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一切如秦公所述,合縱對韓有百利而無一害,韓昭侯舉雙手擁護(hù)。樓緩以趙侯特使、合縱副使身份使韓之后,韓昭侯一口應(yīng)允不說,還使公子章為特使回訪趙國。 送走張儀后,蘇秦就騰出手來約見韓國公子。公子章捎話給蘇秦,說韓侯對他極是器重,已虛相位以待。蘇秦覺得時機(jī)成熟,遂別過趙侯,以燕、趙特使身份使韓。 韓侯既已同意合縱,就等于不戰(zhàn)而下韓國,蘇秦使韓的宗旨也就順勢而變,改作迂回攻魏。 韓都鄭城與魏都大梁相距不足三百里,快馬一日即到。合縱人馬欲至鄭城,就必須經(jīng)由魏境。蘇秦抓住這一機(jī)緣,在路過魏境時,故意走得甚慢,傳令部眾制作無數(shù)旗幟,將“五通”“三同”等縱親要旨題寫在五顏六色的旗幟上,又將縱親訴求、縱親方式等編寫成通俗易懂的歌謠,抄錄成冊,沿途廣為散發(fā),使乞丐、流浪藝人等四處傳唱。燕、趙兩國的合縱人馬約近五千,蘇秦又讓隊伍故意拉開,遠(yuǎn)遠(yuǎn)望去,前后綿延十余里,一路上旌旗招展,鑼鼓喧天,極盡招搖。 此等聲勢遠(yuǎn)遠(yuǎn)大于列國間的尋常問聘,魏國朝野震動,上下都在議論蘇秦與合縱。 魏惠王將蘇秦散發(fā)的縱親冊子細(xì)細(xì)閱過,讓毗人召來武安君龐涓,抖抖手中的冊子問道:“涓兒,這個冊子你看過了嗎?” 這聲“涓兒”讓龐涓頗為受用。自從失去孫臏,魏王越發(fā)看重龐涓,對他越來越倚重,每逢大事,必首先與他商議。眼下孫臏已成廢人,龐涓遍觀列國再無對手,內(nèi)中的雄心也就膨脹起來,覺得壯志成就之日屈指可數(shù)了。 龐涓內(nèi)心篤定,也深為感動,瞄冊子一眼:“回稟父王,兒臣看過了。” “聽說蘇秦與賢婿也是同門,他這人如何?” “敢問父王,欲知蘇秦何事?” “其才何如?” “這個,”龐涓略頓一下,撲哧笑道,“叫兒臣如何說呢?蘇秦與張儀同修口舌之學(xué),別的不敢恭維,舌功倒是厲害!” “呵呵呵,”惠王亦樂起來,“聽說越王讓張儀的舌頭攪暈頭了,寡人一直覺得好笑。聽你這么一說,竟是真的!涓兒,若與張儀相比,蘇秦的舌功如何?” 二人相權(quán),龐涓當(dāng)然更樂意接受蘇秦,當(dāng)即笑道:“出鬼谷之后,兒臣不得而知。但就鬼谷數(shù)年而言,若是二人各說十句,兒臣愿信蘇秦三句,信張儀半句。” “哈哈哈哈,”惠王大笑起來,“難怪越王上當(dāng),原來是這樣!看來,日后遇到張儀,寡人也須當(dāng)心一些。” “父王說笑了,”龐涓亦笑幾聲,“越王怎么能跟父王相比呢?只怕見了父王,張儀的舌頭先自僵了。” 二人再笑。 “涓兒,”惠王斂住笑,切入正題,“看這冊子,蘇秦想的是合縱三晉,下一程必來大梁。依你之見,我當(dāng)如何應(yīng)對才是?” “兒臣懇請父王召見一人。” “何人?” 龐涓擊掌,一個中年人跟在毗人身后趨入,叩首:“衛(wèi)國太子姬憲叩見魏王,恭祝王上龍體健康,萬壽無疆!” 惠王上下打量他:“你就是衛(wèi)國太子姬憲?” “回王上的話,”姬憲泣道,“先君薨天,太師亂政,篡改先君遺命,廢去姬憲,致使朝野亂制,人神共怒。姬憲懇求王上出兵平亂,還天下以公道!” “好了,”惠王擺手,“寡人知道了。” 姬憲識趣,再拜退下。 見他漸退漸遠(yuǎn),惠王若有所思,轉(zhuǎn)向龐涓:“愛卿之意是??” “王上,”見惠王稱他愛卿,龐涓亦改稱呼,“衛(wèi)國雖然不大,卻是一塊肥肉。今衛(wèi)室內(nèi)爭,姬憲求援,臣以為,我們何不趁此良機(jī)??”頓住話頭,打出吞衛(wèi)的手勢。 “嗯,”惠王微微點頭,“這個衛(wèi)國,是該絕祀了。” “王上,”龐涓托出底牌,“新立的衛(wèi)侯與韓交好,而扶他上位的太師與趙交好,我若允諾縱親,衛(wèi)國絕祀一事,只怕??” 惠王心里一動:“嗯,寡人有數(shù)了。”說畢,打了一個哈欠。 龐涓告退。 惠王走到榻前,側(cè)躺下來,本欲小憩一陣,心里卻又掛了衛(wèi)國的事,翻來覆去,無法入靜。 惠王又翻幾次身,干脆坐起,叫毗人備車,擺駕相國府。 惠施一直有午睡的習(xí)慣。惠王趕到時正值未時,惠施午睡未醒。見是魏王駕到,家宰要去稟報,被惠王攔下。 惠王讓家宰帶路,與毗人一道徑至后花園中,遠(yuǎn)遠(yuǎn)看到惠施躺在涼亭里的軟榻上,睡夢正香。惠王走到近旁,見惠施的呼嚕一聲蓋過一聲,甚是羨慕,對毗人笑道:“觀這睡相,惠愛卿是個有福之人哪!” 毗人指著惠施嘴角流出的涎水,笑道:“瞧相國的口水,滴成一條線,就像樹上的蟲子溜絲一樣,快要著地了。” 惠王看過去,樂了,呵呵笑起來。 惠施被笑聲驚醒,睜眼見是王上,以為在夢中,揉眼再看,確定無疑,慌忙下榻,叩道:“王上??” 惠王遞過一條手帕,笑道:“惠愛卿,擦掉你的哈喇子再說。” 惠施接過手帕,卻拿袖子朝嘴上一抹,尷尬一笑:“讓王上見笑了。” 惠王指手帕:“惠愛卿,這??手帕怎么不用?” 惠施將手帕納入袖中,叩首:“臣謝王上賜香帕。” 惠王怔了下,笑道:“愛卿倒會打劫。來來來,起來說話。” 惠施謝過,在亭上坐下。 扯了一陣閑話,惠王言歸正傳,談及合縱,皺眉道:“照說三晉合一不是壞事,可這等大事,蘇秦不尋寡人,卻去尋那趙語,讓他倡導(dǎo),置寡人于何地?趙語軟弱無能,登大位后處處受制,唯唯諾諾,更使趙門風(fēng)雨飄搖,何能領(lǐng)袖三晉?這且不說,寡人既已南面稱孤,走出了這一步,若是再與趙、韓縱親,與韓渠、趙語同坐一席,豈不是??”頓住話頭,氣呼呼地看向惠施。 “王上若是不愿,不合就是。”惠施緩緩說道。 “這??”惠王再皺一下眉頭,“蘇秦豎子,四處招搖,大講合縱的益處。三晉本為一根,趙語首倡,韓渠響應(yīng),又有燕人助力,寡人若是不從,豈不等于公然與三國為敵?拋開趙、韓、燕不說,縱使寡人的臣民,必也生出二心,議論寡人不智。再說,蘇秦首去秦國,今又合縱燕、趙、韓三國,鬧得天下沸沸揚(yáng)揚(yáng),已成大名。此人赴韓之后,必然扭頭東下,合縱寡人。此人若來,寡人見他不妥,不見他,也是不妥。思來想去,寡人真是兩頭犯難,此來問問愛卿,可有萬全之策?” 惠施抬頭笑道:“王上若為此事犯難,臣倒是有一計應(yīng)對。” “愛卿快講!” “待蘇秦來時,王上就以秋獵為名,托國于殿下,再使武安君輔政。蘇秦與武安君是同門,彼此知底。有他應(yīng)對,王上想進(jìn)則進(jìn),想退則??” 不待惠施講完,惠王擊掌叫道:“妙哉!”又想一時,越發(fā)興奮,連呼幾聲“妙哉”,便樂悠悠地擺駕回宮。 這年九月,就在韓昭侯拜相蘇秦的當(dāng)兒,魏惠王大朝群臣,當(dāng)廷頒詔,托國于太子申,使武安君龐涓輔政。翌日,惠王與惠施、毗人及幾位后宮佳麗一道,在公子卬的護(hù)衛(wèi)下,帶三千武卒,前呼后擁地趕往梁囿圍獵。 惠王離都后數(shù)日,秦使公孫衍一行先蘇秦一步趕至大梁。得知惠王、公子卬皆不在,朝政托于太子申,公孫衍不憂反喜。此番使魏,公孫衍的使命是阻止蘇秦合縱。惠王偏在此時離宮,其意不言自明,至少說明,魏王并不贊成三晉縱親,而這一點與他在咸陽時的判斷一絲無差。公孫衍斷定,只要魏王不在宮中,蘇秦縱是將三寸不爛之舌攪得天花亂墜,縱親終也難成。 心中有了底氣,公孫衍越發(fā)鎮(zhèn)定下來,在館驛住下,翌日以秦國特使身份上朝,稟明來意,遞上祈請秦、魏親善的國書和聘禮。太子申臨政,首日上朝即接待秦國來使,且使臣本是魏民,眼下卻是地位顯赫的秦國大良造,顯得更加謹(jǐn)慎,禮儀性地向秦公問安,接過國書和聘禮,辭以廷議,要公孫衍回館驛候旨。 公孫衍回至館驛,氣沉心定,攤開書簡讀起來。 后晌申時,朱威、白虎到訪。 公孫衍引部屬迎出,揖道:“朱兄,白少爺,犀首恭候多時了!” 朱威、白虎回過揖禮,一臉詫異,異口同聲道:“恭候我們?” “當(dāng)然嘍,”公孫衍笑道,“在下備妥了,若是申時仍然見不到二位,在下就要拿上打狗棒,上門問罪!” 二人皆笑起來。 三人攜手進(jìn)廳,分賓主坐下。 公孫衍上下打量白虎,贊道:“幾年不見,少爺有出息了!” “唉,”白虎想起往事,長嘆一聲,“早晚想起那幾年,真如做夢一般!” 三人敘一會兒別情,朱威要公孫衍屏退左右侍從,將話引入正題:“公孫兄,我們此來,一是探望你,二是有事相求。” “朱大人請講!” “我王總算從昏睡中醒過來了,親賢臣,遠(yuǎn)小人,文用惠相國,武用武安君,近年來勵精圖治,國家大治。公孫兄當(dāng)年的冤情,在下也已查清原委,稟報王上了。王上聞報,追悔莫及,多次在朝中提及此事,說是對不住公孫兄。王上還說,魏國的大門永遠(yuǎn)為公孫兄敞開,公孫兄無論何時愿意回來,王上都會郊迎三十里。至于公孫兄事秦之后,幾番謀魏,也都是各為其主,王上保證既往不咎。” “唉,”公孫衍長嘆一聲,“過去之事,一如白兄弟方才所說,真就是一場噩夢!王上夢醒了,白兄弟夢醒了,可在下之夢,卻是未醒。再說,在下本非負(fù)義背主之人,既已事秦,如何又能背之?” 朱威急道:“秦人與我勢不兩立,仇怨不共戴天。公孫兄怎能這么快就與過去一刀兩斷了呢?” “不瞞朱兄,”公孫衍緩緩說道,“剛至咸陽那陣兒,在下也是想不明白。與秦為敵那么多年,更在河西與秦人浴血奮戰(zhàn),突然卻又倒向秦人,就跟打了敗仗當(dāng)降將似的。有那么一段時間,在下天天酗酒,不愿面對這一現(xiàn)實。可后來,在下還是想通了。在下是在下,君上是君上,天下是天下。魏室也好,秦室也好,天下也好,跟在下這個人既有關(guān)聯(lián),也無關(guān)聯(lián)。如《春秋》所載,自周室東遷以來,天下無義戰(zhàn)。天下既無義戰(zhàn),我公孫衍為誰謀算,也就不存在義與不義了。王上不知我,不用我,秦公知我,用我,一切就這么簡單!” “唉!”朱威長嘆一聲,“白相國若是知曉公孫兄今作此想,該是多么難過!” 公孫衍埋下頭去,苦笑一聲,轉(zhuǎn)過話頭:“朱上卿,我們今日只說當(dāng)下,不說往事,如何?” 朱威亦出一聲苦笑,看下白虎,點頭:“也好,路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這事兒急切不得。說起當(dāng)下,在下也有一事求教。” “朱兄請講!” “蘇秦倡議合縱三晉,趙、韓皆已起而響應(yīng)。在下審過他的主張,頗為惶惑,與白兄弟商議多時,仍是琢磨不透,此來是想聽聽公孫兄之見。” “敢問朱兄因何惶惑?” “簡單來說,就是利弊。我若合縱,是弊大于利呢,還是利大于弊?” “于天下而言,利大于弊;于魏而言,弊大于利。” “此言何解?” “蘇秦在咸陽時,在下與他有過交往,知其胸懷壯志,是個奇才。那時,蘇秦所謀,是輔助秦公,一統(tǒng)天下,成就蓋世帝業(yè)。不想秦公并無此志,當(dāng)眾與他激辯,將他駁得理屈詞窮。蘇秦看到秦公并不用他,掉頭東去,再謀出路,竟又想出三晉縱親這局大棋。在下跟朱兄、白少爺一樣,也琢磨過此事,初時拍案叫絕,后來越想越是不通。唉,此人雖為大才,卻走入偏門,可惜了呢!” “公孫兄因何拍案叫絕?”白虎插問。 “因為此棋甚大。”公孫衍轉(zhuǎn)向白虎,侃侃說道,“一般士子,就如我等,包括商君,皆是為一國所謀,所下棋局無非一隅;蘇秦卻不一樣,無論是其帝策還是方今合縱,皆是從天下著眼,弈的是天下這局大棋,遠(yuǎn)比我等高出一籌。在下說它利天下,其意在此。你們請看,三晉若是真的合一,在內(nèi)無爭,在外,東可制齊,西可制秦,南可制楚,誰敢與其爭鋒?列國皆不爭鋒,自無戰(zhàn)事,豈不是大利于天下?” “嗯嗯嗯,”白虎連連點頭,“若是此說,蘇子之謀果然高明!” “蘇子緣何又入偏門了呢?”朱威接道。 公孫衍反問:“請問二位,三晉能合嗎?” “既然有此大利,三晉應(yīng)該能合。”朱威應(yīng)道。 “唉,”公孫衍輕嘆一聲,“三晉若是能合,就不是三晉了。僅為河西七百里,秦、魏就已互為仇敵,積怨至今。三晉所爭,豈止是七百里?別的不說,單說這百年恩怨,能夠一筆勾銷嗎?”輕咳一下,“蘇秦宣揚(yáng)‘三同’,要三晉同仇、同力、同心。首先是同心,你們說能成嗎?三晉不同心,能同力嗎?不同力,能同仇嗎?說到這兒,在下想起一個故事,說是齊有一人,欲使兔、龜、鶴同拉一車,結(jié)果,兔朝荒野里拉,龜朝水池里拉,鶴朝天空拉,三方各自盡力,心卻不同,車子非但不動,反而被它們拉散架了。蘇秦欲使三晉縱親,就如這個齊人一樣,豈不是走入偏門?” 朱威、白虎頻頻點頭。 “還有,”見二人聽進(jìn)去了,公孫衍補(bǔ)充一句,“假定三晉真的遂了蘇秦之愿,同心協(xié)力,親如鐵板一塊,結(jié)果非但無利,反而更糟。” “這又為何?”白虎大是不解。 “二位試想,三晉縱親,不利于誰?不利于齊、楚、秦。三晉以齊、楚、秦三國為敵,三國若是單打獨斗,肯定不是三晉對手。然而,三晉能合,三國為何不能合?若是三國因循三晉,結(jié)盟連橫,齊從東來,秦從西來,楚從南來,三晉就是一塊鐵,也會被壓成碎塊。再說,三晉若是真的成就縱親,齊、楚、秦也的確無路可走,唯此一途。在下方才說,合縱于魏而言,弊大于利,皆因于此。” 這番分析合情合理,朱威、白虎相視良久,沉默無語。 公孫衍使魏,天香再出山,與太子申舊情重溫。 韓昭侯不甘示弱,以公子韓章為合縱副使,精選出兩千人加入使團(tuán),加上侍從,合縱總?cè)笋R逼近八千。韓都鄭城距大梁不過三百里,蘇秦傳令部屬仍如以前一樣日行五十里,沿途招搖,優(yōu)哉游哉。 距大梁不足百里時,探馬報說魏惠王托國于太子申,與相國惠施、安國君公子卬前往梁囿圍獵去了。魏王此舉顯然是在躲避合縱,燕、趙、韓三位副使聞訊震驚,急稟蘇秦。樓緩建議直奔梁囿,認(rèn)為這樣既可省卻數(shù)日路途,又可擒賊擒王。公子噲、公子章贊許。 蘇秦傳令直驅(qū)大梁。又走半日,探馬再報,說是秦使公孫衍已先一步趕至大梁。幾位副使無不詫異,問蘇秦對策。 “呵呵呵,”蘇秦笑道,“秦人不來,這戲還不好看呢。” 眾人見蘇秦表情輕松,亦都安下心來。 隊伍磨磨蹭蹭,于第三日上午抵達(dá)大梁西郊,離城五里停下,等候魏宮指令。 候有半個時辰,一輛宮車馳至,魏宮東宮御史下車,向蘇秦宣讀太子口諭,要求合縱車馬就地屯扎,列國特使、副使及相關(guān)使臣入城駐驛。 如此高規(guī)格的使團(tuán),魏人卻使一個中大夫出來宣旨,且是太子口諭,幾位副使皆現(xiàn)慍色。 蘇秦拱手謝過,安頓好三國將士,帶姬噲、樓緩、公子章及隨身人員,分乘二十輛車乘,打著合縱旗號,跟在內(nèi)史的宮車之后馳入大梁。 魏宮冷淡,民眾卻是熱鬧。許是蘇秦的張揚(yáng)、造勢起了效果,大梁城中各界百姓聞風(fēng)而動,扶老攜幼地擠在主街道上,爭睹蘇秦及列國諸公子風(fēng)采。 蘇秦、姬噲、樓緩、公子章諸人站在各自的車上,滿臉是笑,一路走,一路向大梁民眾拱手致意。 行至南街口時,蘇秦突然看到街邊盤坐一個乞丐,蓬頭垢面,目光呆滯地望著這一盛大場面。站在他身邊的是幾個小孩,個個如他一般,顯然是街頭流浪的乞丐。許是他們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味難聞,看熱鬧的市民遠(yuǎn)遠(yuǎn)躲著,因而這幾人極是搶眼。 蘇秦一眼認(rèn)出是孫臏,心底“轟”的一聲,急呼停車。 車隊停下。 蘇秦縱身跳下車,一步一步地走向?qū)O臏。 萬眾矚目,周圍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孫臏仰起臉,沖他傻笑。 蘇秦走到孫臏身邊,彎下兩腿,跪地,朝孫臏連拜三拜,淚水流出,泣道:“孫兄??” 孫臏卻無任何反應(yīng),只是目光呆呆地望著他,傻笑。 不過,此時他是笑出聲來的,手指蘇秦:“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像生完蛋的母雞在鳴功請賞。 所有人都驚呆了。身兼趙、韓二相,同時又是趙、韓、燕三國特使的蘇秦,竟然在大街上向一個瘋子下跪,簡直就是曠古奇事,看熱鬧的人群迅速聚攏來,如看猴戲一般。 飛刀鄒亦跟過來,站在幾步遠(yuǎn)的地方,警惕地觀望周圍情勢。 在前面引路的魏宮內(nèi)史急呼停車,呆呆地望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姬噲、公子章、樓緩三人不無尷尬地站在車上,不知如何是好。 幾個小乞丐顯然被嚇壞了,走也不敢,動也不敢,慘白了臉,怔怔地望著這一切,仿佛是在夢境。 蘇秦拜畢,抬頭,兩眼直視孫臏。 孫臏止住笑,與他對視。 也就在這一瞬間,蘇秦看到孫臏的雙眸里射出兩道光芒,直入蘇秦內(nèi)心。 蘇秦豁然明白。 孫臏?zhǔn)栈啬抗猓抗庵噩F(xiàn)呆滯,兩手舞起,敲響戰(zhàn)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蘇秦聽出是進(jìn)軍鼓聲,曉得孫臏在催他快走,便拿袖子抹去淚水,轉(zhuǎn)對飛刀鄒:“取金子來!” 飛刀鄒摸出一只錢袋,呈遞蘇秦。 蘇秦將錢袋恭恭敬敬地擺在孫臏跟前,再拜三拜,轉(zhuǎn)過身,回到車上。 飛刀鄒放好乘石,蘇秦踩上,登上車輛。 車隊轔轔而行。 車隊剛一離開,孫臏身邊的幾個乞丐飛身上前,搶奪起金子來。孫臏卻似沒有看見,目光依舊癡呆地盯住蘇秦遠(yuǎn)去的方向,嘴唇動著,似乎依舊在敲出“咚咚咚咚??”的戰(zhàn)鼓聲。 “你是說,”龐涓吃驚地盯住龐蔥,“蘇秦竟然當(dāng)眾向?qū)O臏下跪?” “不僅下跪,還哭了。”龐蔥稟報。 龐涓深吸一口氣,良久:“孫臏說什么了?” “孫臏?zhǔn)裁匆矝]說,就跟往常一樣,先是傻笑,后來敲鼓,已經(jīng)認(rèn)不出蘇秦了。蘇秦給他一袋金子,他看也沒看,讓幾個小乞丐搶走了。” 第(1/3)頁