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蘇秦僅帶飛刀鄒,換上便裝,躲過公子卬的眼線,趁夜色悄悄離開軒里,往投魏軍大營。過崤塞時,滿眼盡是魏軍押運輜重的車馬,浩浩蕩蕩,絡繹不絕。 因是山路,車馬又多,他們一路上又躲又讓,緊趕慢趕,于第三日后晌方才趕到。 二人徑至龐涓大帳。 蘇秦遞上拜帖,龐涓避而不見,推說在外視察軍務。蘇秦連候兩日,龐涓仍不肯見。飛刀鄒欲闖,蘇秦攔住他,吩咐原途返回,直接去大梁面見魏王。將至汜水關時,一車緊追而來,打頭一人遠遠叫道:“鄒兄,鄒兄—” 飛刀鄒勒住馬頭,回首一望,驚道:“袁兄?” 來人正是袁豹。 袁豹氣喘吁吁地趕上來,拱手稟道:“主公,總算尋到您了!” 蘇秦急問:“袁兄,發生什么事了?” 袁豹指著身后一人:“他叫邵通,是在下舊時部屬,這辰光仍在宮中當值,承繼在下職銜,奉夫人密旨,有急書呈獻主公!” 邵通叩道:“末將邵通叩見相國大人!”叩畢解開外衣,撕開夾層,從中摸出一封密函,雙手呈上,“夫人密函,請相國大人啟看。” 蘇秦拆開密函,現出一塊絲絹,剛一打開,一股寒意直透腦門,令他情不自禁地打個冷戰,幾乎站立不住。 是血書。 是姬雪的血。 是姬雪一筆一畫寫出的血書。 書中什么也沒解釋,只有三字:“速來,雪!” 蘇秦合上血書,微微閉目,僵立在那兒。 不知過有多久,見蘇秦仍舊一動不動,飛刀鄒急了:“主公?” 蘇秦從發呆中醒來,盯住邵通:“邵將軍,發生什么事了?夫人是怎么交給你這封信的?” 邵通稟道:“君上返宮當夜,在御書房薨天。殿下繼位,南面稱孤,宮中戒嚴。末將值更時,梅姑娘密召末將。末將拜過夫人,夫人取出一書,親手縫于末將衣內,吩咐末將微服出城,到邯鄲尋訪袁將軍,將此密函呈送相國大人。末將深恐誤下夫人大事,召來兩位摯友晝夜兼程,趕至邯鄲,又與袁將軍趕到洛陽,追至此處。” 聽到文公薨天,蘇秦臉色遽變,盡力穩住心神,沉聲問道:“君上好端端的,如何就薨天了?” “末將不知。末將聽說君上回來那晚,連夜在明光宮召見朝臣與太子,次晨始知君上薨天。殿下即位,詔令薊城戒嚴,舉國治喪。” “夫人召見你時,神色如何?” “神色如常。夫人的聲音不急不緩,縫密函時,一針一線,不見慌亂。只是在末將臨出門時,夫人稍顯憂郁,再三叮嚀末將,要末將務必親手呈交大人,越快越好。” 蘇秦閉上眼睛。 “大人,”邵通略頓一下,“末將不敢妄猜,只是覺得蹊蹺。君上回宮后,一直由末將護送。君上下輦時,末將上前攙扶,君上甩手,是自己下車的。末將觀他精氣神,雖說疲憊,卻也沒有大礙。萬沒想到,當夜就薨天了!” “你是說,君上他??”蘇秦頓住,眉頭冷凝。 “末將不敢!”邵通打個寒噤。 蘇秦掃一眼血書,問道:“除此之外,薊宮還有何事?” “秦使約婚,殿下允準,已使專人赴秦迎娶。聽宮中傳言,殿下有意立秦國公主為夫人!” 蘇秦心里一顫,拿血書的手微微抖動,回轉身,吃力地爬上軺車。 “主公?”飛刀鄒翻身上車,扭頭朝后廂道。 蘇秦嘴唇里迸出二字:“薊城!” 薊城甘棠宮里,一身孝服的姬雪跪在老燕公的靈位前,如一尊雕塑。 燕公的靈堂設在燕宮正殿,但姬雪不肯去。燕易王,也即三天前南面稱孤的太子蘇,于即位次日封她為太后,拗不過她,破例恩準她在甘棠宮設祭。 堂前擺著小半碗參湯,是老燕公臨終前喝過的。老燕公回宮當夜在明光宮召見太子,凌晨未回。姬雪一宵未睡,天亮時吩咐春梅前去探看,見老燕公孤零一人薨在御座上,面前龍案上擺的是這半碗參湯。春梅是有心人,先將參湯藏起,方才呼叫,后又趁亂將其納入袖中,帶回甘棠宮。 老燕公薨因蹊蹺,姬雪認定是太子蘇弒父。此前,老燕公不止一次與她商議廢掉太子蘇,直接傳位孫兒子噲,姬雪擔心燕國陷入內亂,幾番勸諫,要他再等等看。想是此事傳至太子蘇耳中,終使他下此狠手。姬雪斷定,在老燕公與她趕往孟津、殿下監朝這段時間里,太子蘇把該準備的全都備妥了。不然的話,依他的個性,絕對不敢公然違拂旨意,乾綱獨斷,直接允準秦人婚約。 現在看來,是自己過于天真了。老燕公是正確的,太子蘇是小人,當不得大任,更不能把燕國托付給他。老燕公含冤而去,能夠向燕人揭示真相的只有她了。她必須站出來,一慰老燕公冤魂,二償老燕公夙愿,三救燕國于危難。 然而,木已成舟,太子蘇全面掌握內外局勢,宮中朝中皆是他的人。自己不過一個弱女子,若是沒有足夠證據,若是沒有合適時機,她斷然不能輕舉妄動。 證據就是這碗參湯。 姬雪正在望著參湯出神,春梅匆匆進來,小聲稟道:“公主,我回來了!” 姬雪急切地望著她:“梅兒,快說!” 春梅從袖中摸出一只小瓶,神情略顯沮喪:“回稟公主,天剛放亮,我悄至后花園,扮作送奶女從后門溜到街上,暗尋幾個醫家,他們又嗅又審,皆說是參湯,里面并未摻毒。” 姬雪驚呆了。 “公主,”春梅將瓶中參湯慢慢倒入碗中,“看來,這碗參湯有鬼。” 姬雪抬頭看她。 “奴婢以為,這是殿下故意留給我們的。殿下知道公主定會使奴婢去尋君上,預先擺放這碗參湯,真正的證物定是讓他取走了。” 姬雪面色慘白。 這個結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看來,她低估了他,也高估了他。低估了他的狡詐,高估了他的良心。 “公主,肯定是殿下害了君上。君上身體再不濟,那晚是親自走到前殿的。再說,君上早晚外出,老內臣總是形影不離,可那天早上,君上卻是孤零零一人,老內臣與兩個隨身太監迄今不見蹤影,必也是被他害了!” 姬雪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公主,怎么辦?殿下他??” 話音落處,宮正進來,急急稟道:“稟太后,王上駕到!” 姬雪還沒傳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中,身著孝服的燕易王大步跨進,后面跟著他的內臣及幾個太監。 易王在姬雪跟前站定,微微打揖:“寡人拜見太后!” 姬雪斜他一眼,目光冷冰。 易王的目光掃向文公靈位,落在那只碗上。 看一會兒,易王伸手端起,陰陽怪氣道:“太后真是細心人,此湯是先君最后喝的,擺在此處倒是合宜。只是,”移近鼻子,嗅幾下,做惡心狀,“此湯已經走味,這辰光怕是不合先君胃口了。” 姬雪的目光越發冷冰。 “太后,”易王哂笑一聲,“寡人此來,是特向您請安的,您這表情卻不大友善喲!” 姬雪的聲音像是從冰川里擠出:“你說完沒?” “沒有。”易王慢吞吞地在主位上坐下,手指內臣,“寡人與太后議事,你們也配聽嗎?出去!” 宮正、內臣、眾太監及幾個宮女退出,只有春梅一動不動,冷眼盯住他。 “哦,你想抗旨?”易王提高聲音。 姬雪吩咐:“梅兒,出去吧!” 春梅又盯易王一眼,退向門外。 守在門口的內臣順手關上宮門。 “嘿嘿嘿,”易王干笑幾聲,“寡人叫您這么多年母后,這辰光卻不知如何稱呼您了。繼續喊您母后吧,一來您不是寡人生母,二來您年少寡人十五載,與寡人長女同庚,叫寡人如何張口?” 姬雪目光冷凝。 “哦,對了,”易王陰起臉,又笑幾聲,“寡人已經封您為太后,該叫太后才是。何為太后?太者,大也,這后嘛,寡人就不解釋了。” “姬蘇,想說什么,你就直說!” “寡人不想說什么,只想議定你我之間今后的稱謂。寡人有個提議,你不妨聽聽。在人前,也就是在朝堂,寡人敬你為太后。而在人后,也就是在此處,在這甘棠宮里,寡人叫你雪兒!” “你??”姬雪全身發顫,眼中冒出火來,“你再說一遍!” “嘻嘻,”易王緩緩站起,臉上浮出奸笑,“金口不說二遍!” 燕易王緩緩欺前。 姬雪反應過來,怒不可遏,連退數步。 俟退至靈堂,姬雪再無可退,猛然轉身,順手掂起案上一只正在燃香的銅爐,從牙縫里擠道:“你這畜生!” 燕易王打個驚怔,朝后急退數步,見姬雪眼睛冒火,移動步子,似要逼過來,便邊退邊結巴:“你??敢??” 姬雪頓住步子,側身指向老燕公的牌位,厲聲喝道:“畜生,睜眼看看這是什么?先君就在這兒,先君的眼珠子盯著你呢!” 易王氣結:“你??你敢罵??” 姬雪一字一頓:“畜生,弒君篡上,褻瀆先君在天之靈,你配被罵嗎?本宮正告你,若是再生非分之念,”將香爐猛地砸向磚地,“我與你,流血五步!” “好,好,好!”易王臉色鐵青,咬緊牙關,“你敢威脅寡人?”氣沖沖地走向宮門,在門口扔回一句,“你這野駒子聽好,在燕國,在薊城,在這宮城之內,是寡人說了算!寡人欲做之事,天也攔不住!寡人叫你雪兒,你就必須是雪兒!”說罷冷笑幾聲,揚長而去。 從甘棠宮吃一瓢冷水回來,易王恨恨地一屁股坐進龍椅里,半晌沒有說話。 這些日來,易王心想事遂,連下幾步大棋,步步皆成。在太傅、御史、大司馬等心腹重臣的助力下,他趁子之、文公及朝中諸臣皆赴孟津會盟良機,借口邊關防務,先將褚敏與幾個“不聽話”的重臣以各種理由調離薊城,發往外郡,提用一批親信,將朝中大權牢牢掌控,繼而乾綱獨斷,與秦聯姻,滴水不漏地奪到大位。 雖說如愿以償,易王心里仍不踏實。他必須再弈一步大棋:乘勝威服“冷美人”姬雪。 沒想到,出師不捷,鎩羽而歸。 見易王震怒,新上任的內臣,也就是侍奉他多年的原東宮內宰紀九兒,小心翼翼地候立于側,候至他的出氣聲稍稍勻些,不失時機地獻出一個媚笑。 易王沖他發作:“哎,你說,女人為何這般可恨?” “大王是說??太后?”紀九兒知作不知。 “還能有誰?”易王甩他一眼。 “呵呵呵,”紀九兒搓幾搓手,“宮中有佳麗三千,色藝俱佳者比比皆是,大王想寵幸誰就寵幸誰,何必去為太后煩心?” “你這狗才,”易王罵道,“寡人心思,別人不知,你也不知?你這狗才說說,佳麗三千,有哪個能及此女萬一?” “呵呵呵,”紀九兒卻不以為然,“要說這個,老奴倒不覺得。太后美是美,但人太冷,就像蠟梅花,遠看光鮮,近看就如裹層蠟,摸起來更是冰手。再說,年歲不饒人,太后畢竟二十大幾,眼見就奔三十了。老奴無知,卻也知道女人越嫩越好用。秦國公主年方二七,還是個蕾芽兒,聽說也是絕代佳人,論貌論質想必不會弱于太后。” “倒是讓你這狗才說中了,”易王郁氣稍泄,陰陰笑道,“是的,此女再美,無非是個女人。論及床笫之歡,寡人倒也不缺她這個。不過,你看到的只是一層表皮!” “老奴愚癡,請大王開塞!” 易王輕敲幾案,面上現出些許得意:“其一,寡人也算閱女無數,最知何種女人難得。大凡女人,只要唯唯諾諾,便無一絲趣味。此女事事有主見,從不唯唯諾諾,斷非尋常女子可比。寡人有她在側,勝得賢相矣。其二,此女在燕頗得人心,尤其是在武陽亂中,臨危不亂,舉止得體,莫說是朝野,即使是寡人也對她敬畏三分。寡人新立,諸臣生異心者不在少數,尤其是子之、褚敏等權臣,對寡人素抱成見。寡人若得此女鼎持,他們必無話說。還有其三,此女跟蘇秦同為周人,有恩于蘇。蘇秦合縱,名動列國。寡人得此女即得蘇秦,得蘇秦即得天下矣!” 紀九兒大是嘆服,恭維道:“大王一舉數得,真乃神謀啊!” “唉,”易王長嘆一聲,“只是此女是頭野駒子,太難馴服了!” “老奴不這么看。老奴自幼進宮,對宮中女人略知一二。大凡女人,無不是冷在外,熱在內。太后嫁給先君,是妙齡女配風燭翁,早就熬壞了。大王看上太后,許她承歡,太后自是歡喜。表面強撐,無非是做樣子給人看的。” “嗯嗯嗯,你說得是,”易王連連點頭,“寡人的確也是可憐她,見她聰穎,又有幾分資質,這又年紀輕輕守寡,方才許她恩澤,賜她承歡,照規矩她該謝恩才是。可??你也都瞧見了,她如此不識抬舉,叫寡人如何是好?” “老奴有一計,保管大王夙愿得償!” “快說!” “男人吃軟不吃硬,女人吃硬不吃軟。越對她軟,她就越擺架子。” “你是說??” “大王,人生在世,莫大于生死。以老奴觀之,太后性雖剛烈,卻無死志。人無死志,何不以死迫之?” “她是太后,寡人總不能無端把刀架她脖子上吧。” “呵呵呵,那倒不必。太后不肯就范,想是不舍先君。老奴的意思是,既然太后不舍先君,先君薨天,獨太后茍活于世,也是無趣。大王何不??” 易王忖思一陣,贊道:“嗯,妙計。你這就去,傳旨此女,要么順從寡人心意,在甘棠宮享盡人生富貴,要么寡人準其所請,挑選吉日良辰,遂她追隨先君之愿!” 紀九兒去后不久即回,報說太后愿從先君。 “你這狗才,”易王大悔,責罵道,“這下把棋弈死了,叫寡人如何是好?” “大王勿憂,”紀九兒沉聲應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她這金枝玉葉。太后必是深信大王愛她,這才用強。大王何不憋她一憋,看她撐到幾時?” “也好,”易王點頭允道,“你酌情去辦。記住,一定要掌握分寸。寡人不要她死,只要她活!” 君臣正在議說,當值太監來報,說大司馬秦祺、御史毛寧求見。 兩位重臣不召而至,必有要事。 易王宣見,急問:“二位愛卿,發生何事了?” 毛寧從袖中摸出一封國書,雙手呈上。 易王瞥一眼封口的齊王印璽,心頭一凜:“田因齊想干什么?” “回稟大王,”毛寧奏道,“齊王欲吃河水鮮鯉,遂帶三軍五萬,戰車千乘,由上將軍田忌護駕,前往饒安田獵!”略略一頓,“齊、趙隔河水相望,齊擁半槽河段不下三百里,齊王若吃鯉魚,該到平原、高唐諸邑才是,為何偏要趕往饒安?饒安北距河水百里,臣以為,齊王此來,意不在鯉!” 易王轉向秦祺。 秦祺也從袖里摸出邊關急報:“大王,嚴冬將至,北疆胡人開始活動,近日聞我大喪,越發猖獗。我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諸郡皆有急報,我長城外側發現胡人有較大規模集結,我邊民被殺,牲畜遭搶,具體數量不詳!” “這??”易王額角早出冷汗,“愛卿意下如何?” “回稟大王,”秦祺應道,“我有長城在,胡人暫不足懼,可懼者是齊人。我河間地廣百里,盡皆富饒,齊人垂涎已久,或會趁我大喪、子之將軍不在之際,圖我河間。我三軍精銳多在孟津,河間一線未筑城垣,除河水之外,我幾乎無險可守!” 易王似是想起什么,恨道:“明白了,寡人明白了,一定是那惡女人干的!” 秦祺、毛寧互看一眼,沒再說話。 易王所言的惡女人是正宮姬田氏,也即田因齊的次女、公子噲的生母。易王即大位,封太后而不封王后,眾臣莫不驚訝,幾番勸諫冊立姬田氏,皆遭否決。后來眾臣漸漸明白,此位早被大王承諾給尚未聘娶的秦國公主了。齊王此番震怒田獵,想必是田夫人搬來的援兵,壓他封后。 然而,這些畢竟是王室內事,作為外臣,二人不便多說。 易王生會兒悶氣,轉對秦祺:“兵來將擋。愛卿是大司馬,可有御敵之計?” 秦祺拱手:“回稟大王,能敵田忌者,唯有子之將軍。” “這??”易王皺下眉頭,不耐煩地擺手,看向紀九兒,“取虎符,調子之將軍。旨令子之及三萬縱軍撤軍回國,進駐河間,沿河水協防!”又轉向秦祺,“大司馬親去傳旨,要他盡速撤軍。寡人這邊與秦結親,那邊他卻加兵征伐,豈不是成為天下笑柄嗎?” “臣遵旨!” 公子噲一車直馳東宮。 姬蘇雖然承繼大統,但其夫人姬田氏,也即公子噲的生母,仍在東宮暫住。東宮是熟門熟路,子噲三步并作兩步地進宮,拜見母親姬田氏。 自子噲出使列國,迄今已逾兩年,母子重逢,悲喜自不待言,相擁而泣。 哭有一時,公子噲止住淚水,仰頭問道:“母后,先祖公的靈堂設于何處,孩兒這就守靈去!” “噲兒,”田夫人抹去淚水,聲音緩緩的,“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的先祖公是因何薨天嗎?” 公子噲大是惶惑,怔怔地盯住母親,許久,點頭。 “是被人謀殺的!” “誰?”公子噲聲音發顫,幾乎是脫口而出。 “就是你的那個父王。弒父,弒君!” 公子噲如五雷轟頂,兩眼呆滯,不可置信地盯住母親,許久,迸出一聲干號:“不??這不可能!” “用的是這個。”田夫人緩緩拉開一道抽屜,摸出一只小瓶,“與尋常香料沒有兩樣,它叫迷香,也叫斷魂香,出自高夷巫師,是由六種劇毒動物和六種劇毒植物的毒液,外加六種不同香精,經過六十日、六十道精密工序密配而成。為得到它,你的父王不惜血本。還有,此香無須點燃,只需輕輕擰開這只小塞子,就會冒出一股奇香。只要嗅到奇香,任誰也抗不過三息。” 田夫人的語氣不急不緩,似在陳述一樁尋常往事。 公子噲聽得毛骨悚然,全身戰栗:“母??母后??” “不要叫我母后,我不是母后。還有你,也不可能成為太子,因為你的父王已經承諾秦人,欲立一個尚未過門的女子為后,再立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為太子!” 公子噲目光呆滯,顯然仍舊沒從方才的震駭中回過神來。 “噲兒!”田夫人提高聲音。 “母??母親??”公子噲打個驚怔,目光征詢。 “你還想知道何事?” “母親,您是怎么知道這些的?”公子噲小聲問道。 “你想問的是這香嗎?”田夫人似是看透他的疑團,淡淡應道,“沒有別的,是母親自幼好奇,尤其是對你父王。凡他舉手投足,母親都感興趣。所以,無論他做什么,都不可能逃過母親的眼睛!” 公子噲呆呆地盯住母親,似是不認識她。 “不說這個了。”田夫人轉過話題,“我們娘倆還有大事要做呢!”盯住公子噲的眼睛,“噲兒,這次母親可是全都豁出去了,只為你一人!” “為我?” “是的,”田夫人點頭,“你祖公看不上你父王,有心把燕國交付于你。是你父王得知此事,舍不得那個位子,提前下手了。” “這不可能!”公子噲急道。 “可能與不可能,我不想多講,你可去問你的小祖母,她應該知情。”田夫人的目光緩緩落在瓶子上,“噲兒,不說這些了。我想說的是,你父王是如何待你祖公的,母親也將如何待他!” 公子噲驚出一身冷汗,撲通跪地,死死抱住田夫人的腿,泣道:“母親,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呀,母親??” “噲兒!”田夫人的聲音陡然嚴厲。 “母親,”公子噲猛地起身,退后兩步,忽地拔出寶劍,直盯住她,聲淚俱下,“母親,您??您一定要這么做,噲兒這就??死在您跟前!” “噲兒!”田夫人震驚,“快,快把劍放下!” “您答應我!” “我??”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