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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聲驚疑聽來十分熟悉，君珂一回頭，果然看見姜云澤立在當(dāng)?shù)兀S持著一個(gè)舉起手的姿勢，紗幕遮住她的神情，但想來早已目瞪口呆。

    姜云澤得了姜太后傳召，急急趕來，她已經(jīng)聽說太后沒有搜到供狀，心知不妙。但敵人太多，供狀到底在誰手里，將會(huì)被誰拿出來，她毫無把握，也無法去奪。事情發(fā)展到這個(gè)地步，情勢屢屢出她意料之外，越想越將君珂恨之入骨，無奈之下，便想著親自出手，務(wù)必要讓君珂服軟，交出供狀才行。

    誰知匆匆來到常春宮，原以為君珂定然輾轉(zhuǎn)哀號，不得不屈服于太后威權(quán)之下，哪里想到見到的竟然是這么瀟灑悠游的一幕。

    “你竟敢……”她看看君珂，再看看兩個(gè)臉色大變的嬤嬤，身軀微微顫抖，“你們竟敢……”

    君珂心想這位郡主雖然心計(jì)無雙，但那口齒實(shí)在不敢恭維，慢條斯理站起身，微笑，“早啊，郡主，吃完早飯了嗎？”

    “你竟……”姜云澤還在那氣得發(fā)抖試圖找出最給力的呵斥，君珂笑瞇瞇站定，將錦墊抽起，將雜記交給兩個(gè)嬤嬤，對著她招招手，道：“郡主，站那么遠(yuǎn)罵人，不覺得很費(fèi)力么？罵人，就是該將吐沫星子吐到對方臉上才解氣，來，來呀。”

    姜云澤被她手一招，忽地打了個(gè)顫，想起這位是參加武舉，甚至已經(jīng)進(jìn)入五甲的女武生，頓時(shí)后退一步，別說走到君珂身前了，她干脆繞過月洞門，也不和君珂說話，帶著侍女直奔姜太后寢殿。

    君珂笑看著，也不阻攔，姜云澤遠(yuǎn)遠(yuǎn)繞過她身側(cè)，對著她抬臂一指，紗幕里眼神凌厲，隨即匆匆進(jìn)殿。

    “君供奉……君供奉……完了……完了……”兩個(gè)嬤嬤嚇得腿一軟要跪倒在地，“給太后知道……我們……我們……”

    “給太后知道么？”君珂曼聲道，“不，該給所有人知道。”

    她彎下身，掃了點(diǎn)泥土，在膝蓋頭上拍拍，不急不忙從袖管里掏出一管膏藥，擠了點(diǎn)在臉上，搓開，眼看著臉就腫了起來，又道：“有胭脂么？”

    “有有。”兩個(gè)嬤嬤連忙從小宮女那里要來胭脂，君珂在臉上敷了幾道，眼看著便是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被擊打出的紅杠杠”。

    兩個(gè)嬤嬤目瞪口呆，君珂好心提醒，“嬤嬤們請把戒尺抓好。”

    隨即她拉散發(fā)髻，做披頭散發(fā)狀，把衣服不傷大雅地撕破點(diǎn)，有點(diǎn)遺憾地道：“唉，忘記帶點(diǎn)雞血。”

    一切做畢，她往石板地上一坐，提醒兩個(gè)嬤嬤，“表情！表情！”

    兩個(gè)嬤嬤醒悟過來，搓搓臉皮，做陰沉狀。

    “太后！她們違抗懿旨，私下勾連，欺瞞您老人家……”內(nèi)殿的門被匆匆推開，幾個(gè)宮女扶著姜太后出來，姜云澤急步走在最前面，指著君珂，“您令她跪誦金剛經(jīng)，她居然在院子里睡錦墊，看雜記，把您賜下的經(jīng)書墊在身下……”

    “嗯？”姜太后立在階上，眼珠一轉(zhuǎn)，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疑惑的鼻音。

    “太后……”姜云澤靠在她肩上，“這個(gè)女人膽大竟至于此，竟一點(diǎn)也沒將您，沒將我姜家……”

    “嗯？”姜太后皺起眉，拍拍姜云澤，緩聲道，“云澤，莫激動(dòng)，你……是不是氣出什么毛病來了？”

    “沒將我姜家放在……”姜云澤這才低頭去看君珂，這一看，舌頭頓時(shí)就木了，“放在……放在……放……”

    “好臭。”君珂低低咕噥。

    兩個(gè)嬤嬤忍住笑，低下頭，將戒尺抓得死緊。

    “她……她……她……”姜云澤眼睛發(fā)直。

    底下的君珂，膝頭滿是長跪?qū)е碌幕彝粒律懒鑱y，頭發(fā)散開，更慘的是她的臉，高高腫起，滿臉紅杠，一看就是被寬戒尺擊打所致。這副慘狀看在宮女嬤嬤們眼底，都有不忍之色，連姜太后都覺得，兩個(gè)嬤嬤是不是打得太勤了？

    再看姜云澤，眾人的眼神就有些疑惑了……哪來的錦墊？哪來的雜記？哪來的“舒舒服服看小說”的君珂？郡主莫不真是氣得失心瘋了？或者看這君姑娘不順眼到連當(dāng)面顛倒黑白的事情都做出來了？

    “太后……”君珂“口齒不清”地低低叫一聲，恭謙地伏在地上，也學(xué)著姜云澤那種大家閨秀式的嬌弱不勝的微微顫抖，一邊抖一邊想難度真高啊難度真高啊。

    姜云澤盯著君珂，眼前一黑，幾乎沒暈過去。

    “云澤。”姜太后皺著眉，心中也涌起淡淡的怨怪，覺得孫女素來懂事，怎么如今卻有些不曉事？說到底，這君珂也是皇朝用得著的人，她這個(gè)太后無緣無故動(dòng)人家，還得找個(gè)借口，考慮下多方反應(yīng)。為了她，自己都不顧一切進(jìn)行了強(qiáng)力干預(yù)，明知道供狀在人家手里，還費(fèi)力幫她壓下人家氣焰，孫女怎么還不依不饒？這要弄成哪樣？

    “你是郡主。”她心中不滿，語氣也重了幾分，“不要和這等平民出身的女子糾纏不休，沒的失了你的氣度。”

    姜云澤怔怔抬起頭，紗幕里素來穩(wěn)定的眼神，漸漸泛起淚光。

    “太后！她剛才真的是……”

    姜太后一怔，沒想到孫女竟然還堅(jiān)持己見，再看看君珂，那一臉的慘狀赫然在目，看得人要倒吸一口冷氣，這么明顯的事情，還要在那指鹿為馬，那就不是撒嬌，是沒分寸了。

    心底起了淡淡厭煩，她聲音也冷了下來，“云澤！”

    姜云澤退后一步，怔怔看著素來疼她愛她的姑祖母，往日里她有半分委屈，太后都要急急宣她進(jìn)宮，摟在懷里勸慰半天，然而今日，她卻迎面了這樣的冷漠！

    金尊玉貴的姜云澤，雖然天生心計(jì)出眾，但畢竟還是少女，驟然失愛于往日信她重她的姑祖母，不由也失了方寸，一轉(zhuǎn)頭看見君珂，袖子掩面，一副凄慘形狀，卻在袖子遮掩之下，對她擠了擠眼。

    這一擠，頓時(shí)擠出了她積郁已久的怒火。

    一轉(zhuǎn)身，快步下階，姜云澤指住君珂，疾聲道，“這女人使詐！她這臉上肯定有假！來人！來人！給我架住她！”

    宮女嬤嬤面面相覷，姜太后皺眉不語，見無人上前，姜云澤怒火上沖，對傻在君珂身邊的兩個(gè)嬤嬤厲聲道：“還不給我架住她？”

    兩個(gè)嬤嬤猶猶豫豫架住君珂，君珂也不掙扎，趁姜云澤快步奔來擋住了眾人視線，偏頭對她吐吐舌頭。

    吐完舌頭立即慘叫，“郡主饒我！郡主饒我！”

    她叫得極其慘烈，好像即將面臨極刑，姜太后怒極拂袖，冷喝，“云澤，仔細(xì)你的身份！給我回來！”

    “給我架住她！”姜云澤聽而不聞，她已經(jīng)被當(dāng)面冤枉，如果不能揭穿君珂的惡毒，便要永久失愛于姑祖母，那張臉一定有貓膩，只要她撕開這女人的假面具……

    她伸出蓄了寸許指甲的尖尖手指，抬手就對君珂臉上抓來，“本郡主親自動(dòng)手，撕掉你這裝神弄鬼的狐貍皮！”

    “你要撕掉誰的皮！”驀然一聲冷喝，炸響在宮室門口。

    姜太后一呆。

    宮女嬤嬤們一驚。

    姜云澤懸在半空的手指一頓。

    君珂卻笑了。

    終于來了。

    “陛下駕到……”

    宮門開啟，一溜太監(jiān)小跑著奔了進(jìn)來，在甬道上兩列排開，幾個(gè)龍精虎猛的侍衛(wèi)大步進(jìn)來，無聲對姜太后一躬，釘子般立在宮門兩邊。

    一架便輿在宮門前緩緩?fù)Ｏ拢鼽S袍角一閃，流水般逶迤過了漢白玉石階。

    在那描金嵌玉的便輿之后，隱約還有許多人影，肅然跟隨。

    常春宮中一片靜寂，手指僵在半空的姜云澤，一抬頭正對上大步進(jìn)來的大燕皇帝森冷的目光，一呆，下意識地要收起手指。

    君珂突然向前一湊，她本就和姜云澤靠得很近，這一湊，姜云澤的手指正落在她臉上。

    “啊！”

    一聲慘叫驚天動(dòng)地，君珂向前一撲便滾倒在地，捂住臉遍地打滾，“郡主！郡主！別撕我！我不敢了！我再不敢說你殺人了！是我殺的！是我殺的，你別剝我的臉皮……別……”

    她叫得嘶聲力竭，聲音如鋼錐刺入眾人耳膜，滾來滾去沾了滿地泥灰，散開的五指縫里露出腫脹不堪鮮紅處處的肌膚，從聲音到造型，都慘不可言，四面的人僵在那里，給驚得面色死灰。

    人群后，幾個(gè)人都抖了抖。

    不是被驚嚇的，是被雷到的。

    沈夢沉眼光流轉(zhuǎn)，盯著那指縫里看起來有幾分熟悉的造型，挑了挑眉……小壞蛋，你研究過我當(dāng)初那毒物了？仿制得不錯(cuò)，真讓人突然懷念美艷小豬。

    納蘭君讓繃緊臉皮，咳嗽一聲，再咳嗽一聲，他身邊的太監(jiān)怕他傷風(fēng)，緊張地看過來，卻見皇太孫嘴角微微勾起，恍惚竟然是個(gè)笑的模樣。

    皇太孫在笑？

    太監(jiān)受了驚嚇，以為眼睛出了問題，揉揉眼再看，皇太孫還是那個(gè)板正嚴(yán)肅模樣，剛才那絲笑影，當(dāng)真便如幻覺。

    果然是眼睛出了問題啊，太監(jiān)憂愁地想。

    忽有一人大步自人群而出，幾步上前扶住君珂，先對姜太后行了禮，隨即一揚(yáng)頭，盯住了姜云澤。

    他眼神森冷，滿溢憤怒，比姜云澤剛才盯住君珂還要充滿憎恨，“敢問郡主，我冀北武舉考生君姑娘，何事讓郡主恨惡至此，在這煌煌宮城，天子腳下，公然要重刑相加，撕人臉皮？”

    納蘭述問得義正詞嚴(yán)，氣憤滿膺……太過分了！你這賤人！竟然讓小珂把嗓子都喊啞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納蘭述你才和這女人狼狽……”姜云澤氣堵聲咽，手腳冰冷，抬臂顫然指住納蘭述，她手臂剛剛抬起，忽然又一條白影自人群后竄出，一頭撞入了她懷里，抓住她衣襟連連推搡，大哭：“還我兒子命來！還我兒子命來！”

    姜云澤被撞得咕咚一聲往后便退，靠住身后廊柱才沒有倒下，眼一抬看見撞她的正是朱夫人，心中一驚，百忙中對納蘭述君珂一看，地下那兩人互相架著，正從彼此胳膊肘里趁人不注意對她甜蜜微笑呢。

    姜云澤再次眼前一黑，幾欲氣暈。

    只是此刻她也清醒過來，知道納蘭述君珂不會(huì)放過她，今兒就是故意要將她氣死，咬咬牙強(qiáng)逼自己鎮(zhèn)定下來，一邊揮拒著朱夫人一邊冷聲道：“夫人何出此言！仔細(xì)君前失儀！”

    “還我兒子命來！還我兒子命來！”朱夫人不依不饒，拼命抓撓，姜云澤釵橫鬢亂，狼狽不堪。

    “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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