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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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聽著那聲音里的不容質疑,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為什么這世道里的貴族們,都這么自以為是、頤指氣使、將他人自由和生命視若草芥,隨意做主判定他人的命運?
周府如是、成王府如是、現在連這個半夜偷偷摸摸蹲在坑里等天降餡餅的家伙也如是!
姑娘我是好欺負的么?
君珂抬起手指,淡紅的指尖便要對身下馬脖子戳下去。
那人手一抬,撞在她手腕上,君珂手腕一麻再落不下去,卻毫不停留,指尖一滑,就去惡狠狠抓他手背。
那人躲也不躲,君珂的手指在他手背上一滑而過,感覺竟然像遇上了玉石或金剛,滑不留手而堅硬如剛,別說抓破肌膚,連個白印子都沒能留下。
那只手修長,骨節分明,覆一截靛青衣袖,深沉得像午夜和黎明交界之際的天色,衣料厚重,泛著點微微青光,是黎明之后欲曙的天際,袖口壓繡著同色夔紋,不仔細看難以察覺,但行動間會有淡淡轉折的光,有種不愿張揚的華貴。
君珂并沒有去欣賞這深沉的美感,她鍥而不舍,手指在手背上滑了過去,便順勢向袖子深處進發,直奪他的腕脈……就算你練了什么金剛手之類的功夫,我不信你連手腕內側也能練上!
她反應快捷,出手溜滑,三個變招毫無滯礙,像一尾順水而上靈活的魚,然而她只顧一心擺脫被困劣勢,絲毫沒有發覺自己這個動作近乎曖昧……摸到人家袖子里了。
那男子對她的應變和出手微有詫異,但同時眼神里也閃過一絲厭惡……果然是紅門教那些傳聞下賤的妖女,竟敢如此挑逗!
心中生惡,便再無憐惜,手掌一覆,君珂的手指便被壓下,落下的力道如有千鈞,她連身子都連帶著重重一栽,栽在馬背上,隨即身上一緊,瞬間被皮索綁住,然后咔嗒一響,白光一閃,她被皮索上的鋼鉤臉朝下扣在了馬背上。
“分三隊不同方向離開?!蹦腥说愿?,當先策馬而去,馬蹄上都裹了布,口里銜了枚,每匹都是好馬,自樹林里飛速穿過,轉眼沒入黑暗,沒了痕跡。
君珂心中冷笑,分三隊換方向走又如何?納蘭述的堯羽衛吃干飯的?等著追上被揍吧!
那人胯下明顯是千里駒,君珂橫臥馬上,居然感覺不到太多顛簸,那馬揚蹄快落足輕,一個起落便出去三丈,轉眼便將所有人拋下。
君珂正在歡喜……這馬這么超群脫俗,不是明擺著給追上來的人留下線索么?不想那人跑出十里后,忽然勒馬,路邊閃出幾名男子,牽著另一匹馬,這人拎著君珂換馬,那幾個人中分了一人騎那千里馬繼續向前,而這人拎著君珂上了普通的馬,帶著那幾個護衛,悠哉悠哉往回走。
君珂傻眼了。
這人太奸詐、太謹慎、太小心了!
他并不知道她不是紅門教姑,他也并不知道君珂失蹤必有人拼命追索,他還并沒有留下太多線索,擄人即走,頂多只為防范一個已經被打散的教派的可能的追蹤,便這般小心謹慎,步步為營,這人對危險的警惕,是不是太高級別了?
換句話說,什么樣的經歷,讓他這般哪怕面對最微小的危險,也從不掉以輕心?
君珂嘆了口氣,第一次覺得,老天對她實在太不公平了,每次在她沾沾自喜以為自己足夠強大的時候,便要派個更強大的來打擊她。
她的臉埋在馬背上,腥臊氣兒一陣陣沖鼻,君珂屏住呼吸,想著,納蘭述會不會跟著那匹千里馬,傻兮兮地追下去呢?
納蘭述此時正在她身后不遠,那人換馬的地方,看著地下的蹄印。
“對方有匹千里馬?!备S著他的晏希道,“品種和郡王您一樣,羯胡千丈垣騰云豹,一路向燕京。”
納蘭述不語,仔細看那蹄印,半晌道:“你覺得有什么不對嗎?”
晏希又低頭看了一陣,這回道:“原本載人,然后……”
“然后少了點分量?!奔{蘭述指指地下淺淺只有半截的蹄印,“這種馬身高體長,一躍數丈,乘坐者如騰云,才叫騰云豹。因為落地極輕,馬蹄只有小半個印子,但是你看,”他走過君珂換馬的地方,向前走了幾步,端詳地上的蹄印,“這里的蹄印更輕,但是又沒有輕太多,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晏希不說話,他一向能省事就省事,除了戚真思面前,其余任何人面前他都沒興趣找存在感。
“說明這馬減輕了負重,但是很少?!奔{蘭述只好自己說,“不夠一個人的分量,很容易被忽視,但是我覺得,這少掉的,就是一個人的分量?!?
他這話說得有些繞,心中卻存了一份警惕……那馬名貴,說明騎馬的人身份高貴,而且又有屬下,斷不可能親自攜帶重物包袱,唯一可能帶的便是俘虜,比如君珂,但是蹄印顯示出來的分量又不足兩人,說明騎馬人十分謹慎細心,連這點都注意到了,在帶著人驅馳的時候,已經提氣減輕了重量。
馬在這個路口停過,周圍的草叢有群馬踩踏過的痕跡,還有馬糞,說明有人在這里牽馬等待過,他們換了馬,然后看起來似乎還是一路向前,至于回頭的蹄印,已經被踩亂,但很明顯,騰云豹那特殊的蹄印沒有了。
好端端地,把好馬換成劣馬繼續向前?騰云豹出身羯胡,羯胡地勢復雜,這種馬最有長力,這點路程,是不會走累了需要換的。
那么換馬的目的是什么?
納蘭述攏著衣袖,立在初春官道微綠的長草之上,瞇起的眼睛顯得睫毛特別濃黑而長,像一層黑色絲幕,罩住他幽光迷離的眼神。
隨即他懶懶打了個呵欠,招呼屬下們,“來,跑了半夜,累了吧?吃點東西……幺雞!每次都是你先搶!”
幺雞叼著塊牛肉轉過頭來,眼神無辜……人家也不想這么快的,主要是你們的爪子伸太慢了……
堯羽衛們有些愣怔,咦,這主子又發什么瘋?追出來的時候急不可耐臉陰沉得要下冰雹,現在有了線索,他倒不急了?
納蘭述早已自顧自鋪了鞍氈坐了下來,伸長腿,舒服地靠在樹上,抓抓頭發,長長地吁口氣,“唉,半夜跑出來到現在也沒梳洗,我是不是看起來不那么美好?不過呢,瀟灑落拓也是一種氣質,小珂會喜歡的。”
堯羽衛們一臉麻木地走開去……郡王,您不要自戀,就真的美好了。
一旁晏希倒是最先坐下來,慢慢挑了塊長相端正的牛肉,切成薄片吃,其余人倒的倒睡的睡,堯羽衛從來不會傻兮兮主子睡著他站著,那些所謂隨時站立從不坐下以便保持高度警惕的頂尖護衛傳說,他們會告訴你這是胡扯,人的體能是有限的,不抓緊時間休息養精蓄銳,怎么能應對之后的長時間奔馳或戰斗?
只是睡也有睡的章法,一半人坐在外,一半人睡在里,納蘭述在中間,所有人武器在右手邊,馬在身側,一翻身就是迎戰狀態。
人都躺了下來,納蘭述四面望望,唉,一群泥塑木雕,怎么就沒人問我,為什么不追,要在這里等呢?
胸有妙計卻沒人捧場的滋味是很不爽的,納蘭述沉吟半晌,對蹲在他對面啃骨頭的幺雞道:“幺雞,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為什么不追呢?”
幺雞一偏頭,扯下一塊連筋的肉……我很奇怪,你為什么這么話癆呢?
“那人故布疑陣,想讓我以為他還是往燕京去了?!奔{蘭述深沉地道,“但其實,他折返回去了。”
幺雞利齒一亮,咯嘣一聲咬斷脆骨……哦這骨頭好香。
“那我為什么不回頭去追呢?”納蘭述莊嚴地問。
幺雞剔著牙縫……你為什么就不能閉嘴呢?
“不用追,他的根本目的地還是燕京,折返回去不過還是故布疑陣,回去頂多一小截路,他還是要回到這里,這是去燕京必經之路,在這里守株待兔,比傻傻跟在人家后面吃灰跑冤枉路可能還被甩掉要好得多?!奔{蘭述擊掌,滿意微笑。
幺雞丟下骨頭,懶懶翻了個身……唉,好飽,睡覺。
納蘭述蕭索地坐在樹前,對著一地屁股對著他睡得七歪八倒的同伴,遙遙望著來時的那條路,造型十分的凄涼寂寞……
快馬揚蹄,翻泥掀石,一路塵土滾滾在后,一個臀部顛顛在前。
男人的臀部。
君珂被橫放在馬上,那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用一根帶鋼鉤的皮索將她固定住,然后便不管她,任她在馬背上上下顛簸,骨頭吱嘎作響。
那人坐在她身前,快馬馳進中身板依舊筆直,按那身線去砌墻估計都不歪,這人肩寬細腰,錦袍玉帶殺出勁健有力的腰部弧度,利落中透出不妥協的剛硬味道,一個背影,也是滿滿男子魅力。
不過君珂現在可沒心情去欣賞別人的雄性荷爾蒙,她沉浸于自怨自艾的悲催情緒中,和人打架飛過墻頭居然也能因此被擄,這混賬一看就妄自尊大自以為是,問也不問便判定她是紅門教姑,等她得脫自由,她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
省略號里充滿不良暴力鏡頭,君珂表情陰森,笑容越看越像翻版戚真思。
前面驅馳的人似乎覺得她因為馬的顛簸總是撞到他后背很討厭,頭也不回將皮索扣子扳了扳,捆得更緊了些,君珂給勒得胸悶,心里大罵這混賬太不人道,不知道少女的胸需要保護,最經不起暴力的摧殘嗎?
她亮著雪白的牙,打量著身前冷漠像雪山,從頭到尾都沒認真看過她一眼的人,想著用什么方法報復一口……等等,一口?一口!
君珂突然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用力地磨了磨牙,嚓嚓嚓,磨利點。
前方一條水溝,不遠處幾株樹,駿馬揚蹄越過,身子一顛,君珂向前一沖。
男人的后腰正在眼前。
嘿嘿,我來也!
臉和后腰接觸的一瞬間,君珂頭一偏,閃電般咬住了對方的袍子。
她咬得很技巧,咬緊了衣服,卻沒有觸及皮肉,那男子感覺靈敏,只覺得后腰被什么東西扯住,還以為是被馬鞍上的裝飾物或者皮索上的鋼鉤,勒韁停馬查看,還是習慣性看也不看,打開鋼鉤抽出皮索,伸手就準備將君珂給扔下去。
君珂等的就是這一刻。
揚頭,咬緊,一甩,用出十分的腮幫力氣!
“嗤啦?!?
一大片靛青錦緞唰地揚起,還夾帶著一片霜白綾的布片,在風中呼啦啦地扇,像一只得意招搖的手。
那只招搖的手,將屬于錦袍主人的身體秘密,毫不客氣展現人前……破口處,從腰到臀,小麥色健康光潔的肌膚,微光一閃。
君珂這一口,狠狠撕掉了那男子腰下半個臀的衣物……
某人瞬間凝固,那么反應隼利的一個人,竟然愣在了當地,連遮羞都忘了。
護衛們發出驚呼,欲待搶上,卻在接觸主子目光的那一霎,忽然驚覺自己看到了這世上最不該看的一幕,遭遇了這世上所有主子都忌諱下屬看見的場景,紛紛面色死灰,迅速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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