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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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聲出自一聲,一來自臺階上臉色鐵青的姜太后,一來自殿口處神色陰沉的皇帝。
“皇帝今兒帶了這許多人來,在常春宮哭鬧撒潑,是要將你的母后逐出宮嗎?”姜太后居高臨下,眼神郁怒。
“兒臣不敢。”大燕皇帝納蘭弘慶面色森冷,帶同身后隨從向姜太后施禮,“兒臣此來另有要務,朱氏,你且退下,不可驚擾太后,至于你要的交代,朕應了自會給你。”
朱氏抹抹眼淚,恨然放手,死死盯了姜云澤一眼才轉身施禮,“是,一切乞賴陛下做主!”
納蘭弘慶眼神又掠過地上慘不忍睹的君珂,微微泛起一絲郁怒……他這個出身不高的母后,從來就不肯為他省省心!還有明映,平日里端莊賢淑,不想私下也如此狠毒!
這神眼女子,日常時有被召進宮,先后給幾位宮妃看過一些難以啟齒的頑疾,改善了好些人的身體,比那些尸位素餐什么藥都不敢用的太醫們有用得多。別的先不談,這一手絕活就是皇朝得用之人,她們不說著保全奇人,還要這么糟蹋!
本該揮退眾人和母后私下商量,想著要成全姜家一份顏面,此刻心火上升,也沒了那體貼的心情,納蘭弘慶重重哼了一聲,淡淡道:“來人!請姜郡主出來!”
幾個太監應聲而上,姜云澤大驚,踉蹌退后一步,顫聲道:“陛下……”
“皇帝!”姜太后也動了怒氣,“你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拿下明映?她可是我大燕堂堂郡主!你要為一個平民出身的區區供奉,就動我皇家金枝玉葉?”
“太后說的哪里話。”納蘭弘慶擰著眉頭,沉沉道,“君供奉是被您責罰所傷,兒臣為什么要因此去動明映?說到這里,兒臣也要問一下母后,君供奉哪里犯了母后忌諱,要這般對她?這事傳出去,豈不讓天下百姓,滿朝文武,責我皇家無情,草菅人命?”
姜太后窒了窒,半晌漲紅了臉怒道:“哀家不曾責罰君供奉!那是……那是……”
“那是什么?”
“這女子口出不遜,哀家便教訓她一下,有何不可?”姜太后無言以對,干脆勃然大怒,“哀家教訓誰,都自有理由;但皇帝你無緣無故要拿明映,你有理由?”
“今早朱將軍滿門三十六人,頭頂供狀,在太和門前告御狀。”納蘭弘慶森然道,“狀告明映郡主姜云澤,指使下人行兇,殺害其子朱光!”
“那不可能!”姜太后立即道,“明映何等善良,怎么會行此毒手!這明明是有人栽贓陷害!”
納蘭弘慶閉了閉眼睛,半晌冷聲道:“母后,請內殿說話。”
姜太后眼珠一轉,看看他身后那些人,看看地上君珂,自己也覺得在院中爭吵實在不妥,冷然對姜云澤道:“明映,不用害怕,姑祖母會為你做主!”隨即昂頭當先進了內殿。
納蘭弘慶無聲跟上,殿門掩緊,宮人都退了出來,院子里站滿了人,卻沒人說話動彈,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豎著耳朵聽里面的動靜。
里面一開始聲音喁喁,還算平和,似乎皇帝壓抑著火氣,在勸說什么,隨即便聽見姜太后按捺不住的高音,遠遠地刺人,“胡說!一個賤婢的供狀你也信!那種賣主的賤婢,她的話能聽?想憑一個翻來覆去的賤婢的供詞來定皇朝郡主的罪?得先問我同意不同意!”
“啪。”一聲驟響,似乎是什么東西被狠狠扔落地上的聲音,隨即便是納蘭弘慶壓抑的咆哮,“一個賤婢!母后怎么不看看這末尾的署名!怎么不問問當時這婢子是在何方錄的供詞!母后是不是還要說這供狀也是某些居心叵測的人捏造?可惜當時,朱家燕京府、崇仁宮冀北、公主府國公府、都有人在場!這么多人,就鐵了心要擰起來和你家郡主過不去!”
“那也是一面之詞!”
皇帝的聲音驟然獰狠起來,卻低了八度,隱約不知說了什么,姜太后發出“啊”地一聲驚呼。
門外一直靜聽的人們,因為這聲驚呼,眉梢都跳了跳。
一直僵硬著背脊靠著廊柱,誰也不看的姜云澤,身子霍然軟了軟。
君珂和納蘭述對看一眼,眼神里漾出笑意。
姜云澤和君珂對陣,雖然慘敗,寒蕊未死還指控了她,但她依舊有恃無恐,明知有供狀,也打算依靠姜太后的寵愛拼死抵賴。就是因為她仗著這案子并無鐵證,總不能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婢子的供狀,就把她一個金枝玉葉隨意問罪吧?
就算此案疑點甚多,就算有燕京府積年的辦案老吏,看出朱光被害當時的位置和傷口,不可能是君珂出手,可是礙著姜家的權勢,誰敢多這個嘴?
然而,這起看似牽扯不休的案子,其實一直都有個最大的人證,姜云澤所不知道的人證。
朱光。
死去的朱光。
朱光當然不是偏心的,世上沒那么多巧合。但是當晚及時趕來的柳杏林,曾經讓瀕死的朱光,見了朱家人最后一面。
說出兇手是誰的朱光,帶著滿腔憤恨撒手人寰。朱家當時就要鬧出來,被納蘭述攔住……無論如何朱光已死,姜云澤依舊有抵賴的余地,總要想辦法,讓她露出更多的破綻來才是。朱家聽從了君珂和納蘭述的計策,忍下滿心悲憤,等到了寒蕊夜入公主府殺人滅口。
如今人證就是苦主,朱家怎肯甘休,君珂自己入宮應對姜太后,將供狀交給了朱家。朱家第一時間便奔赴皇宮告御狀,等到納蘭弘慶帶人匆匆趕來,正好撞見君珂被姜氏一家欺辱的“慘狀”,一切拿捏得剛剛好。
內殿里自姜太后一聲驚呼之后,聲音便漸漸低了下去,納蘭述和君珂交換一下眼色……開始利益交換了。
涉及到貴族階層的各種事務,到最后都不會單純的論定,命案多半不會按命案處理,不過是失敗的那一方拿出等量的利益或受到一定的懲罰,勝利的那方獲得合適的補償來進行一定的妥協。
姜云澤不會給朱光賠命,朱家要的,也不是她的命。
一條命,不抵官銜實權來得更要緊。人死了就死了,以此獲得最大限度補償才是要義。朱家混跡官場,一門三將軍,掌握京畿兵權多年,自然知道利弊權衡。
所以朱家跪在了控制官員出入的太和門,而不是人來人往的皇城廣場上。
納蘭述安慰地拍拍君珂的手,君珂對他笑笑。
沒關系,路還遠,走下去就是了。
納蘭述顧忌著這是在宮里,并不方便對君珂過于親熱,就是剛才控訴姜云澤,也擺出了對君珂生疏的語氣,此刻手心輕輕一覆,立即離開。
便是這么蜻蜓點水的一握,也看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沈夢沉挑了挑眉,覺得是不是該再下一次毒在那丫頭手上?省得隨便什么人都摸來摸去。
納蘭君讓轉開眼光,不去看那交握的手,專心想她臉上那是什么東西?看起來確實可怕,會留下疤痕嗎?
忽然門聲一響,驚破眾人的沉默,納蘭弘慶已經神態如常立在了殿門口,姜太后卻沒有再出來。
姜云澤一眼之下,便知大勢已去,靠著廊柱的身子又一軟,身邊一個宮女伸手要扶,手伸到一半又怯怯縮了回去。
姜云澤慘然一笑,世態炎涼,連一個宮女,都知道風向變了。
“傳旨。”納蘭弘慶立于階上,“朱氏一門,多年來忠心王事,守衛京畿與國有功,著朱永森封敬毅子爵,三代后遞等襲封。朱氏誥命升二品。其子朱寧封宣武將軍,入九蒙旗營領參將實銜。”
朱家人立即跪倒,三呼萬歲。
“左相姜巍然,門風不謹,致禍他人。著罰俸一年,降三級原職留用。”
“明映郡主姜云澤,行止不端,著削去郡主封誥,由姜府將其遷居出京閉門思過,無圣旨不得與他人有任何往來事及再度進京。”
姜云澤身子一晃,坐倒在地,半晌,兩行清淚,自紗幕之后緩緩流下來。
朱家人心有不甘地盯著她,但終究得了實惠,也不敢再言聲。說到底,文武派系的制衡在帝王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事,殺姜云澤償命,會導致姜家及姜太后全力反撲,納蘭弘慶也不想招惹這樣的麻煩。不過這邊拍一拍,那邊撫一撫,各自按捺下去罷了。
至于一條人命……反正朱家也不止一個兒子,朱寧不是得了升遷嗎。
“四品皇家供奉君珂,忠職勤謹。”納蘭弘慶垂頭看看君珂,“賜金萬兩,西華門外宅邸一座,賞昭信校尉武銜。”
“謝陛下!”
昭信校尉是正六品武散階,不是實職,還不如君珂這個供奉文銜品級高,不過這也是皇帝的一個安撫的態度,君珂到如今,可算文武職銜都有了。
一場跌宕起伏殺人案,最終的結果,得罪姜家在所難免,武將派系卻因此對她好感倍增;此事除了姜家,眾人也多半受益。朱家接受……兒子沒白死,好歹掙了個三代不替的爵位。現今無戰事,不比開國那年代,王爵滿地封,得個爵位那是天大難得;沈夢沉得意……斗了多年的左相被貶,雖然依舊原職,但氣勢必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無法挽回;納蘭君讓不介意……好歹沒讓姜氏把事態擴大,導致向家和朱家再鬧起來,影響大燕局勢;向正儀高興……讓那死女人滾得遠遠地,燕京會清靜很多。
納蘭弘慶揉揉眉心,眉宇微露疲倦之色,走過納蘭述身邊時,看看頹然坐地癡癡不語的姜云澤,道:“睿郡王,冀北對此事,可有異議?”
“絕無異議!”納蘭述立刻欣然表態,“陛下圣明燭照,智珠在握。如姜氏這等女子,深沉奸狡,人品卑劣。冀北還得多謝陛下慧眼識人,使我等不致被其蒙蔽,怎敢再庇佑這樣的無德女子?”
他這是露出退婚的意思,納蘭弘慶樂見其成,哈哈一笑道:“你小子,還是趕緊想著怎么和你母妃交代吧!”
說到成王妃的時候,納蘭弘慶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奇異的神情,隨即消逝。仿佛突然失去了興致,他不再看伏地哭泣的姜云澤,轉身出門。
“陛下起駕!”
明黃便輿悠悠遠去,轉眼間常春宮前濟濟的人群便散盡。
君珂和納蘭述走在最后,在所有人都跨出門后,君珂轉身,看向倒地勉力看過來的姜云澤。
那女子密密紗幕里,看不清什么眼神,該是許多許多恨吧,這世上總有許多恨沒有來由,就如這女人,她明明不愛納蘭述,卻為了納蘭述,一次次要置她于死。
君珂沒有同情……她被冤枉、被關進大牢、一路試圖掙扎自救時,這女人也沒有同情過她。
她面對著姜云澤,站定,好整以暇地整理好頭發、拍掉身上的灰、將那本金剛經踢到一邊、用袖子抹去胭脂、從袖管里摸出另外一管膏藥,將下巴涂了涂。
精神怏怏的姜云澤,慢慢瞪大了眼睛。
君珂原本腫得不像模樣的下巴,被那膏藥一涂,便迅速消腫,平復,恢復如常。
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呼,姜云澤下意識要喚人來看,然而轉目四顧,人早已走光,此刻誰還來理她?
君珂慢條斯理笑了笑,將膏藥收起,她可沒打算把整張臉現在就都消腫,她還要頂著肥臉出去轉一圈呢。
她對著姜云澤,笑瞇瞇拍拍下巴,輕輕道:“郡主以后去了鄉下,只怕沒什么戲法好看,今兒君珂免費送上戲法,供郡主以后田莊寂寞,慢慢回味。”
納蘭述來拉她,“你閑不閑?人家可以看狗咬尾巴,比你這個好看。還有,別叫郡主,這里有郡主嗎?”
兩人不再看姜云澤,相攜著出去,院子里徹底恢復寂靜,宮女們早已抿著唇悄悄回到自己的下房,內殿那扇殿門,則始終緊緊的閉著,別說姜太后,就連一個女官、一個嬤嬤,也不曾踏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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