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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身世-《鳳傾天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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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忽然一聲銳響,一道流光飛射而來,擊在刀尖,咔一聲刀尖斷,擦著龍朝鼻子落下。

    龍朝似乎嚇傻,腰彎著不動,喬雨潤一咬牙,竟然用唯一完好的手劈手抓住他腰帶,齒間一咬——

    “喬姑娘!住手!你不想我五越和你聯(lián)合了?”驀然一聲厲喝,從山坡上傳來。

    喬雨潤一停,抿了抿嘴,止住了齒間暗器的發(fā)射,回頭莞爾,“老家主。”

    山坡上,立著面若寒霜的李家老家主。

    “喬姑娘,你這是什么意思?”他冷聲問。

    “沒什么意思。”喬雨潤居然還對他笑了笑,“試探一下而已。”

    老家主臉色微變,冷哼一聲。

    “我一看見他,就覺得親切,覺得很有故事。”喬雨潤笑道,“所以我想聽老家主給我說說故事,我想老家主一定是知道的。”

    “此事和你無干。”老家主聲音生硬。

    “日后我們是盟友,盟友一切,我都很關(guān)心。”

    老家主默然。

    “如果您不答應(yīng),也許我會失望,我一失望,也許……”她笑笑,抓住龍朝的手毫不放松,“您知道的。”

    老家主目光變幻,半晌冷冷道:“你要怎樣?”

    喬雨潤定定地望著他,眼神復(fù)雜,忽然露齒一笑,“真的很在意他性命啊……真的愿意為他違背家主意志啊……看來我這個人質(zhì)是試探對了……我的猜測也對了……”

    老家主默然。

    山坡角度傾斜,上頭有一排樹,還有些胡亂堆著用來坐臥的石頭,潔白的石面,倒映著深紅的影子,乍一看像是霞光的映射,此時卻沒有霞。

    “我忽然想聽聽老家主的故事。”喬雨潤拉著龍朝,竟然在旁邊的山石上坐下來,不急不慢地道,“比如,這位兄弟的這張臉,是怎么回事?”

    “與你何干?”老家主答得生硬。

    喬雨潤忽然不說話了。

    老家主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喬雨潤保養(yǎng)良好的臉上,肌膚緊繃,眉目也深冷,那般的冷卻又不像對待世人,只不過在譏嘲自己。

    “是,與我何干?可我就是想知道,就是不放心,就是要搞明白……”她冷笑一聲,“真賤冷血總裁倒貼山寨辣媽。”

    也不知道她罵的誰。

    老家主看她一眼,感覺這女人是個瘋子,瘋子不可得罪,因為她們做事沒底線,他無奈,只得道:“你發(fā)誓不告訴任何人。”

    喬雨潤慢悠悠地道:“不會再從我口中出去。”

    龍朝原本有驚慌之色,此時臉色微冷,站直了身體。

    “龍朝是我的兒子。”老家主一句話開門見山,喬雨潤和龍朝卻都沒有震驚之色。

    神韻那般相似,這結(jié)果意料之中。

    山坡上山石如鏡,倒映的那片晚霞般的紅影,也一動不動。

    “我……”老家主有點難以啟齒,終于咬牙道,“年輕時和妻子,感情不佳……因為心情煩悶,便獨自出外游歷,在南徐云塘村,遇見了翠翠……”

    喬雨潤唇角一撇,龍朝身子抖了抖。

    山坡上山石間,紅影如云一般靜靜逶迤。

    “我們……我們一見鐘情,我和她一起呆了快一年。當時我還沒有承繼家主之位,父親還是家主,我出門,據(jù)說父親暴怒,但也沒有找我。直到一年后我接到家中傳訊,說是家中有變,才急忙往回趕,臨別的時候翠翠已經(jīng)有孕。”老家主痛苦地閉一閉眼睛,“我許諾她半年后她臨產(chǎn),會回來陪著她。但是回去之后,我才知道,我那妻子在我負氣離開的時候,也已經(jīng)懷孕,生孩子的時候她不讓其余屬下通知我,獨力生下了孩子,但是孩子未滿三月,就被仇家所奪失蹤。”

    喬雨潤冷哼一聲。

    “我回去后,發(fā)現(xiàn)妻子衰弱,孩子失蹤,父親不知何故,也已經(jīng)油盡燈枯。我回去后不過幾天,他便催著我接替家主之位。他強撐著在乾坤殿傳承于我,因為他已經(jīng)先衰竭,傳承功力不夠,導(dǎo)致我無法得到乾坤杵,無法接收乾坤殿的神力,險些被反噬,最后關(guān)頭是父親救了我,他也撒手而逝……”

    老家主住了口,想起那紛亂哀傷的一日,一直保養(yǎng)良好容顏如玉的父親,只一年不見,忽然滿頭白發(fā),憔悴如老翁,他詢問過所有屬下,都說沒有發(fā)生仇家尋仇,家主也沒有出現(xiàn)練功走火事件。那么,如何憔悴至此,以至于傳承之時無法接續(xù),直接賠上父親性命,甚至影響了后來他的功力,導(dǎo)致李家在后來二十年里漸漸衰微,險些被圣門等勢力逼迫傾毀?

    其間原因,他隱約猜到很深很深,深到他不愿去猜……

    “家里亂成這樣,我臨危受命承繼武帝之位,實在無法抽身再去見翠翠,便派親信前去照顧。”老家主痛苦地閉了閉眼睛,“大半年后我的親信來信,說……說翠翠生下一個女孩,難產(chǎn)而死……”

    龍朝臉色如鐵,扭頭看著潺潺河水。

    “我……我聽說是女孩,也就放了心。我們李家,世代只能有一個兒子,生了一個兒子之后,再有兒子也處死或送走。多年前外間傳言說我們李家受了詛咒,其實這不過是我們自己的選擇。因為乾坤殿的傳承非常復(fù)雜浩大,而且并非我李家所創(chuàng),我李家當年用五越異術(shù)壓服乾坤陣,據(jù)為己有,當時動用了五越皇族后裔的血烙,之后,乾坤陣認了李家人,卻變成只要有李家血脈的人都認。換句話說,除了負責(zé)傳承的上代家主,下一代繼承人外,如果有別的李家子弟進入乾坤陣,一樣可以得到傳承,而傳承是有限的,只適合給一個人,如果分給了兩個人,則兩個人很可能都難以接受傳承,或者幾乎沒有任何進步。這對于需要壓服整個武林的武帝世家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災(zāi)難。”

    喬雨潤和龍朝,齊齊冷笑了一聲。

    明白了,為什么只能有一個兒子。如果有別的兒子,機會在前,怎么能忍住不去乾坤殿?傳承不分對象,得到乾坤殿認主,那就是下一代武帝,這又是何等誘惑黑暗劍圣。叫那同為兄弟的人,如何能抵抗?

    “之前幾代,有過雙子或者三子,結(jié)果在傳承時,多半發(fā)生了未被選中的兒子,悄悄進入乾坤殿,導(dǎo)致傳承出岔的事情。這也是我李家為什么十幾二十年就要出一次變動,元氣大傷的原因。這或者,就是乾坤陣在被強行收取后,對我李家的報復(fù)。”老家主苦笑一聲,“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多了,祖宗終于下定了決心,決定李家世代只能有一個兒子,多生的,處死。”

    一時四野無言,都為這冰冷的二字起栗。同為血脈,一個貴為武帝,一個連基本生存權(quán)力都無。

    山坡上紅影如云,微微一顫。

    “所以當我聽說翠翠的孩子是女兒時,真的松了口氣。因為我那妻子,生的就是兒子。當時我那妻子也纏綿病榻,兒子又失蹤,我還在到處找孩子,只得命那親信速速帶翠翠的女兒回來。”他忽然頓了頓,“但他沒有回來,一直沒有回來。”

    “然后你就不找了,反正是個女兒。”龍朝忽然冷冷道。

    “不!我找了!”老家主立即抬頭,“我……我命人找了很久,最后得到線索說這他們遇到了山崩……”他聲音忽然哽咽。

    龍朝不說話了,臉色繃緊,發(fā)白,連身上五彩的袍子,都似暗淡了下來。

    “朝兒……”老家主顫聲道,“你原該叫李弄潮……是我當初和翠翠商量好的名字……”

    “我來告訴你,這個故事的另一面吧。”龍朝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面無表情,“翠翠在家苦等你不得,懷胎十月,生下兒子,卻在生產(chǎn)那夜,被一群蒙面人追殺,她并沒有難產(chǎn),卻因為產(chǎn)后受驚大出血而死。”

    老家主“啊”一聲,張大嘴驚住了。

    “當時一群蒙面人逼著你那親信,寫下了那封假消息傳遞給你,還想殺人滅口時,你那親信拼命搶回了孩子逃走。但他也受了重傷,臨死前將孩子托付給一個過路的打漁人,并留給了他一封信,還有一本機關(guān)術(shù),那是你當初留下給未來孩子的禮物。”

    “漁民不識字,把孩子抱了回去,但因為家窮,養(yǎng)不起孩子,在他三歲時又把他送去給村里財主的兒子當伴讀和小廝。那孩子在那家苛刻的人家,早起晚睡,吃冷飯受毒打,三天兩頭替少爺挨打,身上永遠都是層層疊疊的傷疤,有時候受不住了哭著跑回家,再被養(yǎng)父打一頓送回去,養(yǎng)母還算心疼他,也不過留一碗冷飯給他。”

    老家主微微顫抖起來,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著龍朝,山坡上的紅影,無聲無息地鋪開來。

    “長到七歲,養(yǎng)母去世,將那信和書留給他。那么多年如果不是養(yǎng)母一直藏著,也許這東西就被養(yǎng)父拿了去燒火。當時那孩子雖然號稱伴讀,但大部分時間都在給財主家干活,一進書房就會挨打,根本沒能學(xué)到幾個字。為了能讀懂那信,讀懂那書,他不得不每天再晚睡早起,把所有活干完,好跟著少爺進學(xué),多學(xué)幾個字。他原來每天可以睡兩個時辰,自從想念書之后,就只能睡一個時辰。就算這樣,財主家還不滿意,認為他白天讀書就是怠工,打得更勤,而夫子勢利,又厭惡他身上破衣爛衫有臭氣,往往進門就打,有幾次,他寒冷臘月挨打,險些丟了命。”

    對面老家主呼吸粗重,龍朝只是淡淡的。

    “這日子過了五年,也幸虧財主家兒子蠢笨,書一直讀下去,讀到他好容易斷斷續(xù)續(xù)學(xué)全大部分字,看懂了那信那書,那信之乎者也,他有些迷糊不確定,那書卻有很多圖,他很有興趣,早早地就開始研究。也漸漸能做一些小玩意。直到十二歲那年……”

    他忽然停住,住了口,漂亮靈動的臉上,露出憎惡的神情。

    “那財主家的兒子,不知道怎的,竟然好男風(fēng)……”他冷冷道,“我用我自己做的暗器,殺了他,跑了色誡。”

    他說漏了嘴,其余人也不說話,老家主忽然捂住了臉,喬雨潤也譏誚憎惡地看了他一眼。

    “之后便是流浪,做過小工,干過雜耍,甚至曾經(jīng)做過妓院的迎門龜公。”龍朝攤手,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吃不飽穿不暖什么的難免,好在自由,所以我覺得后來的日子還是不錯的。那些年我走遍了天下,西番東堂都去過,一開始還有點想回李家的想法,后來在江湖上苦頭吃得多了,想起當初我娘遭遇的一切,覺得李家勢大,實在招惹不起,還是不要送上門給人撕咬的好。再說我行走江湖久了,也算見識多,聽過李家所謂的每代只能一子的說法,那就更加不能去了。”他撇撇嘴,“誰知道運氣不好,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然還是回來了。哎,不過我這人性子好啊,順其自然,回來就回來了唄,日子還是一樣過。”他忽然瞪了瞪眼,問老家主,“喂,我沒有進乾坤殿搶傳承哦,我也不知道這回事,你不會要把我這個多余的兒子除掉吧?”

    老家主咬緊牙關(guān),神情凄涼,半晌道:“朝兒……”

    “別。”龍朝就好像忽然被吐沫噴了一臉,立即嫌惡地擺手,“千萬別這么稱呼。我在山上五年了你一直叫我龍朝,以后還是這么叫。太親熱了我怕折福。”

    老家主噎住,臉色煞白,喬雨潤冷冷一笑。

    這位也算薄涼典范了。當初乾坤殿前龍朝開了天池,其實已經(jīng)等于說明了身份,他居然還是保持了沉默,給了龍朝物質(zhì)待遇卻沒給身份待遇,始終讓他處于一種“妾身不明”的尷尬地位,就沒想過這個兒子的感受?

    “朝……龍朝,我……我有苦衷……”老家主半晌艱難地道,“扶舟也失蹤了多年,少年之后才歸家,和我一直不親。他身系大業(yè),在乾坤殿閉關(guān),又要主持五越合并之事,完成我五越皇族數(shù)百年的夢想,不能有一絲閃失。我不敢讓這事分了他的心……我是想等著咱們復(fù)國之后,再堂堂正正給你……”

    “不用了!”龍朝答得堅決,“你沒錯!你永遠想著武帝世家,家國大業(yè),五越復(fù)國。女人或者孩子,都是第二位的,這是成大事者必備優(yōu)良素質(zhì),很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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