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李蕤所在那一圈有數(shù)十人，還未走近，便聽見有人聲傳來，里面人正慷慨激昂說到“關(guān)中的工坊便是黃巢啖人之石磨，關(guān)東失地流民，困頓受其誘騙，役若牛馬，數(shù)年下來便形銷骨立。”

    趙行德走到李蕤身后，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李蕤轉(zhuǎn)過身來，一見行德，低聲驚呼道：“元直！”他隨即醒悟過來，向趙行德打了個眼色。趙行德亦拱手笑道：“不之客來訪東嚴兄不在，孰料卻在此處碰上了。”李蕤滿臉笑意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伸手拉他入內(nèi)。

    這數(shù)十人圍攏的圈子當中站著兩位文士，二人皆戴著紫紗羅巾，這是關(guān)東舉子身份的象征。雖然儒服半舊，皂靴也有磨損痕跡，精神卻很充足。正在高聲講話的那人白面有須，儀容豐偉，另一人面貌黑瘦，身材矮小，目光卻炯炯有神。李蕤低聲告訴行德，此二人乃是寓居長安的東人社士子，此番到敦煌乃是向五府陳情來了。而東人社乃是因為揭帖一案的牽連，寓居長安的大宋士子所結(jié)成的文社。

    趙行德站在人群中，只聽那人緩緩道：“工坊四面皆筑墻垣，流民一旦踏入，日夜俱受人監(jiān)視，無論是勞役還是吃睡，皆不得自便。每日三餐極骯臟粗陋，如豬狗食。所居之棚屋，擁擠不堪，春夏時節(jié)，病疫橫行，死者無數(shù)，坊主僅僅以雇人拉到城外火化，骨灰也任意拋灑，連收斂的草席陶甕錢也舍不得花。冬夜苦寒，亦不給取暖，工徒只能渾身“活埋”于沙土，上覆蓋稻草以御寒。”

    言及此事，兩位關(guān)東舉子都臉現(xiàn)沉痛之色。和跟隨鐵骨軍匆匆而過的趙行德不同，這批關(guān)東士子久居長安，逐漸現(xiàn)，在關(guān)中商會所自治的長安等地，工坊利用關(guān)東流人不解夏國制度之機，大肆誘騙和招攬關(guān)東無地的流民為工徒，橫加壓榨。聽他們所說，趙行德才想起初至夏境時，在甄別流人之處，不少關(guān)東人來勸說老鄉(xiāng)去工坊的。傅知仁還特意提醒他勿要信人勸誘。正沉吟間，卻聽那舉子又道：

    “尤為過者，受采礦巨利所驅(qū)，礦主勒逼工徒開山鉆井，罔顧性命，每年葬身于暗無天日之處者，難以計數(shù)，礦主不過將出事的礦坑草草封閉了事。甚至有奸商巨賈，與我大宋的通關(guān)胥吏相通，成百成千人誘騙過來關(guān)東，徑自送入工坊為牛馬。關(guān)中商會以工徒之血汗，累巨賈之重利，接交公侯，收買胥吏，積弊已久。現(xiàn)如今工坊里關(guān)東工徒已多達數(shù)十萬之眾，每月每日，皆有困頓病庾而死者，淪為他鄉(xiāng)之鬼，令人不忍卒睹。”

    “竟有此事？”李蕤也趙行德一樣，當初只在長安匆匆一過。長安占地廣大，工坊區(qū)域則是城外在城外單獨一片，除非被熟人領(lǐng)著去，便難以入內(nèi)，亦難以知悉其內(nèi)情。他乍聞此事，想來想來蔭戶皆有軍士蔭庇，又有護民官可以伸冤，商會和工坊多少會有所收斂，便忍不住出言問道：“如此胡作非為，關(guān)中地方，便坐視不管么？”

    那講話的舉子還未回答，旁邊黑瘦的那個先道：“夏國秉商會自治之政，而流民為他人所欺，在甄別時甘愿落為商戶，又簽了數(shù)年做工徒的契約。地方便不愿輕易干涉商戶之事。”他頓了一頓，更憤憤道：“尤為可恨的，有一干無恥敗類，專一蒙騙關(guān)東過來的同鄉(xiāng)前往。我親眼所見，有些流民長居在工坊內(nèi)，難見外間情景，不得人倫所親，不聞圣人教化，懵懂冥頑，心性漸漸地和禽獸無異。耳濡目染，近墨者黑。助紂為虐者，欺壓良善者，為虎作倀者，皆有不少。甚至還打傷了我社中好幾位前去救人的同道。”

    “原來如此.”人群中幾人先后道。趙行德身后卻有人低聲道：“天下洶洶皆為利往，此事豈是如此簡單的。”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