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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溫情與殺機-《鳳傾天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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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她薄而微紅的唇,他忽然害怕自己會突然低下頭,然后……

    不。

    不能。

    太史闌再醉深,也會立即清醒,她永遠是個有底線的人。

    他猛力地偏過頭去,像要逃開一個魔咒。

    “我……那個……得他信任……”好一陣子他思緒混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說了一會兒后才理清思路,“這還是要拜姐姐你和國公所賜,我殺了那批護衛,讓他很滿yi,之后那次他出丑我給他及時遮住,他這人好面子,更加感激我,當即把我調到了天魂營。我進天魂營后,幾件事做得都不錯,還阻止了一起大規模斗毆事件,又帶人偵測到了西番和五越的敵情,得知西番今年元氣大傷,不會過界,五越卻有可能叩邊,紀連城因此做了安排,打回了一次五越的試探攻擊,受到老帥的夸贊,他一高興,就升我做了隊正,還說因為我剛進精兵營,升太快會給我引來麻煩,等我資歷再深些,不管有功沒功,最起碼還要給我升一升。”

    “那就好。”太史闌吁出一口氣,“世濤,你要好好的,建功立業都是小事,我只望你安穩到老。”

    安穩到老么?他想,這一輩子,只要在你身側,不會啦……

    然而他低頭,微笑,輕聲道,“是的,姐,你別想那么多,我不是為你,我是為我自己啊。”

    我是為我自己啊,為我自己這一生,飽滿而幸福地活在你身邊。

    “嗯。”太史闌覺得脖子很重人很累,又把腦袋給耷拉在他肩上,嗅著少年清爽的男人氣息,她也覺得心中難得的安適。

    醉了也不錯,人容易放松些,她暈暈地想。

    靠著世濤好啊,安逸,親人般的感覺,幸好身邊不是容楚,要是他,此刻肯定被吃干抹凈,那怎么行,她要在上面的……

    邰世濤有點僵硬地轉了轉頭,她這樣靠著他,他連路都不會走了。

    然而就著月光,看見她臉上神情,松軟的,迷茫的,喜悅的,他心中一動。

    印象中,似乎很少見她這樣的神情,太史闌永遠冷峻、清醒、自律……緊繃。

    是的,緊繃,雖然她強大淡定,可她給他的感覺,是一張時刻繃緊的滿弓,隨時等待射出。

    如何不累?

    是不是借助酒精,她才能稍稍放松?

    他心里涌起淡淡憐惜,先前的不自在忽然散去,他伸手,將她摟了摟,讓她靠自己靠得舒服些。

    這一刻他亦覺得驕傲,為他擁有能撐起姐姐的肩膀。

    林蔭道月光幽謐,風里傳送來木芙蓉的香氣,靜而遠,襯得秋夜微涼。

    白石道路上影子長長,漸成一體,他癡癡望著那遠遠斜出去的影子,忽然希望這條路沒盡頭。

    背上軟軟的孩子在打呼,身邊軟軟的她在說話。

    “世濤……我想把我的官運換給你,讓你火箭升官,你就不要再在精兵營受苦啦……”

    “我不苦,精兵營可好呢,外三家軍中待遇最好的……”

    “心里苦呢,我曉得你不愿意在那里。”

    “我愿意做一個有用的人,人生在世,怎么能總遇上自己喜歡的事?沒有磨折,哪有成就。”

    “嗯……等你功成名就……姐姐給你找個好媳婦……唉,什么樣的女子,配得上世濤呢……”

    他忽然一僵。

    低下頭,她還是那迷糊樣兒,可是話說得清晰。

    媳婦……

    他想著,心鈍鈍地痛起來——果然她如此坦然,對,應該如此坦然,心中有私的不是她。

    是他揣一懷少年熱熱的想望,一遍又一遍勾勒著情感的夢。

    雖然從來不曾有奢望,也知道不應有奢望,但此刻心還是微痛,為這一句關心里的遠離。

    不過隨即他就笑了。

    不曾有愿望,何必做凄涼狀?

    邰世濤要一生快樂,一生自如,一生做個讓姐姐不擔心的弟弟。

    他已經讓她擔了太多心了,不該再和她別扭。

    “好的,姐姐。”他柔聲道,“給我找個聽話孝順的媳婦。”

    “漂亮的……”

    “孝順的。”他道。

    “嗯,孝順你爹。”

    “不是。”他道,“對姐姐要好。”

    她忍不住笑起來。

    “胡說八道……怎么可以這么要求……女孩子很精貴,你該疼她才是。”她懶懶地道,“果然是異時代,大男子主義,換我們們那里……這種要求,一巴掌煽開你……”

    他不太聽懂她的話,卻執拗地道:“不是姐姐我早死了,這么要求不對嗎?”

    “不是你,你姐姐也活不到這么滋潤。”她道,“恩情不要計算,尤其不要加到別人頭上,將來你媳婦會不高興的。”

    “那便算。”他哼了一聲。

    太史闌又笑,覺得這一刻他才露出點孩子氣,更像當初初見的少年,唉,這才多久,就逼得他面對人生苦難,變得老氣橫秋。

    忍不住抬手,又想去摸他的旋兒,他配合地低下頭,她酒醉,手勁不知收斂,與其說是摸不如說是抓,他覺得頭皮微痛,給她抓下一兩根頭發來。

    她還不知道,嘆息著道:“高了,又夠不著了。”

    他低眼看那幾根頭發,黑亮的,纏繞在她雪白的手指上,他忽然又拔下幾根頭發,和這幾根編成一縷,纏在她手腕上。

    以我發,纏你腕,訴牽絆千層。

    烏黑的發纏在雪白的腕上,看起來像一只細細的黑絲鐲子,有種簡單的美感,他忽然感到滿足。

    也許馬上這發絲鐲子就會被風吹走,或者很快她就順手給扔了,但這一刻,屬于他的精血,曾緊緊相纏她的肌膚,如此貼近,仿佛連心也熱了。

    這是隱秘的小心情,正因為不為她所知,而放縱快樂。

    月影西斜,歪歪扭扭的人影一路前行,她垂眼呢喃,孩子呼呼大睡,他低頭微笑,為這一刻溫馨。

    路很快到了盡頭。

    他有點茫然地停腳,看看前方兩三座樓,二五營他沒來過,自然不知道路怎么走,低頭問太史闌,太史闌抬起眼皮,隨意一指。

    “容楚的……”她道,“院子……”

    邰世濤哼一聲,道:“姐姐你沒自己的院子么?”

    “有得享受不享受是傻瓜。”太史闌不屑地道,“把容楚的床睡臟。”

    邰世濤嘆口氣,心想她提到容楚就是不一樣。看來想床被睡臟,也是一種難得的福分。

    邰世濤扶著她往那院子中走去,院子很精巧,陳設華麗,容楚住的地方,永遠都那么講究。

    院子門果然開著,沒人,幾間精舍錯落有致,他問她以前住在哪間,她又隨手一指,赫然是主屋。

    邰世濤又覺得,容楚能把主屋都讓給太史闌,擁有能被太史闌睡臟床的福氣也是可以原諒的。

    他用肩膀撞開門,費力地把兩只拖進去,兩只都掀開眼皮,看見床就直接撲了過去,太史闌壓在底下,景泰藍趴在她背上。

    大概壓到了肚子,太史闌翻個身,把景泰藍給掀了,難受地干嘔幾聲,邰世濤見了,立即道:“可是不舒服?我去給你煮醒酒湯來。”

    他出去找廚房,這種獨立院子果然配有廚房,在正屋的后頭,沒有找到合適的材料,卻看見幾個蘿卜,邰世濤想起蘿卜解酒,便準備給太史闌煮點蘿卜湯。

    他在罪囚營的時候做慣粗活,有時也去伙房幫忙,現在什么事都會做,蘿卜削得飛快,一邊削一邊想,太史闌的護衛還是不太有用,太史闌尿遁都這么久了,他們都沒跟上來,現在人都扶回來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就這樣的護衛,哪里放得下心?

    他不知道,此刻太史闌和景泰藍的護衛,正打著火把滿二五營地找人呢……

    太史闌并沒有立即睡著,她總覺得這床有點不對勁,似乎不是當初自己睡的床的感覺,好像要軟一些。

    而且四周的氣味也有點不對,點的香不像是容楚常用的那種,氣味更濃郁沉重。

    她是個很敏感的人,覺得不對就睡不著,伸手迷迷糊糊地摸著床墊。

    正在這時,門吱呀一聲,有人推門進來。

    太史闌靠在床頭,沒睜眼,大概是世濤進來了。

    進來的不是世濤。

    是總院。

    二五營的總院,正站在床前。

    月光斜在他臉上,他臉上有種奇怪的神情,先是驚異,再是困惑,隨即,慢慢浮出一種了然,了然背后,現出一點猙獰之色來。

    他驚異的是太史闌怎么會睡在他床上。

    第一眼差點以為哪個女學生投懷送抱,第二眼嚇了一跳——誰都可能主動爬上他的床,但太史闌絕對不會。

    所以他困惑。

    剛才他怒而出門,先是回了自己院子,終究憤怒太過,干脆出門散步,散步的時候還看見滿營的火把,但也沒在意。

    他此刻心事重重,滿心憂慮自己前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事。

    他的院子就在容楚的“扶筑聽雪”隔壁,回來時他還特意看了那院子一眼,院門緊閉,太史闌還沒回來。

    此刻看見太史闌在他床上,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酒氣,他才恍然大悟——太史闌喝醉了,走錯了院子。

    太史闌喝醉了……

    這么想著的時候,他心中忽然一動。

    這個女人,沒有武功,雖然傳聞有神奇之處,但是一個喝醉的人,是沒什么反抗能力的……

    總院試探地向前走了兩步,太史闌沒動靜,她靠在床頭,一手支著額頭,臉上酡紅深重,看起來酒濃。

    總院臉上殺氣一閃而過。

    一個絕大的好機會!

    殺太史闌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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