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萬延元年(1860年),8月29日—— 江戶,霄町—— 今日的天氣很晴朗……或者可以說是晴朗過頭了。 清早便是朗朗晴空。 天上的一汪蔚藍,像剛被雨水清洗過一般甚是清澈,透達彼方,連很遙遠的天際景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現(xiàn)下都已是臨近9月份的8月底了,卻絲毫沒有夏季要遠去的跡象。 盛夏的陽光熾烈而灼熱。 江戶城町籠罩在一片濕黏的滔天熱浪里,目力所及的景色中附著熱浪的濾鏡,放眼望去整個世界都熔化成粘稠的液態(tài)。 栽種在街道兩旁的樹木以及民屋院內的盆栽,在熱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樹上的無數(shù)夏蟬不知疲倦地狂鳴。 其聲響化為震天響的、以壓倒性的存在感包圍住正沿著霄町某條街道筆直向前行進的青登的音浪。 布滿泥路所特有的大量塵土、但又相當井然的街道,順著兩邊鱗次櫛比的商鋪不斷往前延伸。 現(xiàn)在的時間是早上的7點多。 盡管時間還早,但已有不少商鋪開張。 “武士大爺!秋季要來了!咱店新上架了一批秋裝!您要不要來看看?” 時不時的,會有一些很熱情的店主招呼青登來照顧下他們的生意,但都被現(xiàn)在有事……準確點來說,是有任務在身的青登給婉拒了。 過了這條商業(yè)街,再走下一段階梯與木制的欄桿皆已斑駁的石階后,街道兩側的建筑開始發(fā)生變化。 變得不再只有商鋪,變得陳舊,變得稀疏。 多了不少長短不一的小巷。交錯的巷道使得這片街區(qū)像極了一個迷宮。 在這種熱得不行的天氣里,縱使是什么也不做,就這么干杵著也會汗如雨下。 停下腳步的青登,從懷里掏出一直都隨身攜帶、平常時候能用來擦汗、戰(zhàn)斗時候能用來擦刀的懷紙,一面用懷紙拭去臉上的汗珠,一面仰頭打量周圍的街景。 “這里應該就是霄町的六丁目了吧……” 這時候,青登瞅見一名與他相向而行的老伯,正向他迎面走來。 “老人家!” 青登叫住老伯。 突然被名武士叫住的老伯,被驚得身體抖了幾下,隨后連忙抬頭望來。 “武士大人,請問有什么事嗎?” “老人家,請問這里是霄町的四丁目嗎?” “啊,是的是的。” “那你知道月宮神社在哪兒嗎?這附近應該有座名叫‘月宮’的神社才對。” “月宮神社?” 老伯腦袋一歪,眉頭微蹙,露出困惑、沉思的神情。 見老伯沉默不語,青登不由得出聲問道: “老人家,你并不住這兒嗎?” “不,我就是霄町的居民。你等等啊,月宮神社……我好像有點印象。這附近似乎是有開張一座新神社……” 老伯側過身子,向身后一指。 “武士大人,伱沿著這條街道走到底,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后向右轉。然后再直行,再走到底后,能見到一段石階,走下石階之后向左轉,沿著左手邊的小道直走,就能看見一座新開張沒多久的神社。至于那座神社是否是您正找的月宮神社,我就不太清楚了。” “這樣啊……我知道了,感謝你的指路。” 青登向老伯躬身道謝并告別之后,便沿著老伯所指的路筆直前行。 不一會兒,青登就發(fā)現(xiàn):愈是往前走,周圍的街景就愈是荒涼。 剛開始時,街道兩側還有點民房。 漸漸的,房屋越來越少……煙火氣也隨之越發(fā)寡淡。 霄町本就地處臨近江戶遠郊的偏僻地帶。 青登由衷地感到:自己現(xiàn)在正前往江戶的偏僻地帶的偏僻地帶…… 終于——青登找到了那座老伯剛才所說的新開張的神社。 “就是這兒嗎……這兒就是月宮神社嗎……?” 青登抬頭仰望身前的掛有注連繩的巨大紅色鳥居……一抹以困惑之色為主的復雜情緒,逐漸攀上他的雙頰。 “所以……”青登做了個深呼吸,然后重重地嘆了口氣,“到底是為什么要讓我來找一個巫女啊……?” …… …… 時間倒轉回昨日—— 江戶,江戶城,黑書院—— “月宮神社?於篤巫女?” 兩只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的青登,錯愕地重復了一遍德川家茂適才所說的這2個讓他很是在意的詞匯。 “是的。” 德川家茂頷首。 “礙于各種原因,我現(xiàn)在還不能跟你細說太多……等明日到了月宮神社,見著於篤巫女之后,你就能知道此任務的詳細內容與緣由都是什么了。” “我目前唯一能跟你透露的……就是由我德川家茂親自下達的此任務,十分重要。” 在說到“十分重要”這幾個字眼時,德川家茂特地加重了語氣,臉上的肅穆之色漸濃,面部的線條都隨之變得冷硬不少。 “請千萬不要輕忽、懈怠了。” 話說完,德川家茂抿嘴沉默,不再往下多講,留給青登消化的時間。 不得不說,德川家茂這番給青登留足消化時間的舉動,確是十分貼心。 德川家茂方一出現(xiàn),就開門見山地說有極重要的任務要給你…… 所謂的“極重要的任務”,就是去一座聽都沒聽過的神社,找一個名叫“於篤”的巫女…… 為何要找這個巫女?不知道…… 為何區(qū)區(qū)一件找巫女的活兒,能是讓身為征夷大將軍的德川家茂露出極嚴肅表情的“極重要的任務”?不知道…… 為何要將此任務交給他?不知道…… 厚密的“迷霧”,霎時間俘獲青登的大腦。 青登確實是需要點時間來好好消化一下這堆龐大的信息量。 消息奇缺,德川家茂又以“現(xiàn)在還不能跟你細說太多”為由,啥都沒跟青登透露。 情報的缺失,讓青登根本無從去思索并一一撥清正將他的大腦給層層困住的“迷霧”。 因此,僅須臾的功夫,青登就放棄去深思這一個個“為什么”了。 困惑歸困惑,不過眼下該做的事情,還是很明確的。 “……是。”嘴角以不著痕跡的幅度微抽的青登,向德川家茂躬身行禮,“下官明白了。” 身前的少年郎是誰啊?當今日本實際上的“皇帝”……青登最頂格的上司。 難不成青登還能說“我明兒沒空啊,將軍大人您另請高明”嗎? 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這個稀奇古怪的任務了…… 德川家茂朝向他朗聲應和并行禮的青登輕輕點頭。 緊接著,他臉上的線條緩緩放松下來。 那抹充滿親切力的微笑,在他的面龐再次浮現(xiàn)。 “好了,重要的正事說完了……終于是可以開始跟你聊點輕松、愉快的事情了。” 隨著面部線條的放松,德川家茂的坐姿也慢慢變得自然、隨意起來。 “橘君,我第一次聽說你的名字,還是在井伊那兒。” “井伊大老嗎?”青登一怔。 曾與其有過一面之緣的井伊直弼的老臉,于青登的腦海中浮現(xiàn)。 “井伊仍在人世時,曾向我舉薦過你……” 德川家茂言簡意賅地將井伊直弼當初向他舉薦青登的大致經(jīng)過、緣由,跟青登簡述了一遍。 青登有注意到:德川家茂在提到井伊的人名時,其面上有浮起一層追憶之情與若隱若現(xiàn)的……惋惜、失落之色。 語畢,德川家茂停頓了下話音。整理了番情緒與辭藻并深吸了一口氣之后,接著往下道: “早在從井伊那兒首次知曉你的名姓與事跡時,我就想過要見你一面了。” “看看這位能被眼光一向挑剔的井伊給一眼相中的年輕人,究竟長著何許模樣。” “怎奈何你那時還只是御家人,沒有御目見。” “所立之功績,也遠沒有高到能讓我破格召見你的程度。” 說到這,德川家茂的右嘴角高高翹起,露出一抹充滿無奈之色的自嘲笑容。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