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昭陽顯然不是無知之輩。 太子槐直盯靳尚:“說吧,他是何用心?” “明里是為令尹之位,暗里是在挑釁殿下。”靳尚直入死穴。 “挑釁本宮?”太子槐走前一步,逼視靳尚。 “正是。”靳尚稍稍抬頭,語氣肯定,“張子是殿下請回來的,昭陽心知肚明,仍要設套,臣以為,這就是目無殿下,公然挑釁。” “他為何要挑釁本宮?” “為昭氏一門。張子之才高出昭陽不止十倍,這一點不消臣子評說。殿下向與屈氏、景氏族人過往甚密,獨與昭氏有隙。昭陽心知肚明,是以慫恿大王,遠遣張子治理越國。景舍過世,令尹之位空缺,昭陽正自得意,卻聞張子回來,奉的又是殿下旨意,當作何想?” 太子槐長吸一口氣。 “殿下,”靳尚侃侃言道,“于昭陽而言,令尹之位志在必得,張子橫插于前,又是殿下舉薦,叫昭陽如何不驚懼?昭陽深知,此時不動手除去張子,待殿下承繼大統,昭門更無出頭之日了,這才背水一戰,作亡命之搏。” “愛卿所言在理,只是,”太子槐又踱幾步,眉頭凝起,“本宮看過訴訟,幾乎無懈可擊。” “是哩,前后觀之,這個圈套極是周密,依昭陽之才,斷也想不出的。” “對對對,”太子槐連連點頭,“如此周密機算,斷非昭陽才力所能為也。愛卿可知何人所謀?” “若是不出臣料,當是秦國上卿陳軫。” 太子槐震驚,情不自禁地“哦”出一聲,兩眼緊盯靳尚。 “臣已探知,”靳尚不急不緩,“此人自前年由秦赴郢,就住在昭陽府宅的斜對面。臣還探知,昭陽進獻大王的那個白姬,就是陳軫從秦國帶來的。陳軫在府中密藏兩年,卻于此時獻美,其心可疑。” 太子槐再次踱步,有頃,頓住步子:“陳軫與張子素不相識,無冤無仇,為何要害張子?” “臣也不知。”靳尚略略一怔,垂首應道,“不過,以臣推測,張子既是大才,若是見用于楚,必對秦國不利。陳軫既與昭陽相善,自也應為昭陽謀劃。可惜如此大才,千里迢迢奔楚,為楚立下蓋世奇功,卻不明不白地死于暗算,當真是楚國之悲。再說,有朝一日山陵崩,殿下執掌大柄,身邊若無張子籌策,豈不是個缺憾?” 靳尚利舌如矢,句句射中太子槐心扉。 太子槐再無遲疑,凝眉有頃,抬頭問道:“依愛卿之見,本宮該當如何行事?” “大王所失,不過是一塊寶玉。張子以一人之力,得越地數千里,此功難道不抵過嗎?殿下可懇請大王,求他看在張子滅越這樁功勞上,赦免死罪。只要張子留得一命,就有戲文可唱。若是張子死于非命,一切全都沒了。” 太子槐又踱幾步,眉頭一動:“有了!起駕章華臺!” “臣遵旨!” 靳尚備好車駕,揚鞭催馬,載太子槐馳向章華臺,叩見威王。 威王雖仍有余怒,但氣頭已過,態度較昨日明顯緩和。 太子槐趨前叩道:“兒臣叩見父王!” “你是為張儀求情來的吧?”威王開門見山,冷冷問道。 “兒臣不敢,”太子槐再拜,應道,“兒臣以為,和氏璧是我鎮宮之寶,張儀竟敢在眾目睽睽下將其竊走,其心可誅,罪在不赦!鑒于此案重大,且又涉及上柱國昭陽及數十位嘉賓,兒臣甚想親審此案,叩請父王恩準!” 威王思索一時,點頭:“也好。你可代寡人問問張儀,寡人待他不薄,還打算委他重任,他為何恩將仇報,做此茍且之事?” “兒臣遵旨!” 太子槐領完御旨,匆匆趕至司敗府,聞知項雷正在刑室審問張儀。 項雷是昭陽生母江君夫人的娘家親侄,也即昭陽表弟。鑒于此案通天,且又涉及昭氏,項雷甚是用心,嚴刑拷問,一心欲逼張儀認罪,供出和氏璧的下落。項雷動用種種酷刑,張儀卻是生就的倔脾氣,且又委實受屈,寧死不肯招認。 張儀昏死數次,又被冷水澆醒,再用新的刑具。 張儀再一次昏死在刑臺上。項雷喝令松刑,獄卒連潑數遭冷水,張儀仍舊沒醒。項雷一怔,拿手指在張儀的鼻孔前試了下,見仍然有氣,便令人抬下刑臺。 正在此時,太子槐在靳尚諸人的陪同下,大步走進。 見是太子,項雷跪叩:“臣項雷叩見殿下!臣不知殿下光臨,有失遠迎,請殿下降罪!” 太子槐掃一眼躺在地上如死人一般的張儀,心里一揪,沉臉問道:“將他打死了?” 項雷應道:“回稟殿下,犯人只是暫時昏迷。” 太子槐松下一口氣:“沒死就好。招認了嗎?” 項雷搖頭:“此人嘴硬,死不招認!” 太子槐掃一眼張儀:“既不肯招,就抬下去吧。” “臣領旨!”項雷應過,令獄卒抬走張儀。 “項雷,”太子槐望著張儀被抬出的方向,“在此案未結之前,如果張儀死了,你可就說不清了!” 項雷打個寒噤,“臣??”沖獄尉大叫,“傳令,召獄醫救治罪犯!” 太子槐走到主審臺前,在主席坐下:“拿供詞來!” 項雷呈上供詞。 太子槐審看一時,要來案卷,細審有頃,轉對項雷:“有副本嗎?” “有。” “取副本來。” 項雷拿來副本,靳尚收起。 太子槐緩緩起身:“項愛卿,張儀性硬,不能硬逼。萬一把他打死了,失去活口,查不出寶玉來,大王怪罪,你就擔當不起了!” 項雷叩道:“臣遵旨!” 從刑獄出來,太子槐再與靳尚馳至章華臺,求見威王,稟道:“父王,兒臣審過此案了,覺得疑云重重。” “哦?”威王急問,“是何疑云?” 太子槐將一堆案宗的副本及張儀的供詞放在幾上,緩緩說道:“但凡竊賊,必有預謀。小偷尚需踩點,何況是前往柱國府盜取天下至寶的大盜?反觀張儀,首日回府,次日即受邀前往昭陽府赴宴,且此前并不知曉賞玉之事,根本無法預謀。此其一也。”手指案卷,“據案宗所述,張儀是孤身一人前去赴宴,并無幫手。又據張儀府中仆從所述,張儀回郢之后,一直待在府中,并無外出,也即張儀沒有機會尋覓幫手。此其二也。據兒臣所知,張儀并非愛財之人。再說,張儀受恩于大王,貴為會稽令,在楚前途無限,如何肯為一塊寶玉失去錦繡前程?此其三也。張儀所受酷刑,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但他昏死數次,寧死不肯招認,若非受屈之人,一般竊賊斷不肯為。此其四也。張儀一口咬定將寶玉交給一個紫衣女人,兒臣以為,或非無稽之談。賞玉賞至張儀手中,府中失火,眾客皆去相救,此時有人討要寶玉,張儀在此情勢下,自會失去分辨,誤以為是巫女前來取玉。據兒臣所查,有在場的賓客議及此事,說張儀當時的表情,也不似裝出來的。此其五也。有此五點,兒臣是以—” 威王眉頭緊凝,擺手止住他,沉聲道:“這么說,是昭陽陷害于他了?” 太子槐搖頭:“兒臣以為,昭陽不會故意陷害張儀。” “他為何不會?” “也有幾個原因,”太子槐侃侃而談,“一是此事涉及宗廟,身為昭氏后人,昭陽斷不會在宗廟里欺天害人,為昭門抹黑;二是昭陽事母至孝,此璧既然是為江君夫人驅邪祈福,昭陽自也不會不誠,何況又是江氏夫人內寢失火,昭陽縱有此心,也不能不顧及母親安危;三是在場諸賓客中,并不全是昭氏一族,黃氏、項氏、屈氏、景氏等家族皆有人赴會,兒臣審看他們的證詞,與昭陽、張儀所述一絲無差!” “寡人問你,”威王再次打斷他,“張儀既沒偷玉,昭陽也沒陷害,此玉哪兒去了?難道它會插翅飛走不成?” 太子槐思忖有頃,小聲應道:“方才回來,兒臣一路上都在思忖此事。兒臣在想,此玉既非凡品,會不會??” 威王心頭微凜,傾身:“你是說??” “兒臣在想,昭門祭玉,舉門禁紫,何來紫衣之人?還有那場大火,生得甚是奇妙,婢女整日伺候燭火,蠟燭從未倒過,偏巧那日倒了。兒臣依據案宗所述,將前后過程串聯起來,父王請看,江君夫人生病,昭陽求玉,父王恩準,神巫祭玉,三十六陽剛男子,張儀返郢,昭陽盛請,家廟賞玉,江君夫人臥寢失火,張儀守玉,紫衣女子從天而降??這一切就像是上天刻意安排好了的,環環相扣,緊湊得一絲不差。” 威王身體后仰,倒吸一口涼氣,閉目冥思,睜眼問道:“槐兒,聽你這么說,難道是上天收走了此玉?” 太子槐點頭:“兒臣以為,此玉自入章華臺,百多年來,從未出過宮門,此番失竊,或為天意呢。” 威王思考有頃,緩緩點頭:“嗯,你說得是,寡人不該放玉出宮。那日也是中邪了,昭陽一求,竟然就給他了。”略略一頓,“依你之見,寡人又當如何處置張儀?” “兒臣以為,證據確鑿,張儀解釋不清,事情已經鬧大,不能不罰。然而,父王一向賞罰分明。莫說張儀可能蒙冤,縱使他真的盜走此玉,也不可忽略他為大楚建下的蓋世功業。此玉縱使價值連城,也難與數千里越地相比。張儀身為客卿,奔波不止萬里,助我一舉滅越,除我心腹大患,父王何不將功補過,赦免他的死罪,同時詔告天下,顯示父王賞罰分明的公心。” “說得好!”威王長舒一口氣,“就這么辦吧!你可告訴張儀,他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寡人與他一來一往,兩不相欠了。” 太子槐心頭一凜,嘴巴張了幾張,本欲辯解,卻出口道:“兒臣領旨!” 一輛軺車在刑獄門前戛然而止。 靳尚望一眼香女,輕聲:“嫂夫人,就是這兒了。” 香女縱身下車,飛步沖入刑獄大門,卻被守衛攔住。靳尚趕上,遞過楚王特赦金牌及諭旨。門尉驗過,讓他們稍候,飛步進去通報。 約過小半個時辰,幾名獄卒架著張儀走出,放在地上。 看到張儀遍體鱗傷,臉色猶如死人,香女哭叫一聲“夫君??”,將他緊緊抱在懷里。 張儀睜開眼睛,給她一個笑,復又合上眼皮。 刑獄門外停著幾輛馬車,是附近百姓專在此處守候生意的。靳尚揚手招來一輛,與香女合力將張儀放進車中,轉對香女揖道:“嫂夫人,在下答應的,這也兌現了。”又從袖中摸出一只錢袋,雙手遞上,“袋中有十塊鍰(huán)餅,權為在下心意,望嫂夫人不棄!” 鍰餅又叫郢鍰,是足金鑄造,堪稱郢都最貴重的貨幣,十塊鍰餅是相當豐厚的饋贈了。香女本是烈性,且又發生前日之事,自是不肯接受施舍,拒收,回揖:“靳大人厚意,小女子心領,至于大人十鍰,還請收回。” 靳尚微微一笑,硬遞過來:“在下心意,嫂夫人可以不領,這點小錢嫂夫人卻得收下。眼下嫂夫人身無分文,別的不說,單是張子這樣,也該有個醫治、棲身之處才是。” 香女輕嘆一聲,接過錢袋,再揖:“既如此說,就作小女子暫借大人的。” 靳尚也不應話,跳上軺車,抱拳:“在下先走一步,嫂夫人保重!” 香女回過禮,跳上車,坐下,小心翼翼地將張儀抱在懷里,以免旅途顛簸,弄疼了他。 車夫見她坐好,扭頭問道:“夫人,去哪兒?” 香女正欲回話,靳尚忽又跳下車子,近前說道:“差點忘記一件大事,請嫂夫人轉告張子,大王口諭:‘告訴張儀,他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寡人與他一來一往,兩不相欠了。’” 聽到這般絕情之語,香女淚水流出,微微點頭,轉對車夫:“麗水岸邊,棲鳳樓。” 車夫朗聲應道:“好咧!”便揚鞭催馬,疾馳而去。 馬車馳至棲鳳樓,店家迎出,一見張儀這樣,大吃一驚,吆喝幾個仆從,將他抬至二樓他們原先住過的房舍。 香女反身下樓,欲付車資,車夫道:“叫車的大人已經付過車資了。” 香女大是感嘆,謝過車夫,疾步上樓。 張儀前腳出獄,項雷后腳就到了昭陽府。 聽聞太子親自出面營救張儀,昭陽驚愕之余,暗自慶幸聽了陳軫所言,預留一手,否則,張儀若死,后果真就不堪設想了。 細想前后過程,昭陽越發佩服陳軫,使邢才請他過來,謀議下一步走向。 見昭陽迎出,陳軫遠遠拱手:“大人大喜了!” “哦?”昭陽怔了,“喜從何來?” “大人就要穩坐令尹席位,難道不喜?”陳軫再賀。 昭陽越發惶惑:“請上卿明言!” “呵呵呵,”陳軫指指院門,“在下縱使要明言,也不能在這院門之外呀!” 昭陽亦笑出來,拱手揖過,禮讓:“上卿大人,請!” 二人步入廳中,分賓主坐下。 昭陽拱手,語氣探詢:“果如上卿所言,殿下親自出面將張儀救出。在下忖摸此事,越忖越是焦心,這請上卿來,本欲求個對策,上卿卻??”身子前傾,聲音壓低,“敢問這??令尹之位,由何而來?” “請問大人,楚若一年不設令尹,成不?” “當然不成!令尹乃楚之要樞,若無令尹,政令不通,六府不調,三軍不治,久必生變。” “三個月呢?” “也似不妥。按照慣例,令尹若是去職,一月之內,當立新尹。” “這就是了。”陳軫笑道,“再問大人,在楚天楚地,除張儀之外,可有人能與大人爭奪此位?” 昭陽搖頭。 “張儀已是廢人,景舍去職也近一月,大人即將榮登寶位,在下是以賀喜。” “上卿言早了,”昭陽急道,“在下急的也是這事兒。殿下既將張儀救出,亦必會在大王面前再次力薦。大王年邁,大楚天下不久將是殿下的,大王心知肚明,倘若殿下堅持,或會??”沒再說下去,輕嘆一聲,轉過話鋒,“再說,和氏璧一事亦不經查。依殿下天資,或已生疑。大王亦非迂腐之人,若是醒悟過來,嚴加追查??”再次頓住話頭。 “大人放心,”陳軫微微一笑,“無論是殿下,還是大王,都不會再追查此事了。即使追查,也是查無對證。該閉口的都閉口了,只要大人不說出去,有誰知道?至于張儀,不知大人聽說沒,據在下所聞,在刑獄門口,靳尚曾對張儀之妻說道,大王口諭:‘告訴張儀,他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寡人與他一來一往,兩不相欠了。’柱國大人,大王此話,大有講究啊!” “連這話你也聽到了?”昭陽震驚,不可置信地盯住陳軫。 “呵呵呵,”陳軫笑應,“為了大人,在下敢不上心嗎?” “大王是有此諭,只是,”昭陽點頭應道,“此諭作何理解,在下還要請教上卿!” “此諭是說,楚國不比中原,朝廷真正信任的,只有景、屈、昭三氏。先朝所用外客,沒有一個有好收場的,遠的不說,四十年前的吳起,就是一例。張儀滅越立下大功,可他治越,卻讓大王放心不下,防之又防啊!” 昭陽不無尷尬地苦笑一聲:“其實,那些都是在下的一面之詞。” “關鍵就在這里,”陳軫斂住笑容,不無肯定道,“只有大人這一面之詞,大王才愛聽。” 昭陽思忖有頃,不無嘆服,拱手:“與上卿說話,真是痛快。既然提到令尹之位,敢問上卿,在下??”頓住話頭,目視陳軫。 陳軫一字一頓,似是將軍在向部屬發布軍令:“立即去做兩件事:一、策動元老舉薦大人;二、將張儀盡快逐出國門!” 這一次,張儀真被折騰慘了。 打發走車夫,香女回到房間,細細審看,見他渾身上下無一處好皮,心疼得眼淚直流,抱住他泣道:“夫君??” 張儀兩眼緊閉,面如死人。想到夫君在刑獄門前尚能微笑,此時卻無一點兒反應,香女陡然一驚,顧不上哭泣,搭脈,見仍在搏動,急用袖子抹去淚水,快步下樓,對店家揖道:“請問店家,附近可有疾醫?” “夫人莫急,”店家回揖,“附近就有一家專治跌打損傷的,在下看到張大人那樣,已差小二請他去了。夫人稍候片刻,醫家想必這就到了。” 話音落處,外面傳來小跑的聲音,果是小二,后面疾步跟著一個提箱子的中年人。 店家與他見過禮,指樓上道:“有位客人讓人打傷了,煩請先生診治。” “謝店家了!”香女朝店家深揖,轉對醫家拱手,“小女子有勞先生了。”又指樓梯禮讓,“先生請!” 醫家上樓察看張儀傷情,小心翼翼地扳動張儀四肢,又按又摸,搭脈有頃,心頭微凜,轉對香女:“快,請店家燒盆開水,”掀開所提箱子的蓋,取出一包草藥,“將此藥煮上一刻辰光!” 香女親去煮好藥水,端回房中,見醫家正在小心翼翼地拿剪刀一點一點剪去張儀衣物,許多地方,衣服已與血水凝成一團,揭不下來。醫家拿絨球沾上熱水,泡軟血水,方才慢慢剝離。 整整折騰小半個時辰,醫家方將張儀的血衣完全除去,用藥水清洗傷口。整個過程,香女看得心驚肉跳,淚水直流。張儀身上的傷口之多,傷情之重,莫說是香女,即使醫家也是震驚。疾醫一邊清洗,一邊嘆喟:“唉,這幫天殺的,這是往死里打呀!” 香女更咽道:“先生,夫君他??不會有事吧?” “看現在這樣,”醫家應道,“大事不會有了。”略頓一下,贊嘆,“如他這般傷情,換作常人,有幾個也早死了。你的夫君能挺下來,奇跡呀!” 香女長舒一口氣,拱手謝道:“小女子謝先生搭救!” 醫家洗好傷口,一一敷上藥膏。香女使小二買來一匹白絹,撕成帛條,細細纏過。遠看上去,張儀被裹得嚴嚴實實,如同穿了一套白色新裝。 忙完這些,醫家寫就一個藥方,遞給香女:“夫人,張子之傷,在內而不在外。外傷只是皮毛,月內可愈,內傷卻是緊要,不可閃失。此方是治內的,先服三日。” 香女接過處方,拿出靳尚贈送的錢袋,摸出三塊鍰金,雙手遞上:“謝先生了!這點兒診費,也請先生收納。” 疾醫見是三塊足金,伸手推道:“夫人禮重了!三枚貝幣足矣!” 貝幣是楚國銅幣,形似磨過的貝殼,后世也稱鬼臉錢或蟻鼻錢。 “先生不必客氣,”香女將三塊金鍰硬塞過來,“活命之恩,莫說是三鍰,縱使三十散去,也不足報!” 醫家感動,收下一鍰,將二鍰遞回,拱手謝道:“在下謝夫人恩賜!三日之后,在下自來,一來為大人換藥,二來視情更方。” 香女送走醫家,拿出一鍰,讓小二到藥店照方抓藥。 天色傍黑,小二抓回草藥,香女親自煎熬,端至榻前,張儀仍在昏睡。 藥涼了又溫,溫了又涼,張儀仍舊不省人事。香女兩眼含淚,握住張儀的手,在榻前整整跪了一宵。及至天亮,香女又疲又累,實在熬不住了,終于伏在榻前,迷糊過去。 蒙眬中,香女覺得臉上癢癢的,打個驚愣,睜眼,竟是張儀。 張儀早醒了,正用那只未纏繃帶的手,為她拭淚。 香女驚喜道:“夫君,你??醒了?” 張儀的眼睛眨巴兩下,臉上現出一笑:“香女,你方才做噩夢了,在哭呢。”言語緩慢,幾乎是一字一字擠出來的。 看他吃力的樣子,香女的淚水再涌出來,連連點頭:“嗯!嗯!” “你哭的樣子,不好看。” “嗯!嗯!”香女又是一番點頭,淚水更多地流出。 “笑一笑。” 香女拭去淚,擠出一笑。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