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長安城郭內,朱雀大街豐樂坊,一邸燭火如豆。 門外響震連連,那是撤回京中的金吾衛軍列發出的聲響,這家主人一言不發地盯著窗外院墻,似乎能透過墻體直接看見那些行過的軍士,背在身后的右手拇指無意識地擦過掌心正中一塊圓形銅牌上那個已然幾不可見的“楊”字。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的頻率略急,幅度略大,還沒有完全從先前跑步往返皇宮與自家府邸的勞累中緩過來,也有幾分因緊張而引起的微喘。然而當他不自覺地又回憶起那一剎那間,那個高高在上的手捧茶杯的天下至尊,臉上一閃而過的玩味與霸氣以及不屑一顧的神情時,他的呼吸不由得滯了片刻,輕嘆一聲,轉身離開了窗邊。 燭火悄然熄滅,滿院空明清水,似是從未映過那點光亮。 …… 潏河之上。 扁舟無所寄,且伴江風行—— “哎哎哎那兄弟,幫忙拉著點兒,那里面還有一人呢,別一會兒順流給沖走了!” 踏上岸的楊暾剛故作帥氣地甩了下頭發,卻一眼瞥見自己那舟暗戳戳地儼然就要順流而下,趕忙狼狽喊住一旁船上清水幫的漢子幫忙系船,導致并沒能落得原本該有的光彩瀟灑意。只不過即使他是駕七彩云霄而落,披金甲裹彩袍而來,想必李真臉上也不會有什么好顏色: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馬嵬之變起,歷代不良人,從來都將打壓屠殺弘農楊氏一族之事作為重中之重,即使廣德二年楊玄珪于明面上逼停了此事,但暗地里他們仍然對幸存的楊氏族人進行著監控鎮壓,雖說世殊時異,這些暗中的動作也放緩放松了不少,使得楊玄珪暗中在宮里布的這步閑棋如今成了破局的關鍵,但至少在每一任不良帥的認知里,對楊家人使絆子用手段,讓他們不得安生,是自玄宗后每代皇帝都喜聞樂見的事,而此次他李真趁著楊玄珪駕鶴西去的時機屠村滅口,更是對楊暾這個嚴重危害皇家聲譽的禍孽一路圍堵截殺,不說有什么光明正大的功勞,但至少也有為皇家拔除心中疥患的苦勞。 然而如今卻落得這般十死無生的絕境,就連之前陛下親賜的軍士都被一紙密詔調回京城……不體上意?那難道這個混跡江湖的鄉野莽夫反而要比自己堂堂不良帥更能明白龍椅之上的那位心中的思量?! “論及這一點呢,我覺得我本人是旁觀者清,而大人您當局者迷啊:不良人,說著是為皇室做陰詭之事,其實直接明白點,就是給皇帝老子一人行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而已,然而不止你,你的好些前輩,卻都誤解了這層意思。雖說平日里都是什么李唐皇室天潢貴胄的,但真論起來,還不都是當今皇上一個人的?難不成你們還要聽那些六宮妃嬪、皇子皇孫的,還是那些早就埋在陵里、只剩瑩瑩白骨的先皇先帝的話?” 楊暾不屑一笑,繼續道: “彈壓楊氏一族,源頭的確是始于安史之亂后歷代天子對楊家禍亂天下的不忿,而此舉也正是順應民心、安撫百姓,所以你們不良人暗地里搞這些事,前朝皇帝自然也不會多說什么,可時過境遷,人心也是會變的,難不成每一代皇上,都必須對楊家深惡痛絕,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嗎?白云蒼狗,世事無常,這不只是說我們楊家興衰,也是說歷朝歷代,這徂川奔涌下的人心浮沉吶……” 聽聞此言,李真面色一寒,心下微緊,在回想起這幾日借兵時皇帝不悅的神色,終于隱約明白了些,不由得身體一軟,無力靠在椅背上,苦笑連連。楊暾見狀也不著急,輕咳兩聲,緩聲道: “就我所知,當代皇帝自上位后便雷厲風行,處政大刀闊斧,明擺著是有恢復大唐榮光的雄心壯志。當年他剛剛即位,西川節度使劉辟便進行叛亂,他出兵平叛,九個多月便剿滅反賊,主犯劉辟被押回長安斬首,這幾年來他整頓科舉,大力收攬天下賢才,又允準臣下直言進諫,維護朝綱清明,修訂律令,加強管理,制裁藩鎮,還有市井傳言說他這段日子蘊養實力,隱約有要對一直與朝廷不溫不火的淮西用兵的跡象……”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