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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第七夜！

    該我了！終于該我了！我的內(nèi)心在咆哮！

    “你要加油啊夫人！一定把你當(dāng)初在‘不?！飳W(xué)來的八卦本事滿血發(fā)揮！你不是聽了那么多故事嗎？找個最好的出來震死他們！”

    敖熾一邊聒噪，一邊不停捏我的嘴，說給我放松肌肉，被我一巴掌呼開。

    今夜的星光是七夜之中最燦爛的，連老天都給足我面子。

    我也選在帳-篷外講故事，開講之前，還在篝火上燒起了一壺水。

    “燒水干嘛？”黑袍一號很腹黑地猜測，“難道你想用開水去毀女王的容，如果你的故事失敗的話？”

    “這么大的人，就別這么幼稚了?！蔽野姿谎郏瑥陌锶〕鲆粋€白色的小瓷瓶來，“這幾天白吃白住，有點(diǎn)愧疚，且不管咱們這七個故事能不能讓女王開恩我也得表一表我的心意，請大家喝點(diǎn)東西。”

    找出杯子，我舉起瓷瓶，挨個往里倒。

    四周所有的眼睛都聚集在我的手里，四下安靜異常。

    干燥的空氣里，飄起一陣淡淡的香，還帶著些許氤氳的滋潤，溫柔地籠罩著這片特別的、有帳-篷有火光有人氣，還有故事的沙漠……

    1、孟婆

    我要說的盼盼不是亞運(yùn)會那只熊貓，盼盼是個女-人。準(zhǔn)確說，是個女孤魂。她終年都留在奈何橋的這頭，有點(diǎn)呆，又有點(diǎn)開心地坐著、等著，托著腮認(rèn)真看每一個經(jīng)過奈何橋是男魂女魂，眼神時而迷離時而失望。

    這一留，就是四十年。

    清水在橋頭舀了四十一年的湯，打他從父親手里接過湯勺，到他完全習(xí)慣機(jī)械式的派送動作，用了整一年時間。要當(dāng)一個合格的孟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一勺湯，多一滴不行少一滴不可，多了會讓投胎的魂變得蠢鈍，少了則抹不凈前世的記憶，為來生徒增麻煩。作為孟婆家族第一百零二代接班人，清水很努力地盡著自己的職責(zé)。

    是的，孟婆并不是具體的一個人，而是個家族，是份歷史悠久的職業(yè)，能穩(wěn)坐此位千百年，只因孟婆家族的成員天生沒有情腺，換言之，他們沒有感情，連結(jié)婚這樣的事，也只是是一種繁衍后代的工作。所以，他們可以坦然面對所有哭求著不要走過奈何橋、抗拒忘記今世牽念的悲情男女。每當(dāng)遇到這類淚水成河死不過橋誓不喝湯的主，清水總是搖搖頭，舉起湯勺在他們頭上輕敲一下，他們便即刻止了哭，乖乖飲下湯，然后從橋這頭走向另一段新生活。

    清水很不想用湯勺敲他們，因?yàn)楸磺眠^的人，來世總會變的很笨，今世上過的當(dāng)，來世依然學(xué)不乖。好像那個為情人跳樓而亡的男人，清水被他抱-住了腿，涕淚具下地說他不想忘記那個女-人。

    不喝是不行的，清水輕輕敲了他一記湯勺。接過25年后的某天，清水在橋頭又遇到了這個男人，依然是自殺，這次是服毒。25年前的一幕再次重演，清水不得不再次舉起湯勺。為情所困只是一場惡性循環(huán)，清水真希望下次再見這個男人時，他肯主動喝湯。

    時間在清水重復(fù)工作中流走，不過他不寂寞，因?yàn)閺乃雒掀诺牡谝荒昶?，身邊就一直有個話伴——那個叫盼盼的孤魂。

    2、盼盼

    “你是誰？”清水問那個在橋下青石上做了三天的女-子。她總是呆呆望著從橋上過的魂，眼神時而迷離時而失望。那是沒人會想到，她這一留，就是四十年。

    “我叫盼盼，小孩?！迸?子把目光暫時移到清水身上。那時候的清水，盡管已經(jīng)有二十歲，卻只是十歲上下的男童模樣。孟婆家族的人外表年齡永遠(yuǎn)是實(shí)際年齡的一半。

    清水在名冊上沒有找到盼盼這個名字，有些奇怪。來這里的魂，都按名冊上的順序喝湯，不會有誰像她一般，坐在橋頭看風(fēng)景。何況，這里除了死別和遺忘，沒有什么可觀賞。

    合上冊子，清水看了盼盼一眼，不經(jīng)意間看見了一縷繞在盼盼頭上的黑氣，如蛇般游動，不離她半步。

    次日，跟清水關(guān)系最鐵的張判官提著一包上好的碧螺春來找他。每逢張判官到人間出差，清水總會拜托他捎帶些好茶。清水愛品茶，他說，茶香的悠長讓人惦記，不像那一勺湯，只能讓人忘記。

    收過茶葉，清水朝盼盼那邊覷了一眼，跟張判官說：“奇怪，我的名冊上沒有她。”“你說她？”張判官牛眼一瞪，小聲說，“上頭特許她滯留在橋頭一百年。”“為什么？”清水從不知有這樣的先例。

    “她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五星級倒霉鬼，從里到外沒有一絲運(yùn)氣。真是稀罕物啊，上頭也比較驚異，所以破例同意了她的要求，百年之內(nèi)，她可以在任何時候喝湯過橋?！?

    清水又看了看盼盼，難怪她頭頂?shù)暮跉獠簧⒘??？蓮膩碇灰?-奸-大惡之徒才會在死后被抽走運(yùn)氣，她那張傻笑著的圓圓臉，怎么看也不像啊。

    “你犯了什么錯？”在跟盼盼當(dāng)了一周鄰居后，清水忍不住問了。

    盼盼抬起頭，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睛奇怪地望著清水：“沒有啊……踩死蟑螂算不算？”清水嘆息著背過手去，搖頭：“不算。”

    “哈哈，小孩，看你那模樣，跟個小大人似的?！迸闻瓮蝗淮笮ζ饋?，圓眼成了彎月，兩排雪白整齊的牙沒心沒肺地露出來。

    “我已經(jīng)二十歲了，我是現(xiàn)任的孟婆！麻煩你尊重我一點(diǎn)好嗎？！”清水佯裝生氣。作為沒有情腺的孟婆，既沒有愛，自然不會有恨。不過有一剎那他想，即便他有恨，大概也無法討厭她。

    盼盼滿臉驚奇，噌一下跳起來，躥到清水面前叉腰俯身看他，兩張臉孔不足兩寸距離：“二……十……歲？”“天若有情天亦老，孟婆是沒有感情的，所以我們老的很緩慢?！鼻逅卣f。

    “哦，這樣啊。”盼盼很無趣地坐了回去，支著下巴嘟囔，“沒有感情是件多沒意思的事呀?！鼻逅従彅囍鴾埃骸案星樘啵抢圪槨！?

    盼盼像是沒聽見，扭過頭，聚精會神看遠(yuǎn)處走來的一對新魂。

    3、流年

    時間走過三十年，清水已經(jīng)有了翩翩少年的模樣，而盼盼還是初見時那般，二十出頭，黑氣繞頂。她把清水當(dāng)成了最親密的話伴，而清水則終于見識了何謂五星級倒霉鬼。哪怕盼盼什么都不做，只乖乖坐在青石上，而盼盼還是初見時那般，二十出頭，黑氣繞頂。她把清水當(dāng)成了最親密的話伴，而清水則終于見識了何謂五星級倒霉鬼。哪怕盼盼什么都不做，只乖乖坐在青石上，也會被從天而降的鐵錘擊中，其實(shí)那個生前是鐵匠的魂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他隨身攜帶的工具落地彈起，砸扁了盼盼的腳。又比如那個雜技演員的魂，過橋前重溫了一次飛刀絕技，幾十年都未失過手的絕活兒，結(jié)果兩把飛刀飛出，一把落戶在盼盼的頭，一把家安在她心口。看熱鬧的人里，她還是站的最遠(yuǎn)的。至于摔個四腳朝天或者掉到河里的事，更是多不勝數(shù)。清水感嘆，盼盼要是活人，一百條命也不夠她用。

    “她是怎么死的？”一天，清水送走了當(dāng)天最后一個魂，隨口問她。

    “車禍?！迸闻瓮媾掷锏男∈??！盀槭裁匆跇蝾^等一百年？”這是清水最想知道的。

    石子在盼盼手里停止了跳動，她的眸子里有剎那的怔忡?！拔以诘纫粋€人。”盼盼望著空空的橋頭，好像墜入一場甜蜜的夢，“我還沒來得及跟他定下約定，我得在這兒等他來?！?

    “你真有耐心?！鼻逅πΓ芽湛盏臏隘B放到一旁。

    “清水，你有沒有牽掛過誰？”

    “沒有。”清水毫不猶豫地?fù)u頭，“跟你說過啊，孟婆沒有感情，沒有感情，又哪里來的牽掛？”

    “哦。”盼盼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老這么憋著不好，會出毛病的?！?

    清水想，如果自己是凡人，也許早被她氣死了。沒有感情就是沒有感情，只有她才會以為天下人都感情豐富，稱自己沒感情的人都只是在裝，在憋。這丫頭，真讓人哭笑不得。

    4、命運(yùn)

    一天，清水回家取湯料，路上碰到了熟人老牛和老馬，兩人押著個身材佝僂的老婦往煉獄的方向走。

    “她犯了很重的罪嗎？”清水見她的脖頸上纏著重重的鐵鏈，這是重刑犯才有的待遇。

    “她開了家叫‘命運(yùn)’的占卜館，用巫術(shù)干盡了害人的勾當(dāng)。”老牛的聲音總是很大，但說話總抓不著重點(diǎn)，老馬接過話頭道：“她教人交易自己的‘運(yùn)氣’，并從中牟利。這不是在變相殺人嗎？”

    清水明白，被擾亂了運(yùn)氣的人，隨便從一座高樓下經(jīng)過，也可能被無故落下的花盆砸死。

    鏈條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清水抱著湯料往回走，不期然地想起了盼盼，那個五星級的倒霉鬼。

    5、三池

    盼盼看著愁眉不展的三池，由衷地心疼。

    三池是她交往了兩年多的男友，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是個倒霉到家的人。而盼盼卻不相信所謂的運(yùn)氣，只相信有志者事竟成。所以，不論三池求職被拒多少次，在公車上被偷過多少次錢，盼盼總是微笑著擁抱他，說別介意，蝕財(cái)免災(zāi)，工作會有的。

    三池卻不這么想，一次又一次的失意磨折了他的信心與銳氣。每當(dāng)他在酒精里胡言亂語，抱著酒瓶昏昏睡去時，盼盼就會悄悄地哭，她心疼。她知道三池已經(jīng)盡力了，事實(shí)卻正如他所說的，每當(dāng)好事就要到來時，總會莫名其妙地化為烏有。

    好像他曾謀得一份很好的工作，可上班第一天就遇到堵車，等到他拼命趕到公司時，主管給了他一句“公司不歡迎第一天上班就遲到的員工”。這類事發(fā)生過太多次。盼盼偶爾也在想，真有運(yùn)氣這種玩意兒嗎？

    這天，她從銀行出來，看著存折上所剩無幾的數(shù)字，想著是不是再找一份兼職，在三池找到工作之前，她得維持兩個人的生活。

    路過一個巷口，快到巷口時，盼盼聞到一陣檀香味，聽到一陣古怪縹緲的音樂。轉(zhuǎn)頭看去，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掛著破舊的牌匾——命運(yùn)占卜館。鬼使神差地，盼盼掀開門簾，走了進(jìn)去。

    坐在小園黑桌前的婦-人，三四十歲的年紀(jì)，化妝品堆積出一張尚算漂亮的臉孔。她微笑著看盼盼，問她，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一疊紙牌，在婦-人手里嫻熟地洗動，嘩嘩作響。

    “我想讓我的男朋友有好運(yùn)氣?！迸闻蜗攵紱]想，脫口而出。

    “沒問題。”婦-人呵呵地笑了，熱情下藏匿著詭異。她拿起盼盼的右手。一番觀測下來，婦-人面露驚嘆，說：“三十歲之后，你運(yùn)氣大好，幸福終老。”

    “我現(xiàn)在只想我男朋友不要再倒霉?！迸闻纬榛厥?，她關(guān)心的只有三池。

    婦-人抽出一張紙牌，玩弄著：“你真的想他走運(yùn)？”“是！”盼盼突然看到了一點(diǎn)希望。

    婦-人起身，從身后的胡桃木柜子里取出了一串黑石串成的手鏈，擺到盼盼面前。“把手鏈戴在你手上三天，然后再給你男友戴上，告訴他永遠(yuǎn)不要拿下來。”婦-人的手指在光滑的手鏈上游走，“這樣就可以了。不過你要知道，手鏈給你男友之后，你的全部運(yùn)氣就都送給他了?！?

    拿起手鏈，盼盼將信將疑，最后問：“你要收多少錢？”婦-人搖頭：“免費(fèi)。我只拿走你一點(diǎn)點(diǎn)好運(yùn)?！彼纸器镆恍?，“放心，我拿走的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

    也許她只是個騙子，盼盼這么想著。但三天后，三池的手腕上多了一串光可鑒人的黑石手鏈。

    6、情殤

    三池發(fā)來短信，說下周就要回來了。盼盼緊握著手機(jī)，興奮地跳了起來。三池去深圳已經(jīng)兩年了，在他戴上黑石手鏈的第二周，便在一個跨國集團(tuán)的分公司里謀到一份主管的職位，但一上任就被派到深圳。走之前，三池與盼盼約定，待他在外打拼幾年，賺夠了錢就回來開一家小公司，然后娶她。盼盼抱-住他，忍住眼淚要他安心工作，她會在這里等他，等她一直期盼的幸福生活。但是她最開心的，不是這些，而是看到三池的臉上終于有了自信的笑容，那種由內(nèi)而外的精神煥發(fā)，跟從前判若兩人。

    三池走了，開始時總不忘打電話回來噓寒問暖，到后來，總說忙，電話也越來越少。盼盼怕打擾他，很少打過去，但手機(jī)仍是為他24小時開機(jī)，默默地在無眠長夜里飽嘗牽掛之苦。

    而在他離開的這段日子，盼盼倒霉到家了，常常無端被高空擲物砸中，因?yàn)橥鈧蛘呤澄镏卸具M(jìn)醫(yī)院的次數(shù)多不可數(shù)。還好，她總是給自己打氣，等三池回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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