!”
又一輪箭雨,將西番兵面前射出一片白地,拉開了他們和入城百姓的距離。一大批百姓退入城內,卻有更多百姓,從街巷中奔出來,四面八方,試圖進入內城。
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城門不能一直開著,真要等所有人入內城,沒有一兩天根本做不到。
真要所有人入內城,存糧吃不夠一天。
太史闌忽然抿了抿唇。
這一抿便是深邃的弧度,堅定平直的“一”。
隨即她道:“退!”
說退就退,她拉著張秋退入城門,趙十三在門洞里接著她,問:“關門?”
“關門!”
趙十三沒有再問內城外殘留的百姓怎么辦,直接逼著城內守兵,上鉸鏈,拉輪盤,關門。
沉重的大門緩緩關上,進入內城的百姓仰首向天呼出一口長氣。
卻有更多沒來得及進來的人,撲在黃銅紐釘的城門上,拼命拍打,哭聲震天。
“放我們們進去!放我們們進去!太史闌,你不能救了別人放棄我們們!太史姑娘!求求你!求求你!”
門背后,眾人無聲凝望著她,太史闌脊背筆直,面無表情,將張秋交給一個護衛,對趙十三道:“跟我來。”當先快步往城上去。
城下哭聲哀切,聽得人心中發堵,那般凄厲的哀嚎,絕境之地無助的求訴,幽咽而怨恨,世上很難有人,能夠抵抗這樣戕心的磨折。
人們身子在顫抖,只有太史闌步子依舊如前,穩定踏實,橐橐有聲,毫無漂浮。
她一步步向城樓去,蹀垛上方,日光如劍,她迎光而去的身影,也如劍凌厲挺拔。
眾人凝望的眼神因此更加復雜。
今日之后,她將是英雄,也將是罪人。
她不會不知道。
然而,無人及她心志如鐵。
太史闌上城,對趙十三道:“我說什么,你用內力傳出去。”
“好。”
片刻之后,沒能進城的百姓,聽見了趙十三的聲音。
“想死的,盡管趴內城城門前哭,等西番兵上來一刀一個。”
哭聲戛然而止。
“援兵未至,城門不開。想要保命,先靠自己!”
“都回去!回到你們熟悉的屋子里去,如何隱藏自己,不要我教,你們懂!”
此地接近南齊北地,氣候相對較冷,家家戶戶都有用來御寒的雙層墻,以及用來儲存食物的地窖。
太史闌無法說得太明顯,但百姓確實已經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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