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84 軍師擁熊虎-1-《帝國的黎明》
“什么,陳東來了?”趙行德心頭涌起一陣驚喜,對6明宇道,“請帶我去相迎少陽。”6明宇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羅閑十剛才和他互不相讓,這時也不客氣地跟在趙行德的身后,和6明宇并肩而行。頃刻之間,這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都迎了出去。有的水寇丈二摸不著頭腦,相互間問道:“陳東又是哪一個?”陳東雖然是儒林領(lǐng)袖,但卻不若趙元直那般為市井百姓所津津樂道,有些山賊孤陋寡聞,居然不知陳東是誰?待別人解說清楚后,這人方才“哦”地恍然大悟了一聲,嘆道“原來這官兒是元直先生的朋友。”
水寨碼頭上,一艘快船靜靜停泊。楊再興叮囑船上弩手嚴(yán)陣以待,搖櫓手都打起精神。萬一有變,立刻掉頭便走。楊再興雖是北人,但自從軍南下以來,因為清剿水寇的關(guān)系,對東南水鄉(xiāng)和匪寇習(xí)性也頗熟稔。布置完這些后,他便站在陳東的身后,閑來無事,便觀察水寨的虛實(shí),這一看之下,楊再興到來了興致,暗道:“這寨子治理得十分嚴(yán)整,幾乎趕得上五馬山的氣候了,假若我提一支精兵來打,當(dāng)如何才打得下來?”
“這便是鄂州鎮(zhèn)國軍,”碼頭上,寨丁們竊竊私語道,“是來招安的么?”同樣的猜測的一句問話,有人期冀,有人惶恐,有人不屑一顧。謝大牙一口唾沫吐在湖水里,罵道:“直娘賊,招個鳥安!”他旁邊的盧達(dá)畏怯地看著官船上的旗幟:“若招安了的話,兩稅、加耗、折變、役錢、和買、科率,”想起這些早已經(jīng)陌生了的雜色名目,盧達(dá)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這一年到頭,刮干了肚皮,也還不夠吧。”他的眼前不禁浮現(xiàn)起茅屋中搖搖晃晃的尸,神色復(fù)雜地看著船頭儀態(tài)不凡的陳大官人,看不出和逼得他家破人亡的李大善人有什么不同。
一群人從碼頭后小圓山丘后面轉(zhuǎn)出來,走前頭的正是6寨主,他身后跟著不少寨中領(lǐng),大家認(rèn)熟了的趙先生,還有些生面孔的豪杰。眾寨丁看過去時,6明宇已三兩步走到劉杲面前,問道:“陳大人在哪里?”劉杲指著棧橋外側(cè)停泊那艘快船道:“那個人自說他是陳東。”
陳東穿著便服,立于船頭,如尋常訪友的鄉(xiāng)紳一般。他似有所覺,朝這邊看過來,頓時看見了趙行德。適才他再如何心急如焚,外面仍是儀態(tài)閑閑。到得此時,卻再也沉不住氣,臉色驚喜,失聲道:“元直!”揭帖大案后,已經(jīng)十年不見面了,此時相見于國勢艱難之際,彼此容貌和十年前都有了很大的不同,竟有些不敢相認(rèn),他再定睛一看,確信是趙行德無疑。身形比當(dāng)年魁梧了,臉頰微黑,下巴胡須刮成了鐵青色。仍是溫文爾雅的笑容,只不過無意間透出一抹冷峻的眼神。
“行德,這些年過來得不易。”陳東感慨道。從在趙行德的書信文章中,他也大概體會了趙行德這十年的飽經(jīng)風(fēng)霜,亡命沙場,三千六百日夜常在戎馬倥傯中度過。所經(jīng)歷的磨難,恐怕不足為為人所道。就在片刻之前,陳東還提醒自己,趙行德代表著夏國勢力,自己千萬要冷靜沉著相待。可到了這一刻,心緒激動之下,竟什么也不管不顧了。
“放船板,”他急忙催促道,“讓我上棧橋!”
他這一催促,禁軍越手忙腳亂,只聽“咣當(dāng)”一聲,厚厚的木板斜斜砸在棧橋上,兩頭倒是搭上了,中間還在顫顫巍巍,陳東就三步兩步走了過去,迎上了對面走來的趙行德。
“元直,十年未見,風(fēng)采更勝當(dāng)年,此番回來得好!很好啊!”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豈敢落于人后!”
兩人相視大笑。國難之時,故友重逢,都是悲喜交集,一時間竟忘了招呼旁的江湖豪杰。
6明宇站在旁邊,暗暗嘆道:“相知于寒微,一在廟堂之高,一在江湖之遠(yuǎn),遙相唱和,這兩人攜手做了多少大事。理學(xué)社若無這二人,只怕也無偌大聲勢,以至于有了遙尊天子而不奉亂命之勢。放在十年之前,誰能想到,一群太學(xué)的書生,竟能與蔡京曹迪等人奉趙杞為天子相抗衡!這便是英雄造時勢啊!”他投靠趙行德,原本就有追附驥尾之意,如今見趙行德和陳東相見,忍不住心潮澎湃,額角上那個疤痕仿佛熱得燙。
“陳少陽是個性情中人,”羅閑十嘆道,“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身上忽然一個激靈,心下一陣警覺,羅閑十抬頭看去,只見陳東身后站著虎背熊腰一人,剛剛把目光從這邊移開。“什么人,竟如此厲害?”羅閑十自信眼光極準(zhǔn),他暗暗留了個心,“鄂州鎮(zhèn)國軍中猛將如云,這位恐怕也不是無名之輩。”若非鎮(zhèn)國軍和東南盜匪仇怨遠(yuǎn)大過交情,他到想和對方攀攀交情。
楊再興靜靜地站在陳東身后,掃視了一遍這些草莽中人,不少人瞪回來,目光隱隱帶著敵意。楊再興早已習(xí)慣,他只是盡責(zé)保護(hù)陳大人而已。確信這些人對陳東都沒有惡意后,楊再興的目光方才落在趙行德身上。十年前,當(dāng)趙行德在河間王彥帳中效命的時候,楊再興只是五馬山群盜中一條好漢。如今,他已是鎮(zhèn)國軍統(tǒng)制官,從七品武功郎,而趙行德則流落江湖十年,在洞庭招攬草莽豪杰為國效命。其間滄海桑田,人事變遷。當(dāng)年,他和趙行德共同的仇家都是童貫這閹賊,現(xiàn)在則是南侵的遼寇。感慨之余,楊再興看向趙行德的目光也多了些友善之意。
趙行德若有察覺,對楊再興頷致意,然后將6明宇等人帶到陳東面前。陳東久在朝廷中樞,又是名滿天下的清流領(lǐng)袖,現(xiàn)在更是一舉一動都受到天下人矚目。他平復(fù)了心緒后,臉上帶著笑意,和草莽豪杰們一一相見,雖然也絲毫沒有拘泥,卻總讓6明宇等人有種仰視的感覺。相較之下,還是趙行德更為親近,使人如對春風(fēng)。
6明宇等人將陳東送到客房,讓他稍事休息,半個時辰后再往聚義堂中為他接風(fēng)洗塵。陳東送走這些荊襄豪杰后,臉上笑意方才散去,他特意將房門大開,看似不拘小節(jié),實(shí)則把外間看得清清楚楚,以防有人偷聽他和趙行德說話。
“元直此行,是受五府之命而來?”轉(zhuǎn)過身時,陳東隱去了眼中復(fù)雜的神色。
“是。”趙行德點(diǎn)了點(diǎn)頭,“函谷關(guān)兩邊,兄弟睨于墻,外御其侮。五府有意助宋擊遼,可曹迪等人因私廢公,拒不放開函谷關(guān),夏軍方才不得東進(jìn)和遼軍作戰(zhàn)。”他搖了搖頭,嘆息道,“我在東征軍營中枕戈待旦許久,結(jié)果等來的卻是遼軍攻破汴梁的消息。我來這一路上,聽說遼軍一路勢如破竹。名城重鎮(zhèn)竟無一能守三天以上的。滁州、黃州、江州先后失陷。聽說遼軍兵鋒已進(jìn)逼長江太平州,只是因為不善水戰(zhàn),才不得不在采石渡停了下來。”他頓了一頓,沉吟道,“都說北人善騎,南人善舟,倚仗大江天險,說不定可稍扼遼賊的鋒芒。”
“已經(jīng)晚了,”陳東聞言,搖頭嘆息道,“就在三天前,李成孔彥舟這兩個叛將,以尊奉官家皇命迎遼軍為名,突然作亂,亂軍已奪取了馬家渡,水師統(tǒng)制邵青力戰(zhàn)不敵殉國。大江天險已不為我所有,遼軍大隊人馬已經(jīng)在渡江了。”
“那建康府呢?”趙行德急問道,“建康易守難攻,更控扼大江,只要守住......”
“建康也完了!”陳東沒等趙行德說完,拍了一下桌子:“趙杞封蔡京老賊為丞相,叫他主持東南局面,蔡老賊卻畏敵如虎,剛一聽說遼軍渡江的消息,便如驚弓之鳥一般從水門逃走。原本集中在建康的大隊兵馬,一些跟著蔡老賊逃走,另一些一哄而散。如今建康只剩空城一座,遼軍連攻城都不用了。”
趙行德聽得瞠目結(jié)舌,嘆道:“早知道東南空虛,禁軍多不堪戰(zhàn)。卻沒想到能糜爛到這個地步!”他原以為建康乃東南重之地,趙杞和蔡京等人再如何畏怯遼人,要保住東南半壁江山,無論如何也要力保建康不失,熟料就這么輕輕易易地放棄掉了。
陳東恨恨道:“可嘆蔡老賊為了和我理社爭奪建康、杭州等地方,不惜置祖宗家法于不顧。將多少我社中仁人下獄治罪,這短短個多月來,刑囚致死的也有多人。他費(fèi)盡周折和我們搶來,可遼賊這么一來,他便拱手相讓。他們就是雙手奉送送給遼賊,也不肯放手讓我們來把事情做好!”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東南的局勢,已經(jīng)危如累卵,遼軍甚至只派出百余騎,數(shù)十騎,護(hù)送汴梁出來的傳旨太監(jiān),前往各州縣招降。耶律大石欲挾天子以令不臣,這塊曹孟德用爛了的破招術(shù),到真成了不少寡廉鮮恥之人的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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